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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欲晓 | 浅浅的忘年之交

 印象黄陂 2020-09-13

  

文 | 东方欲晓(蔡店) 图 | 网络

作为独立个体的人,在社会生活中总是会有许多交往,又因交往而建立起许多交情。于是,古往今来关于交情的故事脍炙人口、广为流传,形容交情的词汇不胜枚举。诸如:刎颈之交,再世之交,竹马之交,君子之交,金兰之交等等。而我,出于经历所致,最上心的要数忘年之交,而且是浅浅的忘年之交。

也不知道我这般组词搭不搭配,但我内心就是如此感受的。不得已,只好自作主张造出了这个不伦不类的词组了。

忘年之交是指不拘年岁、辈分的人所结成的深厚友谊。而我与他们的交情平平淡淡,只不过偶尔坐坐、聊聊,一杯清茶,弹弹“野棉花”。并未结下深厚友谊,甚至对其人生过往也不是完全了解,也从未去探究过。但那交往点滴,偶尔也会浮上心头,沁润心田。

与陈老交往源于我的本职工作。当年,我在乡镇做组织工作,陈老找到我办公室,递送一份组织介绍信,将其党员关系转到蔡店。翻看他的履历得知:他是崇阳县林业局的一名退休干部,曾是一名国民党部队投城人员。后又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曾参加过湘西剿匪。转业后到崇阳,在林业系统一直干到退休。

那年他已70岁,子女们成家立业各有小家。老伴过世后,与后来的婆婆回老家置了房屋,过上二人世界恬淡生活。

我为他办理了档案交接手续,并把他安排在就近村党组织(后改为社区)过组织生活。不曾想到,没过多久他又来到我办公室,说是要交党费。我告知党费在所在支部交,但他执意要交在乡组织办公室。拗不过他,只好收下他的党费。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陈老时不时会来我那坐坐,有时说是想看看报纸杂志,有时说是要拿上当地近期报纸拍张照片,寄回原单位年审……

接触多了,我们自然也亲近起来。为他泡上一杯清茶,报纸杂志随他看去。有时,还特意为他留一些杂志,让他带回家看。

不是很忙时,我们还会闲聊几句。他是一个安静的老头,大多时候是我问他答,话语较少、话题单一。我的记忆里,他的话题只关崇阳林木,崇阳的竹子,竹器竹笋什么的。当年在国民党部队当兵、投城当上解放军后在湘西剿匪,仿佛从未在他经历里发生过。

我想,他是在努力尘封他人生某些过往,他内心是孤独的,但又不安于孤独。于是,就这般矛盾地安静着。当时,乡村文化生活贫乏,组织活动开展极少,于是常往我那走走,浅浅的聊上几句,大概为的就是慰藉一下他那无奈的心境吧。

傍晚散步,偶尔遇见他与他老伴。每当这时,他会主动招呼一声,“你也转转”。不经意间,我发现陈老有好长时间没来我办公室了。后来听人说,他去世了。安静的老头就这样静静地走了,那段时间里,我总会时不时想起他。

与陈老性格截然不同的李老头,是我驻村时结识的。他是一个帅气的老头,七老八十,身板硬朗,侃起大山,声如洪钟,滔滔不绝。哪怕与他一面之交,你定会知道他曾经有过的辉煌历史。

他曾经是建国初期武汉市某区的副区长;他曾经带领群众参与武汉五四年抗洪抢险,指挥若定;他曾经投身武钢建设大会战,在万人誓师大会上代表发言;他经历了62年下放回乡,曾担任过大队干部,但终因年事已高,成为一名老农民。

他的人生经历与个性很受村民尊重,说话处事受到村民尊崇,是一个很有影响力的人。我被他所吸引,与他交往有益我的工作,与我交往,他也乐此不疲。尽管是浅交,也算合得来。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我的工作也有变动,与李老接触渐渐少了。某日,我的一个同事、也是李老的亲戚找到我,说是李老在他那儿,他要下乡去,可李老没有走的意向,知道我与他有过交往,想让他到我这坐坐。

我爽快地答应了。临走,同事又找了一句话:他是为他下放待遇过低来的,政策落实到位了,子女们都说他不该闹腾,可他人老了,神智不如从前。

步履蹒跚的李老来到我办公室,我见他曾经笔挺的身板有些佝偻,眼神有些呆滞,声音有些浑浊。多年不见,老人真的老了。

我为他沏好茶,寒喧了几句。他说起他的待遇问题,不再口若悬河,思路也不清晰,只是牢骚与怨气,并无具体诉求。稍后,等他的情绪平息下来,我们又扯起了“野棉花”。当然,也大不如从前的谈兴了。

我留他简单地吃了中餐,并叫了车子送他回家。目送老人离去的背影,心中生出几分凄凉。我想,老人并不是为诉求而来,他念念不忘的是他曾经的辉煌与荣耀。回不去了,于是就总想找个地方发泄出来。

人到中年,我又结识了一位长者,他是一位从位高权重的位置上退下的老人。

对于他,我并不陌生,曾经多次听过他在大会上作报告,多次听过他检查工作时所作的指示。他的威严、他的睿智和那深邃的眼眸多少让人心生敬畏。不曾想,终有一日,走下主席台的他竟与我工作在一起,让我与他有了零距离接触。

我的工作单位是政府的一个职能部门,他退休后在一个社团组织里做领导工作,那是一个将德高望重、有影响力的退休老领导组织起来、发挥余热、协助政府做好某方面工作的特殊组织。由于我们做着同样的工作,办公地设在一处,近乎合署办公。几年里,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

渐渐地,我发现了他的另一面。尽管威严依旧,沉默寡言,但愈来愈感觉出他的平常心、亲和力。他与有些领导不同,从不谈论自已的过去,也从不点评时局,更不议论那些正在主政的同行。他说到工作,追求的是“干货”,总是要求大家把具体的事情做好做实。与之零距离接触,他不再遥不可及,就象一个邻居老头。

他有一个嗜好,谈论哲学。什么辩证法、方法论、物质、运动、意识等等,是他闲时与我们谈论的主要话题。打开话匣,短则半小时,长则个把钟头,还特别喜欢与人互动。

他喉咙做过手术,怕烟。有他在场,同事们都会忍着,不抽烟。每当估计他可能要讲哲学时,几个爱抽烟的同事,一则忍不了与他呆久了想抽烟的难耐,二则对枯燥的哲学索然无味,害怕参与互动,往往会在这时借故离开。

而我,年龄稍小,也不想让老领导没趣,便成为他讲哲学的忠实听众。从开始的小心翼翼谈谈我的理解与想法,到后来毫无顾忌的漫侃,忘形之中不知不觉有了交情,还得到他不少的夸赞。

私下里,几个同事说老头爱谈哲学,源于“学哲学、讲哲学、用哲学”那个年代,原本当教师的他,因哲学学得好,被抽去巡回演讲,并成为学哲学积极分子,进而从政并迅速成长为领导干部。

原来,又一个怀念过去的老人,只不过,他的怀念转换了形式而已,更多的是不动声色的深情回望。

几个老人相继离世,每当静下的时候,我会想起那些交往的点滴,时光流水,斯人已去,心头泛出一丝淡淡的思念与忧伤。

不知不觉我已进入暮年。在离退休越来越近的日子里,单位进进出出来过不少年轻人,他们大多是公考录用的公务员、大学生村官。看到他们身上洋溢着蓬勃朝气,怀揣着美好梦想的样子,想到与之相彷的儿子也刚刚步入社会,心中总是充满怜爱之情。

他们有知识,很上进。好多时候,我们这些老同志修个电脑,编辑文档,摆弄一下手机,往往有求于他们,他们总是有求必应,手到擒来,让人羡慕。与他们接触多了,他们所具有的新思维,新技能与我们工作、生活方式在不断碰撞中悄然融合,忘年之交日渐形成。

他们来了,又走了,天南地北闯天地、干事业。几年过去,我们还保留着通信,时而还会有几声问候。

时下,走在大街上,如潮的人流行色匆匆。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生活的重压,使人无暇顾及交流。既便父子兄弟,往往也只是离去后的追悔与感伤。

自媒体时代的到来,QQ、微信拉近了人们的空间距离,却淡化了人们相互走动与相聚。既便是朋友,也不过隔着屏幕在虚拟的空间里闲聊几句罢了。

交通的便捷,也带动了那些老同学、老战友、老同乡聚会频率,天南地北相邀一处。但那不过就是一大堆人、几大桌酒席而已。随之而来的是那转桌上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觥筹交错的推杯问盏,最后是美照刷爆朋友圈。曲终人散,各奔东西,有多少东西值得回味、留在心底……

再坚强的人,心底总会有一块柔软的地方,不论是情感还是生活都需要交流,需要慰藉,古往今来莫过如此。在这个诱惑十足的社会,我们的神经时刻都被刺激着。人的个性追求越来越多样化,芸芸众生有的在为生计奔波,有的在为梦想打拼,整个社会被浮躁充斥着、笼罩着。看到这些,心底会有几分悲催的感觉。

也许是我老了,已变得如同那几个老头。但我还是多么希望人们能放慢脚步,沉淀下浮躁的心情,真心交上几个朋友,在小众空间里,学会对话,倾心交流,不拘泥于形式,不论贫富贵贱,一杯清茶,一次闲话,或于陋室,或于月下,用温情去抚慰彼此孤寂的心灵。

本文作者东方欲晓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东方欲晓,男,蔡店人,喜欢读书,热爱书法及运动健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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