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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在黄陂(四)

 印象黄陂 2020-09-13

  

文 | 回头一笑(木兰湖)· 图 | 网络

我一直以为我能听懂鸟语,可谁都不信!

同学说:神话小说看多了吧?老师认为我满脑子稀奇古怪的念头,多少有些不正常;奶奶摸摸我的头:没发烧啊!怎说胡话咧?

爸爸始终认为:只要我的语言、行为不危害社会的长治久安、不影响家庭的和谐稳定就不干涉,任由我海阔天空地遐想。妈妈早就把我归给爸爸管教,因为我实在不像其他女孩那样乖巧、顺从、安静。而且还有三个要她操心,没精力管我。

不信就不信,鸟儿信就行,能和鸟儿对话就是硬道理!

丽日和风,妈妈要去水库那里的山上薅花生,路远、地野,传说还有孤魂野鬼,就带上我给她做伴。我薅花生的技术本来就是见鬼,从来都是可怜兮兮的花生苗被我挖起,草还那么茂盛葳蕤地长在那里。

N次的手把手指导无效后,妈妈绝望了,让我拔草她松土。这活儿没技术含量,我把自己想象成夸娥氏操蛇之神,在那儿力拔山兮气盖世地施展威风,一会儿就把妈妈远远地抛在身后。

草拔完后,我脱下鞋子、卷起裤管在水边的细沙上印脚印、捡田螺,看水中的鱼虾做游戏,捡起一根树枝当成火尖枪在水库乱搅,盼望能搅起一条龙,我就能剥龙皮,抽龙筋,再不济也能搅晕一条小鱼来吧?

这座水库依山而建,如同一条游龙逶迤而去,水清得透明,水中别有洞天:青山隐隐,树木森森,白云淼淼。和风拂过,微浪层层,每朵浪尖上都有一个明晃晃的太阳在跳跃,像是装满了一水库的钻石。

我在想“甲光向日金鳞开”大概就是这场面吧?妈妈说那是龙王在晒鳞。妈妈真是一个温暖的女人!多慵懒多安静的比喻啊!

“水库朵——朵——”一声鸟叫从远处传来,打破了这懒洋洋的温馨。妈妈又变成了妈妈,赶紧锄地。我很疑惑,妈妈说:“斑鸠叫了,过几天要下雨了,得快把花生薅完。”我听着鸟儿明明是高兴而歌,为什么妈妈这样认为?

那鸟儿在树上不停地变换着腔调倾诉着自己的热情,这么美的中国好鸟音却没鸟理,没有粉丝就没了动力,叫声也就不那么坚定了,最后无趣地唱了半个音就戛然而止了。

我一时兴起,拉长声调唱:“水库朵——朵”,没回应,再唱“朵——朵——”你猜怎么着?对了!那鸟儿也再续前音唱了起来。就这么着,一只人、一只鸟在那里不时变换着腔调唱和,有时它跟着我变,有时我跟着它换。

歌声随着“龙鳞”一路飘去,唤起了许多同类的热情。直叫得鸟儿心中小鹿乱撞,叫得我气喘吁吁。好了,我该休息了,大合唱中不需要山寨鸟。

果然下雨了!凄风冷雨的晚上,我歪在床上看奶奶伺候正在孵蛋的母鸡。一声“个个快活——”破风穿雨而来,奶奶说:“这造孽的鸟又来了!”

我听过奶奶讲的故事,说是一个童养媳被公婆虐待致死,怕被发现,剁成八块密封在坛子里想毁尸灭迹,最终被童养媳的父亲找到了,揭开坛盖,飞出这个变成八只鸟的女儿没日没夜地向父亲诉苦:“个个快活,我不快活——”声声血泪。

故事太惨,我不相信,人命关天,公婆哪能草菅人命?

奶奶说:“童养媳不被当成人哪!”听着奶奶苦大仇深的声调,我不吭声了:奶奶的那个时代,据说苦命的童养媳太多了,她老人家太有发言权!她们为什么不反抗?奶奶说:“反抗哪一个?那是旧社会,旧社会就是这样!”

我更希望这是那些苦命的童养媳们的祝愿:“活着快活——”“干活快活——”“个个快活——”

放学回家,奶奶正在家门前忙得不亦乐乎。我赶紧凑上去,发现是在侍弄正孵蛋的母鸡。母鸡趴在地上,咕咕的叫着,紧张地看着奶奶把鸡蛋从筐子里放到旁边的盆子里去。

奶奶对我说:“水冷了,去拿点开水来兑兑。”我以为又是母鸡弄破了鸡蛋,奶奶在清洗,就用手上的小树枝敲了一下母鸡的头说:“你怎这么不小心?还当妈妈?这要是都破了,你给谁做妈妈去?”

我警惕地提防着它坚硬的尖嘴,免得它又把我啄得流血。母鸡异常温顺,不再凶狠地盯着我,瑟缩着避开我手上的树枝。我见它好性子,就摸摸它的翅膀,顺手把它提起来,发现它突然变轻,翻过来一看,哎呀!

鸡光外泄了!鸡胸全裸着,毛全掉了,一摸,特骨感,还很烫。老师带我们去参观过养鸡场,我知道孵蛋需要一定的温度,而且还要经常翻动,使它们受热均匀,出鸡率才高。

这才发现母鸡真是伟大,为了后代,不惜赤膊上阵,用自己的体温唤醒沉睡的生命,一天无数次转变方向,勾起头翻动着这些未知的儿女们。不吃不喝在窝里一呆就是好几天,所以,我马上就原谅了它打破了蛋。

不对!放在盆子里的鸡蛋在有节奏地两边晃动。我保证:我没碰到盆子,奶奶也没有,母鸡还在我手上拎着。而且浮着的都在晃,就像是我们上体育课时故意不听口令在原地踏步。

只是我感觉它们很惊慌,毕竟,它们踏着的不是坚实的土地,面对的不是胖胖的体育老师!我问奶奶,奶奶说那是小鸡娃在“踩水”。能“踩水”的就是鸡,不动的就“寡”了,得丢掉。

母鸡又趴在筐上,幸福地“咕咕”着,在暖暖的阳光下,那腔调显得极温柔,也不知道她在和儿女们说着什么。

可怜的母鸡,终于没看见它的儿女们。无论奶奶怎样把它藏着,最终也没逃过瘟疫,死在了它做母亲的路上!要知道,它的第一个孩子已经用嫩红的小尖嘴啄破了蛋壳,就要出世了!

没了母鸡,将岀壳的小鸡就不是鸡了。奶奶很恼火,咒骂着该死的瘟疫却无计可施。我在养鸡场见过孵蛋箱,那是用电发热来进行的,我决定试一试。奶奶也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让我折腾。

我把奶奶烘手用的陶炉弄干净,铺上旧棉衣,把“蛋”放进去,炉柄上挂一只100W的白炽灯泡,插上电,再用旧棉袄盖上。告诉奶奶两小时揭开、翻动蛋一次。

没有温度计,就用手测,以手感觉到热为基本,温度不够,就用打吊针用的药水瓶灌热水放在蛋下的旧棉袄下,太热就拿出来。奶奶被我遥控得烦死了,就更加想念母鸡的好处了。

第一天放学一回到家,我就听见鸡娃娇嫩的“唧唧”声。奶奶告诉我,这办法还不错,有好几只鸡蛋已经破壳了,两三天就会全出来。两天过去了,已经有十几只鸡娃在围着奶奶“叽”,还有几个没动静。

奶奶检查时,发现烤糊了一只蛋,剩下的几只在水中不紧不慢地踏着正步。我得意极了,按道理,我就是它们的“妈妈”了。我坐在“孵蛋机”边看小鸡怎样啄破蛋壳。看着小鸡娃费劲的在它“前世”的家里挣扎,我忍不住要动手帮忙。

奶奶不许,说是该让它自己受的罪就一定得受完,现在不受将来一定没有好结果,不是死就是残。我不信,要试验给奶奶看。

正说着,“嘭”的一声,灯泡破了,好嘛,乐极生悲。好在有两只小鸡娃只有屁股还和壳连着,另一只也露出了背。我也不想再为这几只鸡淘神了,就动手把它们解救出来,并且在它们头上涂上了黑墨水做记号。

我天天关注在这几只小鸡娃,奶奶也没偏心,看着它们活蹦乱跳我就对奶奶说:“你的话不灵”。一场雨下来,天气骤冷,我的黑头鸡娃不见了两只。

奶奶让我去门边和它们告别时,我才明白老人话中的真理。剩下的那只也瘫了,没办法,我得继续解救。想到书上说的按摩能促进血液循环,我就动手试呗。天天给它捏、揉、拽、拉,只要我想到的办法我都用上了。

这一天,我正在给小鸡娃治疗,爸爸看见了,黑着脸问:“作业咧?写完了???”我不敢回答。

爸爸拿起棍子在地上乱敲,我闭上眼睛石化了。一睁开眼,瘫痪的鸡子不见了。偷偷一看,那只扑打着翅膀连飞带蹬逃出去的黑头鸡正站在门前的柿子树下,奇怪地把腿伸一伸,抓一抓,踱两步,似乎不相信那就是它的。

(待续)

本文作者回头一笑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回头一笑,黄陂木兰湖人,现居武汉,以我笔写我心,变的是时代,不变的是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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