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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刘备接手富庶的徐州后沦落到“人吃人”? | 刘三解

 cat1208 2020-09-13

上期节目我们说到了袁术势力在汉末乱世中举足轻重的作用,就像之后魏蜀吴三国的磨刀石,每一家都和他过过招儿,有的是拿他刷经验值,有的则是等着他落地成盒之后捡装备,袁术固然是过把瘾就死,还顺带坑了下自己的兄弟袁绍。

当然,比较惨的是刘备,在还在发育期就碰上了这个高等级boss,本来扛线就很艰难,没想到后面还有偷塔的吕布,只能重新开局去了。

问题是,曹操丢徐州是遭遇了理念之争,刘备丢徐州又被谁坑了呢?

答案很神奇,是曹操。

这个事儿要从刘备“领徐州”的过程说起,代表陶谦时代徐州决策层的,只有徐州别驾糜竺,代表军方的,则只有典农校尉陈登,而代表同盟的,则是北海国相孔融,代表刘备部下的,只有豫州别驾陈群。

史书中记载的陶谦集团,军队方面,应该以臧霸、笮融和曹豹为主,而政务方面本以赵昱和王朗分别为别驾和治中从事,后来,赵昱出为广陵太守,王朗任会稽太守,属吏反以糜竺为首,所以,虽然史书中只提到曹宏是谗慝小人,但是相比赵昱、王朗、张昭这样的名士,糜竺这种世代经商的地方豪族,肯定算不上君子,恐怕也在“亲小人”的序列之中。

有意思的是,臧霸在刘备领徐州的两年间毫无动作,到了吕布占徐州,反而为他羽翼,这个事实耐人寻味,很可能臧霸所在琅琊郡并不买刘备的账。

另一边,笮融已逃,曹豹则被刘备续用,补任了下邳国相。

可见,支持刘备“安徐州”的,实质上只是陶谦私臣的一部分,没有一个正经的太守、国相,这就非常尴尬了。

所以,史书记录刘备为“领徐州事”,而并没有“表为徐州刺史”,或“表为徐州牧”,很可能是正经的朝廷官员们都不支持刘备走这个程序。

而且,在陈登给盟主袁绍的汇报中,称呼刘备为故平原相,连陶谦表的豫州刺史都没提,盟主袁绍的“答辞”,也没有提这回事,更没有给刘备表封官职,可见,对于刘备对徐州的统治,袁绍也并没有积极支持。

所以,刘备“接”的徐州,是个名实两乖的徐州,地盘只剩下三分之一,名位完全没有。类似于陶谦私臣们为了维持自身地位和权柄,找了一个陶谦的替身,并由他出头,完成对北方强权的臣服,也是由袁术集团向袁绍集团改换门庭,当然,顺便也阻击一下袁术对徐州的勃勃野心。

徐州的这个急转弯,固然避免了曹操南下,却也等同于向“徐州伯”袁术宣战,那么,刘备这个新晋武力强权,究竟能不能顶住袁术的进攻,保境安民,就是他的统治能不能被认可的关键。

问题是,之前的节目里我们提到过,曹操两征徐州,所过之处鸡犬不留,徐州还能提供人口、钱粮的区域,就只剩下郯县到下邳,下邳到广陵这一沿河的狭长地带,说起来,就是几个县,在军队上,曹操又曾在彭城和郯东、开阳,多次击败陶谦所部军队,最多的时候死者以万数,丹阳兵的脊梁骨,已经被打断了。

所以,当袁术真正出兵时,下邳到广陵的狭长地带迅速丢失,两军对峙的地点,已经到了淮河岸边的淮阴和盱眙,盱眙方向连接袁术治下的九江郡,淮阴方向则连接自广陵北上的袁术军主力,在这儿相持1个多月,刘备其实已经输了。

按照《英雄记》的记载,吕布偷袭下邳,距离下邳城40里时,就有城中的刘备部下中郎将,丹阳人许耽来联络做内应。

要知道,东汉军制之中,中郎将高于校尉,则许耽应该是曹豹属下,丹阳兵的一部统兵主将,这样的人物主动联络吕布入城,城中的丹阳兵又在与刘备部下的“元从”张飞开战,反映出刘备在安排下邳守将时,并不信任曹豹的丹阳兵,所以安排了互相牵制,并非全无防备。

然而,在史书有限的记载中,我们又看不出,到底是张飞挑事儿要杀曹豹,还是曹豹要反叛被张飞镇压,乃至于曹豹究竟有没有被杀死,当然,《三国演义》还说曹豹是吕布的岳父,还被张飞杀了,都是不靠谱的小说家言。

反正,最终结果是吕布进了城,捡了便宜,虏获了刘备的妻子家口,还有部曲家属。

这一系列的事件,看似目不暇接,梳理下时间线,却可以确定一个源头,那就是,张飞与曹豹火并在前,吕布偷袭入城在后,也就是说,吕布占下邳可以说是意外,张飞丢下邳却是个必然。

因为许耽的态度表明,至少还有1000丹阳兵驻扎在城门处没有参与内战,如果也杀进去,张飞到底扛不扛得住,实在是个未知数。

毕竟在刘备进徐州的时候,只带了1000多兵、乌桓杂胡骑和数千饥民,而仅仅陶谦拨给他的丹阳兵就有4000人,也就是说,刘备的主要兵力也是“丹阳兵”,在与“丹阳兵”翻脸时,他的人数绝不可能占优势。

具体到张飞身上,他自刘备任平原相时起,与关羽分任别部司马,统领部曲,掌握核心可信的武力,以当时的兵制来看,规模绝不可能太大,也就是大几百人的数量,所以,很可能是曹豹对于刘备的后勤支援不尽力,张飞暴起发难,杀死了曹豹,引发了丹阳兵的兵变,领兵将领一边抵抗,一边寻找外援。

而刘备的妻子部曲家口在下邳被吕布俘虏,则侧面说明,刘备已经放弃了郯县,转而以下邳为新的治所。

之所以如此,一方面与下邳的财力有关,另一方面,则很可能与典农校尉陈登有关。

典农校尉这个职务,过往的通俗说史,常误以为是曹操开屯田之后新设的官职,实则其执掌可以上溯至汉武帝时代的“农都尉”,任务就是“屯田殖谷”,与史书记载的陈登经历相符,不过陈家属于仕宦大族,其父陈珪为沛国相,叔祖是太尉陈球,堂叔陈璃(也作陈瑀)、陈琮分别任吴郡太守、汝阴太守,哪怕是“典农”,也得是比二千石的校尉级别。

史书上记录陈登为“典农校尉”成绩斐然,他的籍贯又是下邳淮浦,屯田当然需要人力,也需要土地,陈氏作为淮浦的大族,极有可能是陈登这方面最大的后盾,而陈登向刘备的输诚,自然也就代表着家族的支持。

反观吕布,在投奔刘备后的安置地,《三国演义》中扣给了“小沛”,而《三国志》中却无明载,还是要琢磨一二的。

吕布和陈宫在山阳国巨野县战败,东投刘备的途中,任命了张辽担任鲁国国相,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信息。

鲁国属于豫州辖地,这个郡国和梁国一样奇怪,在汉末历史中,属于“小透明”,战争也好,官员也好,都很少记载,而此时吕布任命张辽任鲁相,其实也基本勾勒出一条他逃跑的路线,毕竟他个丧家犬,画个“遥领”的大饼,毫无意义。

从山阳国巨野县到刘备的地盘上,有三条路:

一条是南下经泗水,过湖陆县到沛县;

一条是东进,经瑕丘县,进入鲁国,再沿着武水东下,经费地,到琅琊国的开阳;

一条是东进,经瑕丘县南下,经过薛县,旁边是彭城国的戚县。

第一条路最快,但也最难走,因为要经过昌邑重镇,而曹操与吕布决战时,对兖州东部郡县的扫荡已经接近收尾,曹操也派吕虔统领家兵驻守湖陆县,也无大战记录,也侧面说明吕布走得不是这一路。

而第二路行程,要经臧霸等泰山诸将的地盘,也没有摩擦出化学反应,说明吕布并没有走曹操这条旧路。

那么,就剩下第三条路,吕布穿越鲁国,南下到了薛县、戚县附近,在这里与刘备会谈,也是求支援。

而在《英雄记》中明确提及,吕布为“水陆东下,军到下邳西四十里”,也就是说,吕布是自西向东,沿着河流行军偷袭下邳,直到这个位置,才碰上了许耽派出的使者,而城中并不知道吕布偷袭。

符合这个“水陆东下”条件的,就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从沛县出发,经泗水东下,需要经过广戚、留县、彭城、吕县到达下邳;

一条是从戚县出发,经柤水东下,只需过傅阳、武原两县,即可转入沂水南下至下邳城西。

能够满足“城西四十里”条件的,又只有经泗水东下这一条路,由此可知,吕布的进军路线,应该是由此开始的,而沛县、戚县,分属沛国、鲁国,都是豫州的地盘,也就说明,刘备确实仿效了陶谦对自己的安置,这一点,三解在音频节目中说吕布驻扎在郯县是错误的,在此修正一下。

而之所以这么安排,很大的原因在于他们都是“客”,也就是并非“主从关系”,而是跟随行动的“宾客”,我们可以理解为“霸主与从属”的关系。

之前,陶谦表刘备为豫州刺史,驻扎在“小沛”,其辖区应该就包括了豫州的临近郡县,只不过,能不能管得到,就得看陶谦这个“霸主”的影响力和刘备本人打地盘的能力了,现实是,袁术任命的豫州刺史孙坚和袁绍任命的豫州刺史周昂,都没能搞定豫州,刘备自然也不例外。

那么,刘备的豫州刺史很可能就只占据了沛国北部的小块区域,而与他同时的,还有一位名为郭贡的豫州刺史,曾经在曹操丢兖州的过程中,率领数万兵马到鄄城,和荀彧还有一番对答,荀彧则明言,郭贡与张邈并非一路,自此之后,就消失在史书记载中。

由此可知,郭贡很可能就是朝廷任命的正牌豫州刺史,他的势力范围能够动员出数万人,很可能前文说到的“小透明”——鲁国、梁国就在他的治下,而曹操日后对豫州郡国的几次用兵,除了明确指明为打击袁术的,很可能都是对他的进攻,只不过师出无名,史书上也就记载含糊了,直到刘备投降曹操,被任命为豫州牧,这个隐藏副本才算彻底结束。

吕布作为郭贡的盟友,在鲁国与颍川、汝南、梁国、陈国等豫州核心区被曹操势力彻底隔断联系之后,以张辽为鲁国国相,抵御曹操,也是可以说得通的。

所以,刘备很可能是让吕布驻屯在徐州与兖州之间的豫州地盘上,作为自己的北方屏障,他来当这个区域“小霸”。

至于对刘备的袭击,最大的动因可能还是袁术许诺的二十万斛粮食,吕布当了回雇佣军,去抄刘备的后路,但是,正如上文中所说的,刘备作为徐州的“保护人”,吕布途径五个县,其中还有一个郡治,竟然都畅通无阻,十足说明,刘备的统治根本没有得到郡县长吏的支持,学陶谦,他还真是差着火候。

至此,我们可以清晰地了解到,刘备接手的徐州,就是个烂摊子,早已四分五裂,当吕布袭取下邳之后,刘备所部反攻下邳,部下竟然自行溃散,他只好收罗散卒东进,驻扎在广陵郡最北端的海西县苟延残喘。

此时,史书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见《英雄记》原文:备军在广陵,饥饿困踧,吏士大小自相啖食,穷饿侵逼,欲还小沛,遂使吏请降布。

翻译过来就是,刘备军在广陵郡驻扎时,由于军中缺粮,忍饥挨饿,以至于军中开始吃人,而且还是互相吃,实在没办法了,想要退回小沛,就派人向吕布请降。

要知道,刘备驻军的这个海西县,位置非常微妙,北与东海郡的朐县,南与下邳国的淮浦县以游水相连,北面是糜竺的老家,南面是陈登的老家。

而糜竺和陈登,恰恰是徐州本地势力中明确表示迎接刘备“领徐州”的人物,在这个时刻,一个毫无作为,一个倾囊相授,《三国志·糜竺传》记载:先主转军广陵海西,竺於是进妹於先主为夫人,奴客二千,金银货币以助军资;于时困匮,赖此复振。

翻译过来就是,刘备在海西驻军时,糜竺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了刘备,并送上了2000名奴客和金银财宝以供军资,当时刘备军极度困窘,竟然靠着这笔馈赠重振雄风,等刘备回到小沛,竟然又聚集了士兵一万多人。

也就是说,挨饿吃人是真的,赖此复振也是真的,那么,糜竺出手的时机就很是耐人寻味,很可能是在得知吕布将要以刘备为豫州刺史时下的赌注,对此,刘备也是心知肚明,“奇货可居”和“雪中送炭”可完全是两回事。

至于陈登的作壁上观,刘备反而非常理解。

因为在刘备之后,还有一个势力曾驻扎在海西县,那就是陈登的从父陈瑀,也就是之前被袁术任命为扬州刺史却又在袁术战败后拒绝他进寿春的神人,陈瑀在被袁术打跑后,逃回下邳,到建安二年,又在海西县屯兵,受朝命,与吕布、孙策一同对付袁术。

也就是说,当刘备明显抵挡不住袁术北上的步伐时,陈氏家族转身强力支持了本族中的“强人”,陈登作为小辈,当然没有资格替家族做主偏向一个外人,而刘备完全理解陈登这时候的境遇。

正因为这种互相理解,才有了刘备与陈登在生前身后,“互赞英雄”的惺惺相惜,哪怕面对刘表和许劭,刘备仍然盛赞已经去世的陈登,而对糜竺,固然亲之信之,却从未将其视为国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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