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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散文】王国辉《乡村记忆之邹扯疤子小记》 【作者简介】王国辉，男，汉族，生于猴年马月，文字爱好者。曾作过教师、记者、企业管理人员，现在某政府机关任职。小说、诗歌、散文数篇散见于《羊城晚报》《粤港信息日报》《商汇报》《南充日报》。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近日回老家，又带回了一身的伤感。其一便是路过老家的松树坡时，松柏依然生机盎然，苍翠欲滴，但在那密林深处的著名的邹扯疤子一家，早已踪迹全无。他家那几间与他同样有着很高知名度的茅草屋，也早已坍塌了数年，长满了荒草。岁月无情地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只给人留下了一个酸楚的回忆，邹扯疤子大号邹前友，上世纪三十年代人。 “邹扯疤子”这个传世的诨名的由来，一是因为他满身伤痕，一张脸被伤疤东拉西扯，导致五官扭曲；二是因为他一肚子的龙门阵，天文地理，东北西黑，似乎无所不晓，摆起龙门阵吹起壳子来，口若悬河，白泡子乱翻，旁人常戏谑他是在“扯把子”。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在二三十年前，他是方圆四里八乡毫无争议的闻人，有着极高的知名度。他和他的家人以及他们家的故事，是大家在劳动间歇茶余饭后经久不衰的笑谈。那时候，在我老家那一带，如果你不知道邹扯疤子，那无异于现在的铁岭人不认识赵本山，香港人没去过铜锣湾。 邹扯疤子其实是很有来头的。据说他的祖辈拥有良田上千亩，家境殷实，富甲一方。其自幼长相乖巧，聪明伶俐?，饱读诗书，前途似乎一片光明。后来，因上辈吸食鸦片，以及和土匪朱二麻子结了孽子，祸事连连，导致家财散尽。再后来，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把不明不白的大火烧光了他的家，父母等亲人全数被烧死，只留下了面目全非奄奄一息的他，从此家道中落，在解放前夕，已沦为了地地道道的贫下中农。 我的印象里，邹扯疤子满脸伤疤，面目狰狞，形象猥琐，极为邋遢。由于烧伤的后遗症，他基本上丧失了劳动能力，常常挎着一只大箢篼，走乡串户，以给生产队拾粪为业。远远的见到他的影子，我们一帮小孩子就大声吆喝：邹扯疤子来了！邹扯疤子来了！他也不恼怒，只是竭力想在他那张布满伤疤的脸上，拼命的挤出一些和善但事实却是无比狰狞的笑意，摇摇头，叹息：孺子不可教也！ 好在邹扯疤子读了一肚子书，识文断字，在乡邻的眼里算是一个文化人。加上他天生侠肝义胆，古道热肠，又喜欢热闹，谁家修房造屋，红白喜事，杀猪宰羊，调解纠纷，常少不了邹扯疤子的掺和。请他，他就屁颠屁颠的来。不请他，他也屁颠屁颠的来。那时由于识字的人太少，每当这时候，邹扯疤子的价值也就凸现出来，得到大家的一些尊重。遇到谁有了冤屈，人们就常常讪笑，去，叫邹扯疤子给你写个烂呈子！ 记得我上初中一年级时，因在《读与写》上面发表过两篇小文，在父老乡亲的眼里我也就成了了不起的秀才。一次，邹扯疤子帮燕子洞的赵奶奶写了一篇诉状，状告儿媳妇的不孝。邹扯疤子居然十分谦虚的专程来我家里，拿出那张皱巴巴的“状子”，请我“斧正”。状子是用繁体字写的，文言体，很多字我都不认识，也不懂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其中有一句，“其如獍如枭……”多年以后，我才清楚，这几个字是他用以形容赵奶奶的儿媳妇的不孝似豺狼一般的狠毒的。 邹扯疤子全家五口人。他婆娘姓雷，大家都叫她老雷，一个极丑的妇人，一脸的黑痂，一口的黑牙，头发总是脏兮兮的乱蓬蓬的，常捏着一根长长的旱烟杆旁若无人的吞云吐雾。据说她是外省人，大跃进时逃荒来到本地，被邹扯疤子收留为妻。邹扯疤子和老雷共育有两儿一女，大儿子取名为“捡娃”，意指是捡来的，图的是好养；小儿子取名为“火炮”，我至今不知是什么讲究。女儿和我们的年纪差不多，特别瘦，浑身看不见一两肉，名字就叫“干女子”。不知是遗传的原因，还是因为家里太穷太自卑造就的，三个子女普遍智力低下，常被同龄人欺负。听说，那时候邹扯疤子家里就三条裤子，两个大人各一条，剩下一条属于三个孩子的，谁出门谁穿。 后来，我到镇里读高中，再后来，我去城里上大学，回老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了。邹扯疤子一家的景况也慢慢地远离了我的生活，只是在老家来人的口中被不经意地提起过。据说，庄稼分到户以后，邹扯疤子一家人的生活还是有了一些改善，吃得饱了穿得暖了。但是，邹扯疤子的酒瘾也越来越大。某个月黑风高的冬夜，他在酒友家喝醉了后，摸黑回家，一不小心踩虚了脚，掉下了山崖。邹扯疤子死后，老雷哭了整整一个冬天，在来年春暖花开的时节，老雷也油枯灯灭，死了。又据说，邹扯疤子死的时候，干女子已以一个并不干枯甚至有些滋润的婷婷少女的样子，远嫁了河南，并再也没有回过在她的生命里只有干枯记忆的故乡。 过了几年后，又听说了邹扯疤子一家的最后一点消息。邹火炮远赴广东打工，客死他乡。大儿子邹捡娃坚持在老家务农，但日子过的很惨淡。某年春天的一个晚上，邹捡娃想钱想疯了，胆子大的出奇，傻戳戳的把邻家的耕牛悄悄地弄出来，想牵到集市上变卖……结果是可想而知的，邹捡娃被人赃俱获。搞笑的是，当派出所的干警审讯他时，问：邹捡娃，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啥子法？邹捡娃认罪态度十分诚恳，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知道，我知道，我犯了牛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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