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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翠云，笔名轻舞嫣然，长春市作协会员，某网站散文主编，优秀编辑。小说《夜深沉》《执子之手》《沟儿村的女人》等被江山文学等纯文学网站推荐为精品；散文《思念是糖甜到忧伤》《那些、还有声音的记忆》获得网络征文二三等奖，散文《思念是糖甜到忧伤》发表在中华文学；散文诗《我想和你虚度光阴》（外二章）被世界华文散文诗年选收录。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丫头，丫头，帅哥他又打电话了，你接还是不接？丫头，丫头，帅哥他……” “唉呀，几点了？又打电话！” “出来，丫头，我买到票了《春江花月夜》，你前天不是要听吗？今晚最后一场演出了！出来吧，我在楼下……” 午夜的街头。 小七又站在那盏路灯下，四处张望，却又无处可望。三年了，每次被这个梦惊醒，小七都来这盏路灯下等，等到东方有了鱼肚白，然后满眼的深锁，疲惫的挪回自己的小窝，接着被嘲笑眼袋掉了一地的去上课。 （一） 月亮之城。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小七就是被这诗句诱惑到了扬州。高考志愿栏里小七神采飞扬的填上第一志愿：扬州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 “谁知，命运眷顾啊，就让小七考上了。”老爸见谁都这么说。 小七只嘿嘿的笑：“我就想去那儿。” 如今站在这片神往的土地上，那份满足与自豪全被小七的眼神泄露无疑。 文学院在瘦西湖校区。 小七在半塘先生的塑像旁肃立，合十手掌，鞠了一躬，哼着小曲儿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高大的梧桐遮日成阴，低矮的阁楼掩映其中。 “真的好棒哦，不愧是南秀北雄集于一身，古朴中沉淀着婉约。”小七一边走，一边暗暗赞叹着。 旧的颜色，旧的陈列，不知道为什么，小七喜欢得很。 “嗨，可以不要晃来晃去吗？” 小七转过头：“哇，这是什么人？白色单车，寸头，浓眉大眼，苹果脸……” 没等小七审视完，“你是新生？文学院的？瞧你这傻样，保证没错。”苹果脸恣意地笑了起来。 “切，你才傻呢。”小七回了一句，转身继续朝前走。 “校园虽然不大，但要去宿舍，还要走一段路哦，不知道，要不要帮忙啊？”苹果脸的单车停在小七的前面。 “不用白不用……”小七收起拉杆箱，“伺候着吧。”说完，小七一脸得意的朝前走去。 “夜春江，我名字。你呢？” “我，叫我小七好了，我七月七出生的，就叫小七。” “小七，七小。”夜春江偷偷笑着。 “怎么了？”小七看着夜春江。 “没，没什么。” “你也是文学院的？”小七好奇地问。 “我，嗯，文学院的。”夜春江假装一脸正色的回答。 自从那日之后，一个多月了，小七再没见过夜春江。偶尔和同学聊起夜春江，大家都说不认识。“管他呢，肯定不是个好人，都不来上课。”小七在心里毙了夜春江一枪，暗自嘟囔道。 （二） “这首古曲一共有十段，犹如十幅连续的画面，依次是江楼钟鼓、月上东山、风回曲水、花影层台、水深云际、渔歌唱晚、回澜拍岸、桡鸣远漱、欸乃归舟和尾声。下面请大家欣赏古曲……后门那位同学，你进来听吧？” 小七四下瞧了瞧，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用睁得大大的眼睛向里面眨了眨。 “对，就是你，进来听吧。” 小七犹豫了一下，走进了教室，找了个空座坐了下来。 老师敲下鼠标，婉转质朴的旋律在教室里流淌。 “这是，这是，哦……嗯……春江,春江花月夜，”小七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位同学,请保持安静。” 小七循着声音回视过去：不会吧,苹果脸,小寸头……夜春江!他是文学院的二年级音乐老师? 小七的两根食指在课桌底下纠缠触碰。 “现在大家听到的是第二、三段，江风习习，花草摇曳，水中倒影，层迭恍惚。等一会进入第五段‘水深云际’，那种‘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的壮阔景色就会因曲而生。白帆点点，遥闻渔歌，由远而近……”苹果脸的讲解和着乐曲,把所有人带进了一幅工笔精细、色彩柔和、清丽淡雅的山水长卷。 下课后，其他人都走出教室。 小七走到讲台前：“嗨，还记得我?” “嗯？瞧你那傻样，哈哈哈哈，当然记得，小七，七月七出生的。”夜春江没了课上的严肃，一脸调侃。 小七心里“哼”了一句，没再说话，转身要走。 “小七同学，不如我们去喝一杯冷饮哦，看我们多有缘分，值得喝一杯哦。”夜春江嘿嘿地笑着。 “不去，我还有课呢。” 夜春江看着小七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调侃的脸上现出一丝微笑：小丫头，还蛮有原则。 有空的时候，小七就会来听夜春江的音乐课。夜春江经常把音乐欣赏课和古诗词结合在一起，这种拓展和延伸让课堂充满浪漫的气息，吸引了许多不同年级的学生，在小七的带领下，同寝室的几个小女生也常来上音乐课。私下里，听大家议论，夜春江是个孤儿，从小在扬州的孤儿院长大，但人开朗风趣博学，大学毕业就被留校了，他主动要求担任音乐老师，现在正是领导考核留任时期。因为最近听他课的学生特别多，校领导很满意，估计正式留任没问题了。 夜春江和小七渐渐熟络起来。 “听说没，瘦西湖的五亭桥十分特别。清代诗人黄惺庵的《望江南五亭桥》中说：扬州好，高跨五亭桥，面面清波涵月影，头头空洞过云桡，夜听玉人箫。这还不算，听说这个桥有十五个桥洞，每逢十五月圆的时候，能同时看见十五个月亮……” 小七一边走，一边听前面的两个同学谈论五亭桥，直到两个同学转弯去了另一个方向。 “这么神，该去看看，见识一下也好啊！正好，今天不就是十五吗？”想着，小七看看天，风清一定月明，就今天吧。 夕阳的余晖洒满五亭桥。挺拔秀丽的五座风亭就象五朵冉冉出水的莲花，亭上的宝顶熠熠生辉，亭外的风铃随着微风清脆的声音飘出很远。小七俯身看着桥洞，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卷洞空灵秀气，桥基的直线配上桥洞的曲线，自然流畅。 小七不禁想起茅以升曾经说过：中国最古老的桥是赵州桥，最壮美的桥是芦沟桥，最具艺术美的桥就是扬州的五亭桥。“真是名不虚传！”小七心想。不经意间，小七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夜春江！小七悄悄地走到夜春江的身后，用一只手做出手枪的姿势：不许动，把钱拿出来…… （三） 小七的手刚要挨上夜春江的衣角儿，夜春江来个急转身，一把抓住小七的手腕，痛的小七哎呀呀地叫出了声。 “怎么，是你？”夜春江一脸惊讶。 “快放开呀，疼死了！”小七急切地说。 “哦，对，对不起，我忘了……为什么偷袭我？”夜春江撒开手问道。 “看见你那么出神，想吓你呗，没想到，你会擒拿呀。”小七低声说。 “嘿嘿嘿，小时候被人欺负，练出来了，怎么，你来这里是……？” “看十五个月亮呀！听说今晚会有十五个月亮！你呢？你也是？你不是扬州人吗？早看过吧？”小七好奇地问。 “我……我每个月的十五都来，除非闭园。团团圆圆多好！其实，我……” “其实你什么？” “我——也有一个妹妹，要是算起来，今年和你一样大了。她也是七月七出生的，巧吧？”夜春江说完，静静的看着小七。 “你不是孤儿吗？还有妹妹？她现在在哪？”小七眨着清澈的眼睛调皮地问。 “她，三岁时被人领养了。十七年了，十七年，没见过她。小的时候我常常缠着院长，让她还我妹妹，现在，我已经知道她在哪了，却不想打扰她……” 夜春江说这话的时候，连夜色都暗了下去，小七的心也一直沉，沉……说不出一句话。两个人突然安静了，一起望着远处，更远处，或者更更远处。 “一会儿有雨呢，你听说没？看天这会儿没事，再待会吧。”走过他俩身旁的人议论纷纷。 “会下雨吗？天不是挺好的?”小七碰了碰夜春江的胳膊。 “也许会有吧，我每个月都来，十五个月亮也极少见哦，看你运气怎么样！”夜春江的语气里恢复了调侃的味道，好像还有一丝嘲弄。 “小七，喜欢《春江花月夜》吗？” “喜欢呀！” “唐代有一个痴情宫女，把自己的影子托付给流水，送给意中人，到明清时相爱的两人就能在戏台上眼眉交流了，后来民国战火分隔，最终参透前世姻缘，方知千年苦修始得一瞬......”夜春江边说边看着东边的凫村的剪影，视线在灯光映里摇曳。 “嗯，听说过一点儿，还有表演吧，咿咿呀呀的。”小七嘻嘻的说，“我更喜欢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和民乐演奏，要是有这样的音乐会倒是想去听听。” “天上聚集了云朵，掩埋了刚升起的月亮，哎，你看不成了，回学校吧。”夜春江提议道。 小七恹恹的无聊的样子，失望地看着夜春江。 “别这样啦，明天周六，带你把瘦西湖玩儿个遍，再吃点好吃的，抚慰你受伤的小心脏，怎么样？” “好哦好哦！”小七听夜春江这么说，眼睛霎时明亮起来。 夜，在小七的梦里展开。 “丫头，丫头，帅哥他又打电话了，你接还是不接？丫头，丫头，帅哥他……” “唉呀，几点了？又打电话！” “出来，丫头，我买到票了《春江花月夜》，你前天不是要听吗？今晚最后一场演出了！出来吧。我在楼下……” 午夜的街头。 小七又站在那盏路灯下，四处张望，却又无处可望。三年了，每次被这个梦惊醒，小七都来这盏路灯下等，等到东方有了鱼肚白，然后满眼的深锁，疲惫的挪回自己的小窝，接着被嘲笑眼袋掉了一地的去上课。 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夜春江，是真实的人，还是梦里的人？我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小七在去上课的路上捶着自己的头：天呀，救救我。 （四） “两岸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 小七站在船头做着超人的姿势，向着瘦西湖发出银铃般的呼唤。 夜春江嘿嘿嘿地笑着，摇着头：这丫头，真疯！ 窈窕碧水的两岸次第展开一幅绝美的画卷。湖面曲曲折折，逶迤幽然，妩媚可人。一泓曲水，宛如玉带清瘦狭长，瘦西湖名副其实。一路沿湖经过绿杨村，红园，西园曲水，来到大虹桥。 “过了大虹桥，才能真正领略到你吼的那句诗的意境呢。”夜春江打趣地数落着小七。 果然，一过大虹桥，瘦西湖这位美人，才揭开她娇羞的面纱，崭露出她曼妙的身姿。 “那是什么地方？”顺着小七手指的方向，一座桥和楼阁合为一体的水阁出现在面前。 “哦，那是锦镜阁，像个品字吧，你看，左右两间横跨两岸，中间空着，可以走小船，要是行人过河，得从楼梯上第二层楼像过桥一样从另一边下了楼梯才能到对岸。”夜春江解释说。 到了五亭桥的时候，小七执意要上去再看看，说昨天晚上没看真切。站在五亭桥上向东看，远处的湖光水色俨然一幅典型的江南山水图卷。 夜春江指着前面的一四面环水的建筑对小七说：“那是凫庄。看它形状像什么？” 小七拧起眉头，左看看右看看，踮起脚尖还跳了跳。 夜春江被她的一系列动作弄傻了：“你这是做什么？看个村庄而已，用这么夸张吗?” “用啊，不这么的，我看不出来！这是大鹅的形状吧？”小七一本正经的说。 “凫，是什么？你怎么考上的大学？凫，是大鹅吗？”夜春江鼻子都要气歪了。 小七看见夜春江生气的样子哈哈哈大笑起来：“不就是野鸭子吗，像野鸭子总行了吧！” 夜春江带着小七去了白塔后，小七就喊着饿死了，要去吃东西。 “扬州，最有名的是三头宴和红楼宴。扬州三头宴呢，就是扬州菜中最负盛名的清蒸蟹粉狮子头、扒烧整猪头、拆烩鲢鱼头，合称扬州‘三头’。红楼宴中三丁包、翡翠烧卖和千层油糕在扬州被称作‘点心三绝’。你想尝点什么？”夜春江问。 “吃翡翠烧卖吧，又好看又好吃是吧？”小七嘻嘻地望着夜春江。 看着颜色靓丽的烧卖，那薄如纸的面皮，犹如翡翠一般。 “好吃，”小七一边吃一边赞叹道，“皮一点便破，吃到里面的虾仁、韭菜了。” 小七吃得嘴上脸上到处是，夜春江一边帮小七擦一边说：“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嘿嘿嘿，”小七的脸笑成一朵花，那双大眼睛眯成了两条细线儿。 夜春江墓前。 一束洁白的花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恒久绵长。 “小七，他是你的亲哥哥，他找了你十七年，直到你高考的头一天，他找到咱们家，他假装来推销化妆品，和我讲了他的来意。他只是想看看唯一的亲人生活得怎么样，看到你一切都好，他就放心了。他告诉我们，不用告诉你实情，让你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好。咋就那么巧，你就选择了他留任的学校，这冥冥之中就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在指引。我和你妈妈商量再三，给他打了电话，让他认下你，毕竟我们越来越老了，你有哥哥照顾，也是好事。可谁想到……那天，他打电话，说晚上陪你去听《春江花月夜》音乐会，然后和你说出实情。可……”小七的爸爸声泪俱下，哽住了喉。 “没想到，你站在路灯下等他时，有一辆大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冲向了你，他为了保护你……”小七妈拉着女儿的手，也说不下去了。 “这么说，我夜夜做的梦都是真的，我、我怎么会忘记？”小七傻傻地、呆呆地、木木地问。 “你们俩都受伤了，你的头撞到了不远处的条石上，醒来后就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三年了，看着你被梦魇折磨，我和你妈决定告诉你这一切，让一切结束吧，更让想你知道，你还有一个用生命爱着你的哥哥，永远在那里看着你，守着你。本来，今年你该大学毕业了，但你休学治病担误了学业。” 小七爸说完这些，眼睛里含着无限的爱怜，伸出手抚摸着夜春江墓碑上的照片。 小七泪眼婆娑，她蹲下身，看着夜春江调侃的眼神，一如那日初相见：寸头，浓眉大眼，苹果脸……只是那眼神里还多了些东西，足够小七温暖这一生一世。 《作家洪与》平台微信号：hongyup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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