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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陈国兵《跳舞的标的》(长篇)第八章

 写乎 2020-09-14

 

【阅读悦读】陈国兵《跳舞的标的》(长篇)

第八章

与其和一群疯子去追求真理,不如跟着柏拉图去学坏,让长期漂泊的精神尽快找到安身之处。

                                   ——-周云贵

新市长潘勇光很快就上任了。他上任那天,组织部杨部长一行亲自来到通州,市委一班人集体等在会议室迎接。张传富当晚就组织召开了班子见面会。会上杨部长详细介绍了潘勇光,并再次提出了上级组织对通州整个班子的期待。省委期待通州市委要在张传富的率领下,形成一个团结、和谐、勇于担当的优秀集体。能够群策群力、发挥集体智慧和力量,为几百万通州人民做出成绩。

会议一结束,省市大报小报各种媒体对通州要大规模进行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改造棚户区和搬迁改善中心城区的环境做了十分详细和铺天盖地的宣传报道。通州的大规模城市建设就这样迅速地拉开了序幕。

大规模的建设就需要大规模的资金保障。但是,潘市长刚刚上任,对通州的情况还不熟悉,加上通州新上的七八个项目也没有经过前期慎密的论证。自己上任后,才参加第一次市委常委会,会上就草草决定工程上马。这让潘市长感到工作开展起来,十分的棘手。

就在他第一次组织召开城市建设指挥部协调会上,市交委主任彭中发就站起来激烈反对。他和市委书记张传富进行了一场长达一个小时的辩论。与其说是辩论,还不如说是他们两个人各自代表了通州新旧两派势力之间意见的彻底摊牌。交委彭主任坚持认为,不应该进行这样大规模的基础设施改造。大规模的开工建设,一定会导致全市交通瘫痪,百姓出行困难,和资金投入超前,对全市的财政造成寅吃卯粮的局面。他属于保守派。而张传富属于激进派,他这一派支持的人很多。书记认为,通州的城市基础设施太落后,旧城区维护管理起来已经十分吃力,国家政策又在向这方面倾斜,通州应该抓住大好机会立即着手城市建设,彻底改变城市面貌,给周边省市和中西部地区树立一个榜样,用城市改变生活,用城市带动相关产业和旅游业的跨越式大发展。张书记在会上把事先准备好的稿子先逐段逐行气势磅礴地念了一遍,还挑拣重点进行了详细的阐述。最后他不再给交委彭主任发言的机会,就想宣布自己的决定。他慷慨激扬,唾沫横飞!在他的眼前,早已呈现出通州未来美好的城市意境。天蓝、水清,高楼鳞次栉比,立交错综复杂,商业摩肩接踵,道路宽阔亮丽,百姓一派祥和。就在他激动得站起来要宣布这次会议取得的一致意见时,交委彭主任和会议室后排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进来的几位退休老领导集体站了起来,高声喊道:“乱球整!我们反对!你们这帮人要再一次置全市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

彭主任两眼发红,双拳紧握,浑身发抖。他十分气愤,喊出了一连串反对的意见。他的话像机关枪一样,字字射向了张传富。他曾经当过兵,参加过越战。他的脾气,多年来都没有被世俗所改变。以他的资历,胜过会议室在座的所有人的资历。但就是因为他的倔强得像牛一样的脾气,使得他在仕途上一直原地不动。

彭主任的一连串的子弹,颗颗射在了张传富的心口上。他阴沉着脸,听不进去,耳朵嗡嗡作响,耳膜仿佛被他的每一个字震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脑髓上的根根神经仿佛早已枯萎的野草,此时正被射进的子弹点燃。他脑袋中‘轰’的一声,脖子上的血管高高突起,像一条条蚯蚓;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向下滑落。他的脸被涨的通红,胸脯仿佛铁匠的风箱,一闪一闪的呼呼作响。怒火从大脑一直烧到脚跟。血液从脚跟直往头顶上串。他感觉整个胸腔包括心脏快要烧焦。他不得不抓起桌子上的水杯,把满满一大杯早已冷却的茶水全部倒进了自己的嘴巴。他需要救火,他把茶杯当成了消防车,茶水当成了灭火剂。他努力控制着自己胸中的火焰不要烧出来,更不要再一次把火焰喷射到后排那帮离退休老干部身上。他十分明白,如果点燃他们的神经,那今天的会议成果一定会泡汤。他看了看会议室,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他看。他居然狡猾地笑了笑,熄灭了怒火。但他在心中狠狠的下定了决心,他要立即拔掉站在自己眼前的那颗钉子!

交委彭主任一口气喊完了埋藏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对市委的不满。从书记的表情来看,他知道自己的话像利刃,剑剑穿透了他的心。起初他感到有一丝快感。他觉得他的发言完全代表了全市几百万父老乡亲的意见。他有一种打了胜仗的感觉。他骄傲地昂着头。但当他看到会议室里所有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他时,他感到了空前的孤立和无援。他也看到了很多人目光中的无赖和漠然。他打了个寒战。他一下子回忆起了自己年轻时在部队大会上,腾地站起来,反对师长的意见那一幕。当时的他,还是一个指导员,无论他的警卫怎么挡都阻挡不了他把口中的话说完。师长也熄灭了怒火并狡猾地笑了。会后师部一纸文件让他彻底变离开了部队。而今天站在对面的市委书记,他也没有再抱什么幻想了。他的阴险狡猾的笑容,已预示着自己的提前退休。他曾经担心过这一天的到来,但终于在他手里给提前到来了。他不后悔,他感觉到来自身后的力量,至少那些还坐在背后的老同志是理解他的;至少今天那些没有机会来参加会议的几百万通州人民是支持他的。他想了想,再也没有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转身独自离开了会场。

他走出会议室,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一股绝望的泪水,顺着脸颊,直往下坠。

张传富赢了。坐在后排的十几名离退休干部,也无声地驻着拐杖走出了会议室。他向潘市长点了点头。潘市长站起来,高声地宣布第一次协调会议取得的一致意见和成果,并再一次重声了通州要立即启动大规模城市基础设施建设的重要性。会议结束后,大家陆陆续续喜笑颜开地走出了会议室。

通州市要上大项目的消息,在全国不径而走。那段时间,各地所有的大型建筑企业,都在想方设法地来到通州,通过各种渠道各种关系去接近通州市委。接近张传富。

刚开始,张传富对于通州一下子上这么多投资额巨大的项目还有点儿担心。他担心项目资金落实不到位,同时还担心上级领导有看法。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剑已出鞘,就只得硬着头皮上了。他看到来了这么多大企业对项目感兴趣,又愿意投资,用投资换土地,心头也就踏实起来了。

最先开工的本应该是通州河以西居民整体搬迁项目。但张传富认为,等全部拆迁完毕后再动工开挖,时间上已来不及了。他要全盘开花,同时进行。要声势浩大,热好朝天。要在通州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城市建设大会战。

当晚,他亲自坐镇指挥部,审查拆迁安置、人工湖开挖、西山隧道、古长城建设和通州河大桥等重大项目的设计和施工方案。会上,他要求指挥部要加班加点、夜以继日地开展工作,要有集中精力干大事的精神,要高规格、高标准、严要求地开展施工,而且绝对不能影响到市民的正常生活。几个项目的工期,他只给一年时间必须完成。不许讲条件,不许找理由。他说:“同志们,再大的困难,再大的阻力,项目也要上。我们一不等,二不靠。发扬战天斗地的精神。要日夜奋战,夜以继日。以后,我不听解释,不听原因,只要结果。一年后的今天,我要亲自参加这几个项目的竣工剪彩仪式。在座的各位,如果有人觉得有困难,现在就请提出来。谁完不成任务,我就找能够完得成的人来干!”会上,没有任何人敢言。

市长潘勇光本想就资金的事情讲几句的,但听张书记那样说,也就忍住没有再说什么了。他知道,自己在这种场合给张书记提出资金能否到位的问题,也无异于在跟他唱反调。他再一次沉默了。

张传富接着说道:“现在的通州,外面传言很多,说法也很多,都是对我们不利的。我们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多做一些有利于人民,有利于通州的成绩出来。让老百姓都看看,我们这一帮人都不是吃白饭的。”他端起茶杯,吹了一口漂浮在水面的茶叶,大口喝了一口,盖上茶杯盖子,继续讲道:“很多事情,不怕做不到,就怕你想不到。想不到,我不怪你,因为你站的高度不一样。但是,很多事情,我们想到了,你们做不到,这里面就有原因了。这就不是什么高度问题了,而是个人的觉悟问题和主观能动性的问题。”

台上张传富书记在使劲儿地讲,唾沫横飞;台下建设局长伍发应却在想:“这张书记究竟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呢?这么大的项目也不跟我这个建设局长商量商量,至少应该通个气吧!?怎么规划、多长工期、工程造价等等方面也得要靠谱啊?我这里还是有很多建设方面的老专家呀?这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他们呢?这下好了,他一个人拍拍脑袋就定了。以后实施起来,我这个建设局长可就有的是苦头吃了哦!”想到这里,伍局长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想到啊!这通州真的是雾里看花,搞不懂啊。”

伍局长今年五十三岁,人比较忠厚老实。等不到几年就可以平安着陆退休了。所谓平安着陆,是如今官场上的一句流行语,就是比喻官场像飘在空中的飞机一样,离退休前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就像飞机着了地,心头踏实。他是三年前提拔上来的。他见张书记这般疯狂,不免为自己当初决定来建设局任职,感到十分后悔。如今的建设局,基本上成了市民眼中的腐败局。上次回母校跟交通学院自己的老师吃饭,白发苍苍的老师感叹道:“小伍啊,你可要好好珍惜呀!你现在还坐在建设局长的位置上,一定得本分,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意见啊!我这把年纪,也算是看多了。如今像你们这个年龄段的那几届毕业生,我几乎都看不到了哦。有多半学生都已经关进去了。有无期、有有期的,也有被枪毙了的。而还在外面的呢,遇到如今这世道,估计日子过得也不咋样啊!内心正焦急地挣扎着呢!我给现在的学生上课,我就叫他们不要去做那个建设局长、规划局长和国土局长。那是红灯区,去不得呀。自己好好把在大学里学到的专业知识,用于城市建设多好啊,一心一意搞好自己的专业技术,为什么非要去做那个官呢!”她接着说:“建设局长如果遇到一个董建设的领导,那可是他的福气啊。要是遇到一个根本不懂建设的领导,又双手揽住城市建设的大权紧紧不放,那可就是建设局长的祸啊!前几天某省不是垮了一座大桥吗?你看设计施工工期需要三年多,上级领导一句话就把工期给压缩到了一年,这不垮掉了吗?!不讲科学、冒险蛮干。这赶出来的工程,不垮才怪呢!桥垮了,死人了,你说做建设局长的还跑得脱吗?而领导有什么责任?他一句话就把你给堵死:你搞技术的,当时干什么去了?”。一席话,说得伍局长额头上直冒汗。教授继续对伍发应说:“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们上课的时候讲过?不要小瞧了建筑,建筑不但有生命,也有着自己的个性!一定要尊重建筑,尊重规律,像我们的古人学习:道法自然!”

他做了建设局长后,深更半夜最怕接电话。每次接到电话,几乎都不是好消息,一定是又一起重大事故发生了。为此,他经常失眠,血压也噌噌噌地高了上去。

他想到了体制,同时也想到了法律和规范。但是现今这个社会,法律和政策又经常发生冲突。很多时候,地方为了完成GDP考核任务,啥子政策不敢出?啥子法律不敢碰?啥子项目不敢上?

他想自己没权的时候挖空心思去争权,这一旦争到了建设局长的权力了,又感觉心头沉甸甸的,像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哪一天自己躺在家里就会祸从天降。他尤其担心这么浩大的工程,不经过相关部门反复论证就草率上马,随意压缩工期,那是会出大问题的。

权力和利益,往往是不成正比的。这就看你怎么去使用了。有的人用权,真正为人民服务;有的人用权,私下为自己谋利。

伍局长越想越害怕,不知不觉额头上冒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汗珠,稀疏的头顶也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雾,浑身的热气直往脑门儿上移动。

台上张书记还在长篇大论地讲着自己的宏伟规划,他说:“我们要用一年时间,把通州市彻底改变模样,要认清形势,抢抓机遇。看看我们的周边县市是怎么做的?咱们绝对不能主动落后!你看有个城市,不也是全城现代建筑整体要搬迁吗?重新复古旧城模样。再看看某些省,不也在大改造大建设,旧貌换新颜吗?尤其是西部几个省份,他们不是也在抢抓发展机遇吗?现在啊,有谁愿意落后呢?国家落后要挨打,城市落后了就会被人瞧不起,人就不愿意来!我今天就敢大胆地预言:中国的所有城市正在不同程度地经历着蜕变的过程!如果我们不主动去变,等别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后,那时再来发展,再说求变,机会早就过去了!损失可就大了啊!当然,现在有个不好的风气,只要你做事,就会有不同的声音!有不同的声音和不同的意见是件好事!大家不要怕!我们共产党人,只要一心一意在为老百姓干实事,我们就不怕别人说!就不担心别人议论!一个城市,如果不经历阵痛,城市面貌会发生改变吗?”他越说越激动,这让坐在身旁的市长潘勇光也感到了压力。说实在的,一下子上这么多的大项目,他心头还是捏着一把汗的。

潘勇光心想,自己好歹也是组织上发文任命的一市之长啊。这么大规模的城市建设,不把关好规划、设计、资金、施工和质量这几个环节,任何一个环节如果出了事,作为市长自己都难脱干系的。他想了想,接过书记的讲话,说:“关于我市这次大规模城市建设,我理所当然地支持,而且还要大力支持。只要是为了通州人民好,为了通州的未来更美好,我们大家都应该使出全部力量去干。不但要干好,还要创造性地干,创造性地管。这样才会不辜负上级组织对我们的信任。所以,请建设局伍局长组织规划、设计、地勘等单位,立即着手论证和安排项目启动;请造价站组织专家,编制项目预算。一定要做到大资金,详预算。做到让我和张书记心中都有数;请指挥部于主任详细制定招标和施工方案,在保证质量、保证安全、保证百姓没有怨言的基础上拿出一个合理的施工方案出来。”

会议一直开到凌晨两点。张传富很强势,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

周云贵和陈小梅驾车从半山酒店回到通州,也快凌晨两点钟了。

一路上,陈小梅开着汽车,十分兴奋地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她和严芳之间的趣事,仿佛找到了知己。

严芳通过和陈小梅的相处,也越来越喜欢上了陈小梅。她觉得这个女人机敏、活泼、开朗、大方,而且人也长得十分漂亮。只是在化妆和个人打扮上不那么认真。这就是年轻女人有不化妆的资本啊。

陈小梅压根儿不知道周云贵在想什么。她也不知道周云贵和刘总、柏总三个人在酒店三楼茶房商量了些什么。因为周云贵在陈小梅面前只字未提公司要做重大改变一事。

在酒店三楼大厅那天,他们三个人谁也没有立即表态。毕竟,通州亨利建筑工程有限公司在通州还是赫赫有名的民营企业。而且上上下下的人脉关系基本上都是以通州为根基来构筑的。远的不说,就说新上任的张传富书记,在陈书记还没有来通州之前,张传富基本上是通州亨利建筑工程有限公司的座上宾。董事长刘军跟张传富的私交过去也还不错。后来因为张传富没有上去得到,这才慢慢地疏远了张传富。

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周云贵在通州亨利做总经理这几年,他一方面游离于建筑同行之间,另一方面也亲眼目睹了通州官场上的风水轮回。倒是公司法人刘军经常跟书记市长们走的比较近。而周云贵本人与这些人的关系就显得比较漂浮。让人琢磨不定。

“周总,我们到了,你是回公司呢?还是直接回家?”陈小梅把车靠在路边问道。

听陈小梅这样一问,周云贵才回过神来。他抬腕看了看表,时间刚好两点钟。此时,他心乱如麻,根本不知道自己应去何处。

“不回去了。”周云贵随便说道。

“好啊,那我陪你吧。看你心事重重的,肯定有什么不愉快的事?”陈小梅一下显得那么兴奋。

这段时间以来,周云贵与陈小梅的关系一直保持着那么一点点儿距离。虽然上次在宾馆的事让小梅想起来就有点儿窝火。但陈小梅发自内心地喜欢上了周云贵。旁人是完全感觉得到的。

周云贵也不是神仙,表面上他对陈小梅显得落落大方,但内心深处却也在关注着这个女孩儿的一举一动。有那么几次,周云贵难以控制自己内心的冲动。

“那就把车子放到公司楼下,一起去酒吧坐坐?”周云贵说道。

“好啊,好久都没有放松过了。”

小梅发动了汽车,猛踩油门,车头向上一扬,像一匹被使劲鞭打了的战马一样,发疯地向前飞奔起来。

夜色下的通州,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静谧。路上没有了行人,只有路灯站在马路两边,目光炯炯地盯着车上的这一对男女,接受着他们的检阅。

夜很静,只有陈小梅脚下的宝马轿车还在发出轰轰的嘶鸣。

深夜的风,掺杂了刚割过的青草的味道,迎头扑向陈小梅细嫩的脸颊,摩挲着她飞舞的头发,风中还夹杂着零星的细雨,尽情地滋润着陈小梅久渴的灵魂。

车子很快到了公司楼下,陈小梅把车子停好,跳下车来走到了周云贵的面前,一把拉过周云贵的手,上了一辆停在马路边等客的出租车。

“去滨河路八十八号酒吧!”陈小梅跟出租司机说道。

夜幕下的女人,很多时候胆量大得超过男人,尤其是在女人感觉氛围轻松的情况下。

陈小梅和周云贵两人,手挽着手走进了坐落在通州河畔的滨河路上的八十八号酒吧,他们俩找了个靠近墙角的位置坐了下来。

服务生还没有递上酒水单,陈小梅就一口气点了一打喜力啤酒,一半冰的一半没冰过的,一个中果盘,两份小吃,一包口香糖和一抽纸巾。

一般来说,酒吧的规矩都是先买单的。周云贵于是迅速向服务生递过去六百元钱,被陈小梅一把推了过去。

“嗯,还是让我来找一次埋单的感觉吧。今晚,你只管喝酒,其他的就听我安排”陈小梅故意在周云贵面前撒起娇来。

周云贵叫服务生先开六瓶,陈小梅抢过开瓶器,一口气把十二瓶喜力啤酒全打开了。

“来,咱俩干一杯,为今晚的好心情”

陈小梅端起啤酒杯,一口气豪爽地干了第一杯。然后,用水果叉叉了一块猕猴桃喂到周云贵的口里,再给自己叉了一块西瓜吃。

“这几天出来,我一直在思考,你们男人究竟该怎么活?像你这样的男人,我该怎样给你定位呢?”陈小梅又端起酒杯自个儿干了一杯,招手叫来了服务员,要了一包云南硬玉溪烟。

平常很少看见陈小梅抽烟。在酒吧朦胧的灯光下,小梅从掏烟到打燃打火机点烟的一连贯动作十分熟练,还透露出女人的优雅。看得周云贵两眼发直,打心底里佩服。

周云贵一边吃着果盘里的水果,一边细细品味着陈小梅抽烟的模样。他想,现实生活中抽烟的漂亮女人,要么好到极致,要么坏到极致。坏女人抽烟的模样,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骨子里都容易透露出放荡和轻浮。而且放荡女人抽烟时,容易两眼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自己的猎物。而那好女人抽烟呢,不但神态安然,两眼坚定,而且似乎目中无人,十分淡定。那模样一定会让身边的男人充满了无穷的遐想。

“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抽烟?”陈小梅故意把嘴巴凑到周云贵的耳朵边,低声问道。

“你会抽烟,而且还那么优雅,我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周云贵端起酒杯跟小梅碰了一下说道。

“人家隐藏得深嘛。在工作上我是你的员工,难道生活上就不许我深刻一点儿吗?这也是隐私。”陈小梅调皮地说道。

“呵呵,看不出来啊,你这人还很会装嘛,连我都不知道你还会抽烟,而且看你那抽烟的动作,我就明白了你过去内心的苦难有多深,比海深啊。”周云贵故意抑郁道。

“来来来,喝酒吧,莫说过去。过去就像新华字典,年轻时候用过,老了你还用吗?”陈小梅不想在这么轻松的氛围下,提及自己的过去。

周云贵看了看已经喝空了的酒瓶,感叹道:“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也都有一本珍藏很久的新华字典。”

人这一生中,年少轻狂的时候的确很像新华字典,什么都想学,什么都不懂。不懂了就随手翻一翻,查一查,找一找。

趁着酒兴,周云贵终于要忍不住给陈小梅讲公司的事情了。可是,陈小梅压根儿就不想听。

在陈小梅看来,自己一个打工的,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呢。企业做大了做垮了都不关自己的事。做大了,你们股东分钱时有没有想到我呢?做垮了,大不了自己下一次找工作时,多写一条履历而已。况且,这还是八小时之外。放眼这偌大的酒吧,有哪个疯子又会在这凌晨三点钟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呢?

“简直不解风情!”陈小梅心中暗暗骂道。

陈小梅站起来上了次厕所,回来时东倒西歪的样子,让周云贵看出了几分醉意。

周云贵赶忙跑上前去,一把把陈小梅扶住,牵着她的手,坐回到了酒桌旁。

“服务员,再来一打啤酒。”陈小梅对服务员喊道。

“算了吧,今晚喝高兴就是了,你不要再喝了。”周云贵边说边叫服务员走开。

“今晚我高兴,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不要像你那样,这个时候了还在那里装。你装什么?装正经吧。我看出来了,你是正经、正直。只是在我面前假正经。”陈小梅明显觉得自己的一番好意,又被周云贵浇了盆冷水,心中十分不爽。

“呵呵,你喝多了吧?”周云贵不紧不慢地说。

“就你这样的男人,还算是男人吗?你没看这满屋子的男人女人,哪个像你,深更半夜想什么?他们在想工作吗?他们在想生活。女人,你懂吗?我看你这一辈子都没有真正读懂女人。你读不懂女人,可我却读懂了你。你就是个假装正经的男人。”陈小梅越说声音也越大起来了。

“小梅,我们走吧。不要说了,别人都在看我们了呢。”

周云贵也觉得自己窝囊。小梅的想法他不是不知道,他是知道的。可自己就是在关键时刻,思考得最多的确是:一定要保持理智。这女人心,海底针啦。世上又有哪个男人真正读懂女人心呢?

情人像鲫鱼,味道鲜美,但是多刺,稍不留意就会被鱼刺卡住喉咙,咽不下吐不出,让人十分难受。

陈小梅把剩下的两瓶啤酒,一股脑儿地喝了下去。周云贵也没有伸手去挡,他知道,这个时候的女人是自己想醉。

周云贵扶着不省人世的陈小梅走出了八十八号酒吧。外面下起了小雨,他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先生,要去哪个宾馆?”出租车司机直截了当地问,豪不掩饰。因为,在这里揽客的司机早就熟悉了客人的要求。而且,还对酒吧周围的各种价位的宾馆也了如指掌。

“嗯”周云贵确实不知道这上了出租车该往哪里去。

“要不,我给你们推荐一个好一点儿的宾馆,前面的如家酒店,去不?“司机问道。

“还是去我办公室吧。”周云贵越是在这个时候头脑越清醒。他回头看了看已经醉得不行了的陈小梅,加上时间已快凌晨四点钟了,这正常人也快熬不起了,何况还喝了那么多啤酒。

周云贵一只手扶着陈小梅,另一只手拿着她的包,吃力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把小梅放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给她脱掉鞋子,把双脚也抬上沙发,让她好好休息。

周云贵安顿好了陈小梅,原本想下楼到自己车上去休息。回头看了看陈小梅那个样子,像是要吐,也就打消了离开的想法。他轻手轻脚拿了办公室桌底下的垃圾桶,放在了小梅睡觉的沙发旁边,然后回到办公桌前,打开了电脑开始上网。

周云贵刚才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很想睡觉。这会儿到了办公室,担心陈小梅会吐,睡意全无了。

他登录了自己的QQ,看还有没有夜猫子在聊天。

都有大约五个月了吧,周云贵都没有使用自己的电脑了,更没有登录自己的QQ了。第一次,没有登录成功,他钻到桌子下面去检查了一下网线,起来再试。这一次,要求输入验证码。周云贵在对话框里输入了“9178”的数字验证码后,终于登录成功。

几秒钟过后,对话框不停地在闪,而且还发出“唧唧唧”的声音。他怕声音吵醒小梅,便立即设置为了静音。

周云贵一一点开闪烁的对话框,读道:

“在最高处堕落,最近你怎么不上网了呢?你真的堕落了吗?”美丽的转身二月十四日发来的信息,一共两条,第二条是一个QQ疑问的表情。

周云贵的网名叫“在最高处堕落”。这也是周云贵思前想后,考虑再三才最终从“我不是我,埋剑煮酒,在最高处堕落和死了还活着”等几个网名中挑选了“在最高处堕落”的网名。他认为,人即使要最终堕落也要在最高处堕落。

周云贵点开第二个闪烁的对话框,是“香水百合”三月三号发出的信息:“在最高处堕落,你最近出差了吗?怎么没有写文章了呢?”周云贵看后就立即关了。

第三个对话框是辉哥发来的,这是周云贵过去一个朋友,酸溜溜的写了几句打油诗:

莫道春来短,

身边红颜散;

情人节里把杯盏,

独自醉无眠。

呵呵,这个辉哥哥,都这把年纪了,还在感叹些什么呢?看来,情人节那天,我这辉哥肯定是在借酒消愁啊。

“好酒不解真愁啊!辉哥,对不起哈,我出去躲了几个月债。”周云贵没有立即关闭对话框,而是用很快的速度轻轻地打出了一行字,算是回复给了辉哥。

周云贵没有给辉哥说自己这么久不上网的真正原因。他觉得没有必要给别人说,毕竟那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第四个不断闪烁的对话框是“芸儿”发来的,“在最高处堕落,你的冷漠我算是领教了。不理我也就算了,以后不许你在我的空间里给我讲一大堆的人生道理。你讲得再多,只能证明你是一个哲学家,不能证明我能成为哲学家。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祝你情人节快乐!”

这个网名叫“芸儿”的女孩,一直十分关注“在最高处堕落”的空间。被他的思想所吸引,被他的观点所折服,被他的才华所倾慕。每看完他的新文章,都会不知不觉地发表一些喜欢“在最高处堕落”的文章又喜欢其人的评论。这让周云贵心中既感到高兴,又觉得这人很幼稚,尤其是周云贵的很多同事和朋友都打电话过来,询问他跟那个“芸儿”有什么关系。

网盲周云贵这才知道,原来空间里的所有评论,网友都是看得见的。难怪,中央台报道浙江有个局长和情人微博上聊开房,引发了微博热议,是这样的嗦。

周云贵十分庆幸自己没有在空间里说些出格的话语,每次只是给芸儿讲一些哲学方面的观点而已。

周云贵点开另一个对话框,是一个蓝色的心形图标。这个是周云贵的同学群对话框。里面可热闹了,很多同学都在群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

周云贵快速浏览了同学们的聊天记录。还好自己这么长时间没有上网,大家还没有议论他。只有班主任陈老师昨天刚在群里发了一条堵车的画面,还配了一首打油诗呢。

“上班路上,千里车流,万里人潮。望大街内外,车行如龟,司机烦躁,一步不动,总是红灯憋出尿。交通如此多焦,引无数大款上公交。惜奥迪A6,慢如蜗牛。奔驰宝马,无处发飙。一代天骄,兰博基尼,泪看电驴儿把车超。俱往矣,还数自行车,一边蹬来一边笑!”

哈哈哈,周云贵几乎快笑出声来了。这个陈老师,真有点儿意思。这么快都编了个网络段子出来了。

这时,睡在沙发上的陈小梅突然翻了个身,两只脚一下子滑落到地板上了。

周云贵立即跑过去,抱住小梅的上身往沙发上拉。醉酒后的陈小梅又重又沉。周云贵由于用力过猛,把小梅的上衣纽扣都扯脱了两颗,露出了陈小梅白皙的双乳和紫罗兰色的乳罩。陈小梅穿了条裙子,周云贵往上这一拉,小梅紧致的腰身和微翘的屁股,在周云贵面前就一览无余了。

周云贵双眼发直,大脑一阵晕炫,身体有了反应,他把手伸过去又收了回来。

在他内心深处是一直很喜欢小梅的。这阵子,小梅高耸的双乳直挺挺地摆在了他的眼前,他伸出双手想过去抚摸。

就在周云贵伸过双手插入陈小梅胸前的时候,小梅翻了个身,刚好压住了周云贵的魔爪。而且,睡梦中的陈小梅还用双手使劲搂住了周云贵被压住的手,让他抽出来也不是,不抽出来也不是。

周云贵想,我不立即把手抽出来,万一小梅醒了,自己岂不是一世清白就毁于一旦?而且,虽然陈小梅十分喜欢自己,但自己平常在她面前装得人模狗样的,仿佛自己已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岂不是正应了小梅的话:周云贵你装嘛,看你装到什么时候?该有多尴尬啊。这要立即抽出来吧,还不行呢。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气息舒坦,嘴角还流着憨口水。说不定人家这会儿正做着什么美梦呢?抱了个猪手在啃。我要是这会儿抽手,那不是立即打断了她的美梦。

周云贵对自己刚才那一瞬间的冲动,十分懊恼。不过,男人就是能够在最关键时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他轻轻地用另一只手抱起了陈小梅,然后把自己被压住的手取了出来,再把小梅侧放在沙发上。

周云贵低头亲吻了一下小梅的双唇,便小心翼翼地为她扣上了上衣纽扣。然后站起来镇静了一下大脑,又回到了办公桌前面开始上网。

他给仍然在线的旅行者、俏佳人和上善若水三个网友都发了条信息,内容都一样:“还没睡?”

三个网友都没有理周云贵。他觉得十分无聊。转头又看了看陈小梅,觉得自己十分可笑。

自己这是何苦呢?刚才明明可以找一个宾馆,就是不发生什么,至少两个人都可以好好休息休息的。这下可好了,自己把自己弄得十分狼狈。深更半夜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男女之间的关系,看上去微妙,实际上完全就是你两个人的事儿,别人都在各自家里睡觉,有谁知道吗?只有天知道。周云贵这是自己迈不过自己那道坎儿,心虚发怵,才做了这样十分荒唐的选择。

最让周云贵不安的是,这天一亮,公司同事们陆陆续续来上班了,自己作为公司的总经理,沙发上睡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自己公司的财务总监。该怎么给下属们解释呢?

说两个人晚上喝醉了酒,在办公室什么也没有干。她醉了在睡觉,自己在上网。鬼才相信呢。

周云贵想,这世界上越是想向别人解释清楚的事情,就越是解释不清楚的。更何况这孤男寡女的,深更半夜没有回家,一个清醒,一个酒醉。躺在自己的办公室,说没有发生什么,豁鬼吧。那不等于是宣布你周云贵在那方面无能?这需要解释吗?

况且,刘军和严芳能够相信吗?柏再荣和阿琳能够相信吗?周云贵在自己内心深处反复思考了几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就不要对别人说了吧。

想到这里,周云贵看了看窗外,天色已亮。大街上几个扫垃圾的大姐,边扫垃圾边用铲子在刮路沿石上积淀下来的泥土,发出一阵一阵清脆的刮地声。洒水车播放着梁祝的乐曲,一路悠扬地洒过公司门前的紫云大街。

周云贵立即关了电脑,站了起来,再次小心翼翼地扶了扶小梅的身子,让她往沙发里面靠了靠。这才轻脚轻手地开了办公室的门,悄悄走下楼去,上了自己的车。

周云贵的汽车正好停靠在公司大门口。员工们上班的必经之地。他再也没有多想什么了,立即把副驾椅子放下来,脱掉鞋子,顺手抓了个椅垫蒙在自己的眼睛上,开始睡觉。

大约在下午一点半钟的样子,周云贵在车上终于睡醒了。他坐起来,看了看窗外,天空下起了小雨,路面湿漉漉的。

周云贵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觉得神清气爽。窗外,秋风阵阵,落叶缤纷。

周云贵心想,人啦,只有亲自经历过了大风大浪,才能够痛彻领悟人生。

黑格尔说过,一个人只有一步一步地走完了自己的人生,才能够真正接近人生的真谛。我周云贵的人生,也算是走到了半途,还有一半没有走完,估计这人生真谛就快要领悟到了吧。

放在以往年的秋天,周云贵看见秋风扫落叶,就会多愁善感。尤其是像今天这样,不但秋风瑟瑟,而且秋雨绵绵。

小梅呢?周云贵猛地一惊,差点儿吓出一身冷汗。

他努力想了想昨晚的经过,这才想起陈小梅还睡在自己的办公室,不知道她睡醒了没有,酒醉后会不会出事?

周云贵立即整理了一下衣服,穿上鞋子,系好鞋带,抽了两片手纸在皮鞋上擦了擦,推开车门,走下汽车,一路小跑,向公司大门跑去。

周云贵推了推办公室的门,没有推开。原来,陈小梅从里面反锁了办公室的门。这才让周云贵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至少,陈小梅是没什么事的了。而且她还懂得保护自己。保护自己也还不是为了保护他周云贵。想到这里,周云贵觉得十分内疚,好像亏欠小梅太多。

陈小梅从里面把门打开,周云贵迅速走了进去。她又快速把办公室门重新锁上。然后在门的背后,跳起来一把抱住了周云贵的脖子,两个人搂抱在了一起,狂热地亲吻了起来。

这一次,周云贵没有拒绝陈小梅,而是亲切地迎合着她,满足着她内心的渴望。

陈小梅一阵疯狂过后,理了理有点儿凌乱的衣服,拿上自己的手包,对周云贵说道:“周总,我出去了。十分感谢你的恩赐。也十分感谢你昨晚对我的照顾。现在,我一脚跨出你办公室的门,全公司的人会说什么,你是知道的。不过,与其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让别人说,肯定会让我很难受。不如我们做了点儿什么让别人去说,我心里头反而会更舒服一些。我愿意承受流言蜚语!所以,我上午十点钟醒来,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你的办公室。我在等你,就是要把我这么些年来对你的想法全部表达出来。不管你内心怎么想我,我不介意。我们都是年青人,自己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也不会像其他女人那样,对你死缠烂打。周总你记住,我就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已,你也是我人生旅途中的一个游伴儿,相当于大家都在旅行,不要自己把自己搞得那么神秘兮兮的。你自己该干嘛就干嘛,别人问你你可以如实回答,也可以不回答,反正我会如实回答,我爱你。生活本来就应该真实,成天戴着个假面孔过日子,自己累!”

陈小梅说完,打开周云贵办公室的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上了三楼财务办公室。

刚才还激情澎湃的周云贵,听了陈小梅这一通话,一下子像掉进了冰窟,一个人站在门边,呆若木鸡。

周云贵完全没有料想到陈小梅会来这一招,他也万万没有想到他和陈小梅的第一次亲密接触,会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这样的地方发生。

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对性都是充满着幻想的。周云贵曾经幻想,哪一天等时机成熟,自己过了自己心灵上的那道坎儿,他会提前预订一个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套房内铺满玫瑰,他挽着陈小梅的手步入神秘而浪漫的殿堂。可是,这一切全结束了。

这就是生活。你完全无法预料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或者说,你完全无法按照自己事先预设的每一步去活。

“简直是个疯子!”周云贵在心里骂了句陈小梅。不过,他内心还是美滋滋的。

人常说,恋爱中的人都是疯子,热恋中的人更是神经病。而当爱情归于平静,婚姻中的男女也就变成了亲人。

周云贵坐回到办公桌前,电脑是开着的。陈小梅从上午睡醒过后,就一直关着门在上网聊天。他关掉了小梅的QQ,把自己的QQ登录上去。然后起身叫来了行政部经理周丽。让她给自己拿点茶叶,泡壶普洱茶过来。

公司上下,几个月没有见到总经理周云贵了。见他办公室门一打开,一下走出了陈小梅。这着实让大家吃了一惊。

平常紧绷着脸,文质彬彬,衣冠楚楚,人模人样的总经理,从来没有过任何花边儿新闻的。今天这是怎么啦?大家一时脑子还转不过弯来。

行政部经理周丽很快给周云贵沏了一壶茶端了进来。周云贵一边品着普洱茶,一边开始认真思考着董事长刘军要求他和柏总考虑的事情。

周云贵想,董事长只是说把公司注册地迁往外地,也没有说以后业务全部迁往外地呀?注册地迁往外地,那只是公司的壳儿迁到了外地。这样一来,公司的业务仍然还是可以放在通州的。况且,这通州商报成天大报小报地在讨论鼓吹通州的几大跨世纪工程,还写了不少评论员文章,对当前的杂音和反对意见予以反击。看那阵势,从做项目来说,通州至少还有十年的发展机遇期呢。

单从这一点儿来看,董事长刘军就够狡猾的了。他这样做属于一箭三雕啊。第一,公司的壳迁到了外地,形式上远离了通州那潭浑水。第二,刘军给周云贵和柏再荣都摆了一步很深的迷局,看他们两人该怎么走?他认为,这么多年来自己担当的风险与获得的利益已不成正比。这第三嘛,刘军表面上退出了通州的房地产项目,实际上他更隐蔽地涉入了通州的城市建设。不要小瞧了他身边的副总严芳,他们都做好了随时抽身的准备。

周云贵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觉得人必须得学会长大。自己也已人到中年,很多事情也该独自去做了,很多人生道路也该独自去走了,很多梦想也该独自去实现了,很多责任也该独自去担当了,很多生活的压力也该独自去承担了。

他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电话,想给柏再荣打过去,探讨探讨他的口风。可想了片刻,觉得还是暂时不问的好。

商场如战场,董事长已先发制人,放了一支暗箭,还不知道是周云贵中箭还是柏再荣中箭。

周云贵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不做总经理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决定卖掉自己的股份,彻底跳出建筑公司,一切从头再来。

从头再来,就意味着对过去的一切全部放弃。

人生就是由一个一个的追求和放弃组成的。否则,人生就不会变得那么的精彩。不能放弃就不能得到。放弃是一种智慧,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周云贵的内心是强大的,固执的。他瞧不起身边没有能力的人。更瞧不起那些在利益面前,过了河就拆桥的人。

他想,与其和一群傻瓜一起去追求真理,还不如一个人和柏拉图去学坏,让自己长期漂泊的精神尽快找到一个安身之处。

价值观的彻底偏离,最终会导致股东之间的分手。周云贵和刘军的价值观发生了强烈地碰撞。

这人的一生,财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的精神。中国人很讲究盖棺定论,待到盖上棺材的那一天,有些人获得的财富很多,可前来告别的朋友却很少,而有的人获得的财富很少,前来看最后一眼的朋友却络绎不绝。

主意已定,决心已下。周云贵内心如释重负,彻底轻松了下来。

“心若在,梦就在。只不过是从头再来!”周云贵推开了办公室的窗户,对着窗外空旷的田野,放声歌唱起刘欢的《从头再来》。

三楼财务室的窗户也“哐当“一声打开了。陈小梅听到下面的歌声,探出了脑袋。

周云贵唱完歌,喝了口普洱茶,看了看电脑左下角不停闪烁的QQ。

网友美丽的转身在给他打招呼。说的什么内容,他根本没有阅读,而是直接问了一句:到壶言品功夫茶去!

【作者简介】陈国兵,1970年出生。西南师大外语系毕业。毕业后当过公务员,也在基层做过乡干部。1998年辞职下海创业经商。2002年来到成都,从事建筑、园林、农业旅游企业的管理。现在在成都恒风动漫股份有限公司担任副总经理兼市场总监。喜欢文学,爱好写作,多篇文章和小说曾发表于红袖添香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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