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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王晓华，女，羌族。2015年4月开始发表文章，作品散见于《剑南文学》《芙蓉溪》等。发表于《琴泉》的散文《油菜花儿开》被腾讯、网易、搜狐选用。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桃花带着贾正金回到娘家，母亲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小伙子，没有笑，也没有黑脸。找机会悄悄问桃花：“你真的要和他处对象？” 桃花疑惑不解地盯着母亲，点点头。 “你可要想好哦！瞧他那样儿，配不上你！” “为啥？他长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没问题哦。对我也很好。每周走几十里山路来看我。半年时间，鞋子都走烂了几双！” “鹰钩鼻子鹞子眼，吃人的心子挖人的胆！你看他，嗯——这小子，要么心眼儿不好，要么脾气糟。你再考虑考虑，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千万莫看走眼了哦！” “听谁胡说八道哦。迷信！好吓人哦，妈，不会的。”桃花想起贾正金的温柔，嘴角浮起甜蜜的微笑。 母亲生桃花的前一晚，梦见漫山遍野的桃花盛开，比朝霞还绚烂，比晚霞还明艳。就给女儿取名睦桃，小名桃花。这小名好，不像其他孩子的小名，后面总是带着“娃子”或“儿子”，三娃子幺娃子苗娃子，黛儿子柜儿子朱儿子…… 携带着山里娃的土气，难听。桃花多好听！桃花也好看，高挑的个子，迷人的丹凤眼，皮肤白里透红，粉嘟嘟的，真像一朵刚刚开放的桃花儿，娇艳，美丽！ 贾正金和桃花是大学同学。毕业后，桃花考起了公务员，在本县最偏远的一个小乡上班。乡镇府地处半山腰，在一台又一台石头砌起的不大的平台上，有两排破旧的小青瓦。乡小学就在镇府旁边，一个小平台做操场，另一个小平台上是教室，一样破旧的小青瓦。厨房在最上面的小平台上。中午，泥猴似的几个孩子从厨房里端出刚刚蒸热的午餐，那是他们从家里带来的玉米面干饭，当地老百姓叫它草草饭。他们草草饭就着泡菜或者水腌菜，吃得很欢。周围有几户农家，一条像样的街道都没有。一条泥泞的公路从山外蜿蜒而入，车子少得让人心寒，出入多半靠步行。 桃花望着四周的高山，高山座座，孤独点点。桃花看着密不透风的山林，树木棵棵，点点寂寞。那些慕名而来追求她的帅哥们，一拨又一拨的，大老远跑来看她一次，就再也没有来过。想用书信和电话博得芳心，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桃花心中有种莫名的失落。 有一天，贾正金来了，背着个背包，裤腿挽起膝盖，脚上一双胶鞋满是泥浆。他变魔法似的，背包里变出书，水果，零食，还有漂亮的裙子……读大学时，桃花儿觉得贾正金脾气有点暴躁，开始不爱搭理他。贾正金不管不顾，依旧每周周末徒步几十公里山路来看她，陪她聊天散步，和她说故事论书，帮她洗衣服收拾屋子……桃花见他那么勤快，从未对自己发过脾气，被他的执着打动，打开爱情的大门，接纳了他。 群山绵延的偏僻小乡上，有人陪伴，日子过得自然爽快些。早起手牵着手看日出，傍晚并肩而坐看星星。恋爱三年，桃花儿不顾母亲的一再反对，放弃众多的追求者，成了贾正金的新娘。 婚后，为了带孩子，桃花儿调到贾正金所在地的乡镇府，住到了婆家。婆婆是一个六十多岁的农村老太婆，高，胖，满头黑发，精神抖擞。 “贾正金可是我的幺儿哦，结婚前，他从来不做家务事哈。结婚了，煮饭啊洗衣服啊……就是你的事哦。”公婆喋喋不休，桃花不语，默默遵命。桃花是农村出来的女子，什么家务事都会做，这难不倒她。 这是寒冬的一个周末，桃花儿挺着个大肚子，到街上去接来看她的好朋友，顺便买了许多菜。 到家后，大口袋小口袋的菜，桃花一个人打理。公婆坐在堂屋沙发上烤火看电视剧，不时发出嘿嘿的笑声。贾正金也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烤火看书，茶几上一杯热茶冒着热气。好朋友看不过去，钻进厨房，帮着择菜洗菜切菜炒菜，自来水冰得手儿生疼，好朋友暗自摇头，心想一个孕妇咋个熬了的哦？ “他们都不帮你煮饭？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好朋友心里有点不舒服。 “唉，莫说了……”桃花叹了口气，不开腔了。 吃饭时，不知哪儿又冒出几个人来，好像是贾正金的妹妹妹夫侄儿侄女，把圆桌围得满满的。 “你煮的啥子饭哦？肉片咸了，肉丸子淡了，熬锅肉一点香味都没有……”贾正金边吃边点评，眉头皱了一次又一次，不时鼓成个大疙瘩。 “嘿嘿，我煮的，没有桃花做的好吃吧。”好朋友有点尴尬。 桃花看看坐在身边的好朋友，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天这么冷，煮好了你就吃，莫在那儿挑三拣四的。” “哼！回嘴快勒。你信不信？老子一碗给你砸起来……”贾正金粗喉咙大嗓门儿地叫了起来，将手中的饭碗真的砸向桃花儿的脑瓜。 好朋友愣住了，用手挡住了碗。碗掉在地上，碎了，米粒撒了一地。手杆隐隐地疼，好朋友看见桌子上的老老小小，面无表情，没有一个人开腔，自顾自地往嘴里扒饭。 桃花眼圈一红，有晶莹的泪水滴落下来。她将碗放下，走进了卧室。那碗里，米饭刚刚吃过一口。 好朋友的心紧成了一团，更难受，“他们怎么这样啊？” “都怪我自己……结婚后才发现，他是一个懒惰自私，暴躁多疑的人。唉……婚前假装奴隶，婚后变成了将军，从不懂得心疼我……”桃花低着头，轻轻地抚摸着大肚子，泪水滴答，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桃花生了个女儿，和桃花一样漂亮。婆婆没有帮她带孩子，谁叫她生个丫头呢！桃花将女儿送回娘家，让母亲帮着带。到上幼儿园时，再接到身边自己照顾。贾正金除了上班，就爱在酒桌子上消磨时光。常常喝得酩酊大醉，半夜方归。几年时光，大鱼大肉将好吃懒做的他养得又白又胖。 桃花的大学同学，中学同学聚会，贾正金坚决不允许她去参加，一次也不行。还振振有词：“你不知道咹，莫事才开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 贾正金自己的同学聚会时，却一次也不落下。在会上，微醺的他红着眼睛，不停地挥动着右手，那只肥厚的右手，从前到后舞了一圈又一圈，他叫嚣着，大声炫耀：“桃花就是我的个人财产，谁也别想碰她！” 桃花妈妈常带上大米，腊肉，菜子油……亲自去看女儿。自家出产的东西，绿色环保，女儿孙女吃了好。她每次趁贾正金不在家时去，放下东西，唠叨几句就走。她不想看见那个拉着个马脸，不主动招呼老人的女婿。生怕她留下来过夜吃他一顿饭似的。她不想女儿尴尬，更不想自己生气。 一天晚上，桃花征得贾正金同意后，和单位里的同事聚会。饭后大家说一起去唱歌。桃花儿想，唱一会儿就回家，既不扫大家的兴，也不会让贾正金多心。 歌厅里哇啦哇啦，吵得耳朵都快聋了。桃花很不习惯。窗外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阻断了她回家的路。雨小了马上回家，桃花想着，同办公室的小丁拿过话筒：“桃姐，来，我们一起唱首歌。” 窗外的雨，哗啦哗啦，不见小。桃花儿结过话筒，唱了起来：“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一句歌词没唱完，突然“啪”地一声，桃花挨了一记耳光，脸上立即冒出五根手指印，红红的，凹凸有致！桃花儿耳朵嗡嗡直响，晕头转向，还没回过神来。在同事们诧异、惊愕的表情里，被贾正金一把夺过话筒，狠狠砸在地上，“不要脸！在跟哪个男人唱歌？给老子说清楚。”贾正金一把拽住桃花的手，将桃花拖出了歌厅，剩下一屋子的尴尬。 雨瓢泼桶倒，顷刻间，桃花从头到脚都湿透了。她使劲挣扎，想甩脱贾正金的手，“你个疯子！神经病！我没逗你没惹你，凭啥子打我。” 贾正金使劲一甩，桃花被甩出老远，重重地跌在水泥路上。雨渐渐小了，密密匝匝的小雨不断地往下飘，凹凸不平的水泥路上到处是一坑又一坑的水凼。 “反了你，不给老子打招呼，敢跑出来和别的男人唱歌。我叫你唱我叫你唱我叫你唱……”桃花蠕动着身子，蜷成一团，慢慢地，想爬起来。贾正金像一头发飙的野兽，冲上前去，一把抓住桃花的一只脚，抓得牢牢地，拖着桃花往家的方向走去。 桃花长长的头发在脑后被拖成了一尾游动的鱼，鬼魅般地在水凼里游曳。背上，屁股上，腿上，皮肤被一点一点地磨破，有殷红的血在水凼里开出鲜艳的花。桃花疼得痛苦地呻唤。 “畜生，我要和你离婚。”桃花忍无可忍，叫了起来。泪水和着雨水，在脸上肆意横流。 拖了三百多米，贾正金突然挺住脚步，丢掉手中那只脚，回头看着雨地上遍体鳞伤的妻子，凶恶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温和起来。他抱起桃花，飞快地向家里跑去。他将桃花放在凳子上，右手拿着浴巾，左手抓着一大把餐巾纸，忙慌慌地给她擦头发，不停地擦。他又找来衣物，“快点换上干衣服，一会儿感冒了就不好了。” 桃花僵硬地坐着，一言不发，脸上湿漉漉的。 女儿刚读初一，从卧室里出来，看见妈妈那一副骇人的模样，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妈，你怎么了？妈，你怎么了？妈……” 桃花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妈妈和爸爸离婚，你和妈妈出去住，好不好？” “离婚！切（去）你妈的！瓜婆娘，你想都莫想。老子坚决不离！” 女儿生气地望着父亲，“不准骂妈。夫妻挑水——平肩过，你没有骂妈的权利。哪个想要你这样的老汉儿蛮，动不动就骂人。” 贾正金眼里喷着火，将那仅存的一丝温柔烧成了灰烬。他从餐厅里拿起一个啤酒瓶子，站在女儿面前说；“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敢不要老子了？骂你妈打你妈咋地？老子还打你勒。” 桃花发现不对劲，疯了一般扑上前去，想从他手里抢过酒瓶。就在这时，贾正金右手往下一打，“哗……”啤酒瓶在女儿脑袋上开了一朵红艳的花，碎了一地的玻璃，鲜红的血从女儿乌黑的头发里流了出来。桃花尖叫一声，双手将贾正金狠狠地推倒在地，抱起女儿就向医院跑去。 贾正金来到医院，像霜打的茄子，坐在女儿床边，柔声说：“爸爸酒后无德，对不起你。爸爸不是故意打你的。你要听话嗷，别离开爸爸。” 贾正金不时看一眼桃花，点头哈腰，脸上堆满了笑，“昨晚，你提前告诉我一声，说你要去唱歌，不就没有这事了？” 桃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个猥琐的男人，让她有误吞了一只苍蝇的恶心感。她不理会他虚假的温柔，冷冷地说了一句：“等女子好了后，咱们就离婚。” 贾正金笑眯眯地看着她，“是我不对，不该打你，更不该打娃儿。你莫生气蛮，以后我绝对不打你们娘儿俩。我们不离婚哈。” 女儿脑袋缝了整整八针，十天后才出院。当桃花将离婚协议书拿到贾正金面前时，贾正金几下子就将它撕得粉碎。碎纸片撒了桃花一头。“你还有完没完？离婚？可以啊，老子先把你妈老汉儿全宰了，再把你宰了，就永远都离了。否则，你想都别想。” 桃花打了个寒噤，母亲那花白的头发，慈祥的面容；父亲那佝偻的背影浮现在她眼前。她眼角湿湿的。“畜生就是畜生，自己的娃儿都下得了手，何况我的妈老汉儿！”桃花越想越难过，过一天是一天吧。 三年后，女儿读高中了。 一天晚上，桃花正在家里看电视剧，醉醺醺的贾正金回来了，躺在沙发上就打起了呼噜，睡得死猪一样。就在这时，贾正金的手机就那样嘀嘀嘀地叫着，桃花伸手从他衣兜里拿出来。心想谁有急事不成？一直叫个啥？ 桃花拿起手机一看，肺都快气炸了。本以为贾正金多疑，把她管得死死的，说明他心里只爱她，舍不得离开她。想到这一点，桃花还能忍受和他一起过日子。没想到，他居然网恋，而且，还不止一个女人！桃花不断地滑动手机屏幕，他和三个女人亲密的聊天记录暴露无遗。桃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平日里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他，挑逗女人，讨好女人，色情女人的本事，堪称一流！他平日里不是爱读书么？他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碰巧的是，今晚，他约其中一个女人见面。 “宝贝儿，好想你哦，抱抱！” “我也好想你哦。”后面是一个鲜红的嘴唇，啵儿啵儿啵儿地，亲得很欢。 “再亲一个。” “嗯嘞，啵儿——明早我们在老地方见哈。” “放心，明早早起，跑步，我就跑到你家里来，跑到你身上来了，嘻嘻。” “讨厌。” “讨——厌——哈哈，乖，我回家了哈。记到等我哦。” 桃花再也看不下去了，她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她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茅坑，被一团臭气重重包裹，透不过气来。世上有这么无耻的人啊？这个蛆一样的家伙，让她心里的厌恶抵达极致。有个声音在心里呐喊着：“离婚，离婚！” 第二天早上，天阴沉沉的，山坳里，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贾正金起床，洗漱，开门，关门。桃花迅速穿好衣服，拿上手机，尾随而去…… 《作家洪与》微信号：hongyup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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