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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苗族也曾经吃鼓藏、吹芦笙,为什么现在见不到了?

 三苗网 2020-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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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吴晓东,男,苗族,湖南凤凰人。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中国南方少数民族口头传统的研究。

(左一)吴晓东

摘要

湘西“椎牛”与黔东南“吃鼓藏”

湖南湘西苗族以前也存在过合寨一起杀牛祭祖的吃鼓藏仪式,这一仪式与目前贵州苗族的吃鼓藏类似,虽然目前多写成“吃鼓藏”,但“吃牯脏”是最初的写法,是对祭祀中吃牛牯脏的表面记述。 另外,湘西苗族椎牛与吃鼓藏的关系,一开始可能是同一性质的祭祀,但至少发展到清朝的时候,椎牛与吃鼓藏已经是不同的两种祭祖仪式了。

吴晓东

湖南湘西苗族也曾经吃鼓藏

鼓,不仅仅是一种乐器,同时也是一种文化象征。 对鼓的敲击,也不仅仅是一种娱乐表演,同时也可能是对神灵的呼唤。 正如石启贵在《湘西苗族实地调查报告》中所说:“鼓有庆年、庆神两种。 庆年俗谓年鼓,于夏历正月初四起至月半止,每晚餐后暇时无事,相约抬鼓于宽坪中行之,娱乐以热闹新年;庆神俗谓之神鼓,于秋冬时,椎牛椎猪隆重举行祭典,宾客毕至,演乐行法时行之。但年鼓是出于公众游戏,神鼓是属于祭典庆祝。 其设备是用大鼓一个, 斜置于木架上,一人站立鼓旁,手持木棒两根,力击鼓边。 ”在庆神方面,鼓与吃鼓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吃鼓藏要击鼓请神,鼓在某些苗族地区被认为是祖先居住的地方。吃鼓藏,作为一种蜚声中外的民间祭祀,目前只有在贵州黔东南、桂西北一带的苗族中尚有遗留,那同样作为苗族聚居地的湘西,是否曾经也有吃鼓藏这一祭祀仪式呢?

笔者有一次与一位朋友聊天, 他说他怀疑苗族是构建出来的,具体说,以贵州黔东南、云南文山、湖南湘西等地为代表的三个方言的苗族在来源上可能没有共同点。 苗族作为一个共同体,确实有其特殊性,用一个不甚恰当的比喻,苗族与其他民族所不同的,即它是一个大蛋糕被瓜分后剩下的部分,由于了解不深,原来华夏族把南方的“非我族类”都统称为苗,后来随着不断地深入了解,人们把一些原来归为“苗”的族群分离出去,比如侗家苗剥离出去成为侗族,水家苗剥离出去成为水族,罗罗苗剥离出去成为彝族,等等,这些族群分离出去后,剩下的便是目前的苗族。那么,目前的苗族是否真的是被构建的?笔者当时表示不同意,因为笔者认为这三个地区的语言关系很近,这在语言学界是公认了的。 既然有共同来源,也当有某些文化因素的相似性。

湘西苗族目前未见有吃鼓藏的祭祀习俗, 在较早的一些调查报告中,如凌纯声、芮逸夫的《湘西苗族调查报告》,石启贵的《湘西苗族实地调查报告》以及《民国时期湘西苗族调查实录》,都未见有记录。 是湘西地区的苗族从来就未有过,还是其形式发生了变异? 凌纯声、芮逸夫的《湘西苗族调查报告》最早出版于1947 年,却是 1933 年 5 月至 8 月调查所得,为时三个多月。 石启贵的《湘西苗族实地调查报告》以及《民国时期湘西苗族调查实录》都是当时以及后期的补充调查的结果。 如果再查更早的调查资料,清康熙年间阿琳的《红苗归流图》有“农毕鼓脏”图,其图志云:

    苗人于农毕冬月跳鼓脏以祀神……先期设棚于寨外平坦处,预告亲友。 至日,邻苗男女老幼鼓吹而来……抵暮,主人率男妇击金伐鼓,群至棚下,设位奏乐以迎神。 杀牛烹而荐之,并陈酒果,以牛首置棚前。 长木空其中,冒皮于端以为鼓,架于木,一人跳而击之。 一苗巫执铎舞跃而致祝词。 是日也,男妇皆盛服以从事……祭毕,宾主为欢,饮食歌舞,更劝迭酬,达旦乃散。

《红苗归流图》是描写关于湖南湘西与贵州铜仁一带苗族(下以“湘西苗族”统称)的,可见湖南湘西苗族在康熙年间或更早的时候存在过一种称为“跳鼓脏”的祭祀仪式。那么,这种祭祀是否就是目前贵州黔东南地区苗族相似的吃鼓藏? 从名称上看,几乎是一致的,无非用“跳” 而不用“吃”,强调的是祭典中的欢乐场面而非聚餐行为,但本质是一样的,都是杀牛祭祀。不过,有一点很重要,这里似乎看不出是一户人家的行为还是合寨的集体行为,而且时间也并不长,就一天一夜,大家跳一晚上舞,第二天天亮客人便回家了。从规模、时间的长度,都无法与目前黔东南苗族的吃鼓藏相提并论。当然,也可能作者只记录最热闹那天的情况,前期的准备等事项一概省略了。

乾隆时期的《永绥厅志》里面有一章节叫作“永苗风俗十条”,里面有关于“跳鼓脏”的描述:

    苗俗又有所谓“跳鼓脏”者,乃合寨之公祀,亦犹民间之清醮。数年间行之,亥子两月择日举行。每户杀牛一只,蒸米饼一石。 届期男女早集,多者千余,小亦数百,赴同寨之家,每户各食饭一箸,牛肉一片,糟酒随饮。 于敞处以木桩四根,高一丈五尺,埋于地中,横木板用草铺垫,陈设米饼、牛肉,上覆以屋,以祭祀众神。 另盖草棚于旁,列米饼牛肉以祭祖先。 苗巫擎雨伞,衣长衣,手摇铜铃,召请诸神。另一人击竹筒。一木空中,二面蒙生牛皮,一人衣彩服挝之。 其余男子各服伶人五色衣或披红毡,以马尾置乌纱冠首,苗妇亦盛服,男外旋,女内旋,皆举手顿足,其身摇动,舞袖相连、左右顾盼、不徐不疾亦觉可观,而芦笙之音与歌声相应,悠扬高下并堪入耳,谓之跳鼓脏。 鼓藏跳至戌时乃罢,然后择寨旁旷野处,男女各以类相聚,彼此唱苗歌,或男唱女和,或女唱男和,往来互答,皆淫亵语,相悦者男女各有赠遗,甚至乘夜偕赴林间为桑中濮上之行,亦不较天明乃散。 其中女未有家男未有室者,即相私奔,然后央牙郎通知父母,议牛马酬之。

这一记载有如下特点与目前贵州黔东南的吃鼓藏相似:

1、是整个寨子集体祭祀,即“合寨之公祀”。

2、要隔好几年才举行一次,即“数年间行之”。在黔东南,大多是 7 年或 13 年才举行一次。许多人以为吃鼓藏因为要很多年才举行一次,很难有机会看到,其实,这种时间上的间隔是针对一个寨子而言的,不是针对整个地区的苗族。 也就是说,这个寨子不举行,别的寨子则可能举行。对于整个地区而言,几乎是每年都会举行吃鼓藏

的。

3、每家都要杀牛,即“每户杀牛一只”。 这只是理论上的,如果因为经济上有困难,实在杀不起,也没有办法。

4、祭祀众神。

5、跳舞。 

6、男女青年借机谈情说爱。 

7、要接待来自远方的非亲戚的人。笔者在贵州三都排烧调查时,吴光耀说,以前吃鼓藏,外村没有亲戚而自己来看热闹的,属于没有落脚处的人。这些人都到鼓藏头家吃饭。以前没有广播,都是靠嘴巴喊:“吃晚饭了, 有落脚处的到落脚处吃, 没有落脚处的都到鼓藏头家吃。”鼓藏头家要专请厨师来做饭。十多个人,一直负责到结束。 鼓藏头家最后要给帮忙的人一块肉,一团糯米饭,当地叫芒雕。“芒”是饭,“雕”是团、坨。 一团饭,叫一雕芒。以上记载即“届期男女早集,多者千余,小亦数百,赴同寨之家,每户各食饭一箸,牛肉一片,糟酒饮。”笔者在贵州榕江县乌略寨观看过一次吃鼓藏,其中就有一个“吃簸箕饭”的环节,此环节其实就是招待从远处来看热闹,但没有主人接待的人。

8、吹芦笙。 目前湖南湘西苗族已经不吹芦笙了,那是因为乾嘉起义之后, 政府担心苗族聚会起事, 故禁止吹芦笙。 因此可以推断,湖南湘西一带的苗族,以前确实盛行吃鼓藏的祭祀仪式,只不过这一祭祀仪式因为要聚众举行,容易为苗族起义提供机会,被清政府禁止,以致目前没有这种被称为“跳鼓脏”的祭祀仪式了。

乾隆《永绥厅志》为段汝霖纂修,他是湖北汉阳(今武汉)人,举人,乾隆十一年(1746)为同知。 永绥(今花垣)旧为苗民聚居地,雍正八年(1730)归流,乾隆三年同知梁璨始修厅志,未能正集,汝霖奉檄续修,乾隆十六年成书,分二十四门,计六万字。 风俗门新增“永苗风俗十条”,详叙苗族各种习俗;有乾隆十六年(1751)刻本。段汝霖是《永绥厅志》的作者,同时也是《楚南苗志》的作者,为此,成书于清乾隆年间的《楚南苗志》也有几乎一模一样的关于吃鼓藏的记述,只是稍加修改。从远离湘西的东部方言苗族的文化状况, 可以窥视出湘西苗族吃鼓藏状况的变迁。

在贵州的榕江计划乡、望谟、紫云,云南文山州富宁县的花甲乡,都有少量东部方言苗族,笔者去过这些地方做了一些调查。除了富宁外,其他几处的苗族在语言上尚保存较好,特别是榕江计划乡的东部方言苗族,不仅仅语言上保存完好,其他文化也保存得十分好,特别是祭祀文化方面,但是,这些地区的苗族无一例外都不穿裙子,不吹芦笙,不吃鼓藏。 这些地方的苗族都是乾嘉起义后为了躲避官方的追捕才远离故乡的,所以说,至少早在乾嘉起义时,湘西苗族已经不穿裙子,不吹芦笙,也不跳牯脏了。

提问

湖南湘西的“椎牛”与黔东南的“吃鼓藏”是什么关系?

不急不急,明天九妹就为大家揭晓谜底!吴晓东老师的研究很有意思呢!

【说明】本文内容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三苗网立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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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来源:吴晓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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