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诗意图》1998年 常进 作 公元790年里某个寻常日子,李贺那命途坎坷的一生,悄无声息地启航了。 谁也不会想到,此刻福昌县昌谷的一间陋屋里面黄瘦弱的婴儿,日后会名震诗坛,成为一代“直以声情动今古”的诗中鬼才。 跟所有年少闻名的神童一样,李贺,也有一个令人惊艳的出场。 且不论他幼时带童仆骑毛驴,游山涉水,采灵感于诗中,七岁之时,便以诗作名震京华;只说他长大之后才高八斗卓尔不群惊才绝艳…… ▲ 书法-立轴 李贺撰 公元807年,十八岁的李贺离开昌谷来到东都洛阳闯荡。 在各种机缘巧合下,韩愈读到长吉那首闻名后世的边塞诗名作《雁门太守行》,只读了首联,便把他拽进那个战鼓四起、狼烟滚滚、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边关塞外。 《新唐书·李贺传》中曾记载:韩愈与皇甫湜相约,慕名到李贺家中拜访。那时的李贺还只是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却在两位文坛巨匠的面前,奉命泰然作诗:
“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 韩愈、皇甫是已经翱翔天际的飞鸿,李贺恳求得到二人提携,以幼蛇化巨龙,迫切地想凭过人才气在仕途中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当时,除科举考试外,文人想走上仕途,多半还需靠高官权贵引荐。在国子监任职对李贺青眼有加的韩愈,算得上是李贺的贵人。 幼时成名,年少脱颖而出,李贺的锦绣前程,似乎就此铺开了。 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李贺十八岁的那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又有谁会知道呢,这两件事情竟会组合成一个奇妙的契机,悄无声息中改换李贺人生的航向。 第一件事就是李贺凭着《雁门太守行》得到韩愈的赏识,另一件事则是李贺的父亲在这年不幸亡故。 李晋肃,李贺的父亲,李唐宗室的旁支。 大历三年秋末冬初,杜甫在湖北公安与李晋肃送别时,曾写下《公安送李晋肃》一诗。杜家与李家之间,也有些拎不清的亲属关系。 ▲ 《昌谷集》唐 · 李贺撰 公元810年,冬风凛冽中,李贺在河南府试中一举获隽。本该是等着来年春季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涌上心头,却没料到善妒者的流言竟快过又绿江南岸的春风。 冬天的长安一片萧瑟茫茫之景。 “入乡试万里,无印自堪悲。卿卿忍相问,镜中双泪姿。” 有好事者“构陷他,说其父亲李晋肃名字中的“晋”与进士的“进”同音,是“家讳”,于孝,李贺不得举进士。哪怕是韩愈为其作《讳辨》鸣不平,也终改不了李贺被会试拒之门外的命运。 那年长安的春风,长吉终究是等不到了。 “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上天可最是无情。 “在这世间,本就是个人下雪,个人有个人的隐晦与皎洁。” 外界恶意的构陷与中伤,空有满腹才华却无处施展的苦闷,使他病体益发瘦弱。心中郁结总需一处倾泻之地,于是诗便成了他最逍遥自在的乐园。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鸡一声天下白。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可惜即便已经东方破晓,雄鸡啼鸣,也招不回李贺那迷失的魂魄。 他应该是心高气傲的。他不甘心被时事所逼,如此年轻却终将一事无成,他多愿以身铸剑换取半生功名,可这些他统统都得不到。那难以排遣的失意焦灼痛苦便在他笔下幻化出一个个神秘奇诡的意象,神魔鬼怪之世便是他寄托内心悲愤抑郁的安身之处。
苏小小追求的幻灭,便是李贺阴郁冷僻的内心的真实写照。 ▲《李贺诗意图》1988年 陆俨少 作 于是他开始书写鬼魂,死亡,黑夜,寒冷,日月风云,上穷碧落下俯黄泉,用那怪诞奇特的笔触痛快淋漓地写出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的黑白颠倒之状。 “南山何其悲,鬼雨洒空草。长安夜半秋,风前几人老。低迷黄昏径,袅袅青栎道。月午树立影,一山惟白晓。漆炬迎新人,幽圹萤扰扰。” 他把幽冥写得如此迷离美好,也许是因为他对“生”已经彻底绝望,转而希冀通过“死”来满足自己的在“生”中的求而不得。 整日游走在鬼火坟场的他,早已预感到死神的悄然来临。 在生命的最后一年,他又回到了家乡昌谷,那个一切坎坷的起点。 在最后时光里,他拖着病躯整理自己二十七年短暂人生中所写的诗作。那里面有他的灵,有他的魂,有他的魄。 公元817年,我们的故事已经走到结尾,27岁的李贺因病死在了家中。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人间的几十年后,有个仰慕他已久的后辈为他特意作了小传。 那个人,是李商隐。
在传记的末尾,李商隐的想象之中,李贺临终之时有天帝召升,我想,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李贺的最终解脱。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李贺诗中最为霸道两句,只需一眼,那凶狠霸气之势便铺面而来,委实可叹。 弗洛伊德说:“能够满足人的欲望的惟有死亡”。 27岁的长吉,在他最后寄托着希望的碧落黄泉之中,是否能成为那个屠龙的英雄少年呢? 本文作者:Aprol ▼ 作者:Apro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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