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参迈起步子,说:“是你教过的学生郑聪明,人家一看念书不行,从初中班一下来,便到社会上闯荡起来,有了钱,人家又瞄准了农村的发展,盖房用洋灰板是发展方向。 军人听了激动不己,连说:“行行出状元,真是行行出状元啊!” 下面还说军人,他教的不是语文、政治吗?初三毕业升学考试,还要考历史和地理,孙主任和耿校长研究,抽他去教三个初中班的历史、地理。军人是这样一个人,只要领导做出什么决定,他都是无条件执行的。他还有这么一种思想:教什么就得先学什么,学了自己不多了一种知识吗?这样他教起历史和地理来。 整顿民办老师,既体现了上级的关爱和温暖,又体现了它的严肃和认真,整顿结束后,那些符合条件的发了红本。军人过的是地理,在红本上写的是:初中地理。对那些不符合条件的发了白本。想转,必须再通过考核,合格,再发下红本。这 一下给每一个合格的民办老师,尤其对那些多年的老民办带来了希望,说:“这可有盼头了。” 没过多久,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出现了,在老师中掀起了一个不小的波浪。 这一天有两个老师打扮的人骑自行车来到学校里,见到了耿校长,说:“我俩是教育局派来统计民办老师的。” 孙主任把军人叫去了。那个年岁小些的老师问道: “你是个老民办。你是什么时间开始当老师的?” “一九六五年八月。” “你中断过没有?” 军人一提中断就想起了受迫害的下放,曾给他的思想和身体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说: “中断过。不过我不是自愿下去的。” 那个老师从提兜里拿出表来,如实一项一项的填在表上,让他走出去。 孙上任把民办老师王欣叫来,那个大个儿的老师问她: “你什么时间当民办老师的?” “一九六五年。” “你中断过没有?” “没有。” 那个年轻些的老师把表填好,她走出屋子。 填表人把填好的两张表放在耿校长的桌子上,让耿校长审查、盖章。两张表,军人填的是民办中断表,王欣填的是民办转正表。耿校长看了什么话儿也没说,在两张表上盖了公草。两人拿了表,装在提兜里,骑上自行车,走出学校。 谁也没有想到,王欣的转办来得是这么快,教育局来了通知,让王欣去县人民医院体检去。王欣太高兴了,先到耿校长那儿请了假,骑上车子向教育局走去。 这时耿校长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心想:不转红本转白木,这叫什么事? 到了第二天,耿校长看到军人一到学校,把他叫到宿舍里,关上门子,带着关心又热情的神色,说: “军老师,坐下,坐下。你说说,这次转办没有你,转了王欣,白本,你说这合理不?” “人家没中断,咱中断过。” “她没中断,她怎么没中断!两派斗争时,她去大队长达两年之久,她给学生 上课来没有?你发的是红本,她发的是白本,你说这合理不?” 军人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愣起来。 这吋耿校长眉飞色舞,说: “我想好了,这时就得你出面,你去乡政府告她。你骑着我的车子,到乡政府找刘书记,刘书记他姥姥是俺院哩,他叫我舅哩,是我一个外甥子。你见了他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要什么证明,你回来说话儿,我给你开证明,盖章。” 军人动起脑子来,心想:外调的两个老师来,你为什么不说她中断?还盖了章。这时人家耍转了,你又翻了帐,让我去告,让我落这个坏人,这,这,这怎么办? “军老师,你不要犹豫了,去,去,遇到什么不公正的事,就得有人敢于硬碰。不这么办,还有什么真理?” 耿校长是顶头儿上级呀,军人没敢多言,推出他的车子骑上去,到了乡政府门口下了车子,想了又想,这怎么办?这时从大院里头走出来一个工作人员打扮的人, 他问道:“刘书记在这儿吧?”那人看了看他,说:“刘书记到县开会去了。” 他一听开会去了,心中的负担一下解除了。心想:谢天谢地,这可有了借口,骑上车子回学校,对耿校长说: “刘书记去县里开会了。” 到了第二天,耿校长又催促军人去乡里告王欣。军人骑着他的车子走出学校,嘴里磨叨着:这怎么办,这怎么办?当走到西窑坑那儿,停下来。这时的西窑坑可不是土地集体时的西窑坑了,自走上联产承包以后,窑开不下去了,把这儿的土地 承包给社员,社员们不愿意要,怎么办?经村委会研究,把这儿的土地照顾了村子里退下来的老干部,他们把高处用镐搂了搂,洼处垫了垫,平整了一番栽上了苹 果树,成了一片苹果林。他想了想,把车子推入苹果林里,放下车子,在树下的阴凉里坐下,歇起来。 耿校长是个心眼多的人,他在学校里扒着北墙坡望着军人的背影,一切一切都看在眼里。 军人看到太阳已转向南方的天空,推起车子骑回学校,说:“刘书记开会还没回来。” 耿校长生气地连头也没抬。等军人走出宿舍,他说:“这个胆小鬼,办不了什么事。” 王欣转办以后调出学校,到外村教学去了,不能不说,这里头有耿校长的意见。 军人知道自己得罪了这个顶头儿耿校长。以后再转办,耿校长会不会使坏?自己怎么办呢?唯一的办法是把工作干好,教好学生,给自己的转办创造条件。民办啊,处处要小心呀。 一晃两年过去了。 这是一个秋天,第二批转办又来了。这次转办是总结了过去还是什么原因?市教育局过档案,把军人过上了,把他的名字打到乡教办,乡教办吴校长驾驭了这盘 棋,给他的转办打开了绿灯。吴校长通知他去乡教办。军人高兴极了。 他下午放学后走到乡教办,吴校长热情地迎进她的办公室,坐下。 吴校长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是一个美丽多姿的女性,动作轻捷,说话亲热,脑子转动也快,看起来像个三十岁的人。所以老师们在背后叫她“小记者”,见了总给人以舒服的感觉。她来乡已经几年了,对工作深入,对老师熟悉,善于从调查入手。 她从抽屉里拿出转正表,亲自一项一项地填好,说:“这还得找耿校长盖章。是你去还是我去?”她想了想,说:“我去找耿校长吧,你就别管了。” 军人从办公处走出来.。太阳西沉发红,余辉照得院子里的洋槐绿叶呈现着绿红色,是那么美。 他走出乡教办,目视前方,蓝蓝的天空,晚霞把一片又一片树木都装扮得更妖艳了,绿绿的叶子上又涂上了一层红色,说:“今天怎么这些树这么美呢!” 吴校长是个办事利索的人,把表填好,盖好章,把表送到区教办张校长那儿,说: “张校长,我们乡的转办表填好了,你先过过目。” 张校长把四张表认真地看过以后,说: “行,行,这不是都挺好,没问题。” 说到这儿,还得说到蔡校长,转办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想到军人写过他的那个“黑材料”,从小柜里拿出来,装好。这材料是文化大革命结朿后,教育局准备烧毁,蔡校长从中拣出来,装在身上带回家,锁在了小柜里。 这次转办,蔡校长拿出哪个“黑材料”,装在兜里,骑上车子到乡教办找到吴校长。吴校长一看蔡校长走进来,说: “蔡校长,你怎么这么稀罕?” 蔡晈长沉思了一会儿,说: “我那儿有一个老民办,一九六四年就开始教民办。今年教育局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打下他的名字来。他找了我好几趟,我也说不清楚。我是问问,你这儿有没有这样的?” “我们这儿没有。” “那……你这儿?把名字打下来是怎么填的表?” “打下谁来填谁,没打下来的,谁有问题谁去找。” “那,那个老民办军人打下来没有?” “打下来了,己填表送到了区教办。” 蔡校长一听满脸的笑容一收,两脸阴沉下来。 “你怎么给他填表?那是个闹而优,他还中断过。” “闹而忧,还中断过,我不知道啊。我自到这个乡以后,他的工作一直干的不错呀。县里打下他的名字来了,乡教办没理由不给人家填表。” “你不能给他填表,他中断过。” “人家教育局打下他的名字来了,我想人家打下来一定是有理由的。我能不填?” 蔡校长沉思了一会儿,说: “填了,还可以把表追回来,给县一说不完了。一个老民办,又没人,他有什么法儿?” “你那么想,我不能那么办。他跟我一不沾亲,二不带故,表来了我就得填。 我更不会把表追回来。”吴校长的脸也落下来了。 蔡校长的脸上带出笑容,解释说: “吴校长,你是不知道,他下放当社员时连饭都吃不上,是我把他提上来的。 他到了学校没有恩报倒写起我的黑材料来。对这种人不能心慈手软。” 吴校长的脸也严肃下来,说: “蔡校长,文化大革命已过去多年了,你还留着那些材料?那时是文化大革命,是十年浩劫,谁是谁非吧,不该记着了。” 蔡校长碰了一鼻子灰,他一看实在没话可说了,立起来,骑上车子又向区教办走去,一进区大院,见到了张校长,说: “听说各乡的转办表都送来了?” 张校长是个直脾气,从来是直话儿直说,从不打圈儿绕弯儿的,说: “送来了,你找我有事儿?” “听说军人也要转,他那表也送来了?” “送来了。” “张校长,他可不能转啊!他是个闹而忧,文化大革命的渣滓,他还有过中断。” 张校长一本正经下来,说: “你又翻旧账,蔡校长,不能再翻过去的事了。现在,你不还是校长,算了吧。” “你那么说不行,他弄了谁,谁能忘?” 张校长沉思下来,说: “蔡校长,你这个事是一个民办刘哈哈干的。他让军人是写了你的那份材料,一式三份。由刘哈哈送到乡,区,县各一份儿。刘哈哈也早已到外地工作。” “你这么解释,我接受不了。”' “那你说怎么办?” “把那张表抽出来作废。” “那表已送到了教育局。” “那去人把那张表要冋来。” ”蔡校长,你这么说啊?” “可不呗,就这么办。” 张校长火了,说: “那你去县要去吧。” “我,我不去,我告他。” 张校长想了想,拿出办公笺扔在蔡校长面前的桌子上。 “你写诉状吧!” 蔡校长想了想,写诉状交给县,这可连乡和区都告了哇。想到这儿,他笑起来,说: “嘿嘿,告什么,那就算了。为这么个民办,不值得。” 蔡校长回到家,到了第二天,他一看日历是星期天,脸上带出笑容,骑上车子走到陈家庄学校里。 他放下车子,走进耿校长的宿舍里。耿校长一看蔡校长走进来,说:“呵,蔡校长,老蔡,坐,坐。” 蔡校长坐下,叙了几句闲话儿,笑着问道: “耿校长,那个姓范的老民办,怎么让他也填了转办表?” 耿校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说: “今年的转办变了,表是乡教办统一填的,没法子啊。那个姓吴的,别看她年轻,一手托天。” “我总想,莫非那个姓吴的和军人有什么密切的关系?” “这,咱就不知道了。” “你说这怎么办?我去区教办,说把表送到了县。耿校长,你办法多,你说这怎么办?” 耿校长沉思了一会儿,说: “这个事儿,你出面,我出面,都不大好,咱们是领导,不能落这个坏人。这个姓范的也傻,我想,只有让他自己出面。他不是有过中断吗?老孙同他曾去过教育局找过局长,说他是被迫害才中断的。我想还得让他去县里告状,让他自己杀自己,让他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两个人又笑着琢磨了一会儿,蔡校长笑着走出来,骑上车子走出学校上了公路。 无巧不成书,这天吴校长去乡教办开会,一散会她骑上车子从定安公路上回来。 己是秋末的天气了,公路两边的庄稼,像高粱、玉米,已把粮食收到家里,有的秸杆还长在地里,高高的,眼睛还不能看得很远的,当她走到村北时,一看一个骑车 子的上了公路。吴校长下了车子,掩在一棵树的背后,仔细一看,这个人不是别人, 是蔡校长。她想:他一定是在星期天趁着学校没人,找耿校长琢磨军人转办的事。 她也没过深的想,回到乡教办。 到了星期一,军人一到学校,耿校长把他叫到宿舍里,说: “军老师,你的转办表己送到了县,我想,如果人家审查,一审查出你的中断, 你就转不成了。怎么办?你把你的中断赶紧写一下,写明原因,赶紧送到教育局。 是什么时间?为什么中断?都写清楚。你说哩?” 军人不知道是计谋,回到家同淑惠都说了。淑惠想了想,说: “这事你这么办,你先找吴校长,问问她,她说让你去就去,她说不让你去就别去。这时你可不能全听耿校长的。” 这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暮色在院子里升腾、扩散,树木已经模糊。天上出现了几颗亮星。 “这是军老师的家吗? ”有人在院子里喊。军人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看是在乡中教学的霍老师,大家都叫她“小霍”,是一个办事很贴切的年轻人。 “啊,霍老师,你来?” “是吴校长让我来的。她让我通知你,一定要稳重,千万不能告。” 他说完,骑上车子,立刻消失在黑黑的大街里。 他带着疑问回到屋子里,对淑惠说: “吴校长为什么派人通知我?吴校长怎么知道耿校长让我去县里告状?是谁告诉吴校长的?我怎么也琢磨不透。” 淑惠也摸不着头脑啊,两个人分析来分析去,一直到夜很深了,他脑子里才清楚些,说: “我转办这个事,是吴校长和耿校长在下棋呀。看来吴校长始终掌握着这盘呀。吴校长,我的转办可不能没有您啊。” 天一明,吃了饭,他向学校走去,走得是那么从容、自信,一到学校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看起作业来。 耿校长会不会还让他去告?他又会怎样应付呢? ◆ ◆ ◆ ◆ 未 完 待 续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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