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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只是因为杀了一头猪(二) | 作者:柳竹萍

 大河文学 2020-09-15


只是因为杀了一头猪

作者:柳竹萍

高考

一切都是因为杀了这一头猪!

不过,猪的事情稍后交代,还是先来说说怀庆、青云的高考。

说起来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了。怀庆、青云都是沁水湾村的,一个村里长大的孩子,虽算不上青梅竹马,互相也是非常了解。在村里念了小学、初中,他们一个年级但不同班,俩人成绩都不错,怀庆是天资聪明的那种,青云则是很刻苦、全靠努力使然。他们一起考上了县城一中。

到了一中俩人碰巧分在同一个班里,文理分科时又都报的文科,虽然两个文班,他俩却很幸运的又一次分到了同一个班里而且同桌。看来,偶然不简单,很多个偶然相遇,就会有必然产生。一切的发生都是自然而然的,爱情当然也是,这油然发生的爱情他们心照不宣,大家更是看不出来。

在上世纪80年代,人们还很封闭,中学里男生女生互相不怎么交流,课余时间也是男生玩男生的女生玩女生的。这样的环境正好符合学校要求,省得青春期的孩子们情窦初开,若是谈起恋爱必定耽误学习,故在学校的各项纪律中谈恋爱尤其被视为洪水猛兽。可是总有那胆大的、敢于领先潮流的,比如怀庆,开始喜欢青云。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施展手法,把那一心钻在学习上的青云拉下水的。

青云个子不高,大眼睛双眼皮,很随她母亲,就是皮肤有点黑,这是遗传了他爸爸基因的缘故。沁水湾人经常爱说的一句话就是“一白遮百丑”,就是说人不论丑俊,只要皮肤白,就算入了大部分人的法眼。尽管肤色不白,但青云还是很耐看的,人不胖不瘦很精干。高一时的春季运动会,100米短跑她第一个到达终点。

青云在村里念初中的时候,因为非常努力经常被老师表扬,那些不爱学习的学生就格外烦她:就知道死学!死学!可是到了高中要想保持好成绩单靠下死功夫显然不太容易,青云学得非常吃力。但是怀庆到底聪明,成绩依然很好。

当年是高考前先有预考,预考就是高考资格考试,过关才能正式参加高考,预考会将大部分人刷下去。预考怀庆顺利通关、毫无悬念,他距离大学校门又近了一步。而青云的预考就不用说了。

可惜的是怀庆,正式高考成绩下来,各科都还不错,数学尤其高分,让人不可思议的是《政治》居然不及格!不过,青云是个不服输的人,高考成绩出来后,她并没有一蹶不振,而是迅速走进补习班,投入下一轮的复习。自然,怀庆也又一次走上了高考独木桥。

青云又一次止步于预考的大门前,这也不算太出人意料。而怀庆依然预考顺利、正式高考名落孙山。人生或许真的有定数。青云无论如何努力都是在证明自己不行,而怀庆平时成绩再好,一上考场就会被打回原形。

双亲

怀庆的父母都是农民,生了五男二女。在沁水湾村,有五男二女的家庭很是被村民羡慕,在村民们看来这样的家庭那就是被神灵眷顾的幸运之家、幸福之家。屈指算来,十七个队(后来叫做村民小组)一千多户、五千多口人的沁水湾村也就只有两个这样的家庭。

怀庆的父亲老达道是村里几个很有名气的匠人中的一个,是个木工。这几个匠人搭班在村里帮村民家盖房子。需要盖房子的农家一般都是平时备料,一点点慢慢积攒起来,都是经过多年经营,盘算着自己家后院里的树啥时候长大,哪个可以做大梁,哪些可以做檩条、做椽,而砖瓦则需要拿钱来买。等一切备齐,趁着农闲时候,再让村里的会计文炳给看个好日子就可以动土了。

木工活是巧活,心灵手巧的人才能干好。老达道人很精明,手艺没啥说的。他跟着匠人们在要盖房子的主家吃饭,不仅省下了家里的口粮,还能挣几个零花钱。当年的匠人可不像现在的施工队那样挣钱多,大家乡里乡亲的,除了几个别人无法取代的手艺人能少挣些工钱,其他的小工基本都是白干,只是主家管饭,省了自己家的粮食而已。再说,大家都是互相帮着干哩,日后你家盖房子不让别人帮忙?

老达道不仅木工手艺好,种田也是一把好手。更主要的是他很有王法,心也狠,家里男孩要是犯了错,那是要拿绳子、拉架子车的鞭子来抽打的,几个儿子被管教得服服帖帖,听话得很。我家与怀庆家对门,每次他们家打孩子,我姥姥就说:“真有王法,打都打过了,还要罚跪、又不叫吃饭。”每当我们姊妹们“寻事”(就是小孩们无事生非、无理取闹)吵嘴打闹、互相告状还生气不吃饭,我姥姥就很不客气地嚷“不吃饭就不吃饭,省下了。看看人家老达道家,你就是端了碗也得给你夺下来”。我爸妈在城里上班,姊妹几个跟着姥姥姥爷在沁水湾上学,隔辈亲呀,我们很少挨打,俩老人也不会使绳子鞭子。我们几个脾气都不小,犟起来需要几头牛来拉,常常都是姥爷好说歹说哄半天,我们才会破涕而笑。

怀庆是家里男孩中的老四,上面俩姐仨哥下面一个小弟。常言说得好: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怀庆七岁上学直到高中,学习好,又懂事又有眼色,就是家里的人尖儿。不像他弟弟怀生,总是与一大帮半大小子满村疯跑,上树下河、打架吵嘴、惹是生非。眼看着怀庆贼成材料,老达道自然喜不自禁,他的绳子鞭子也就落不到怀庆身上。怀庆上面那几个哥姐在村里的小学、初中毕业后纷纷参加了劳动,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修理地球了。所以怀庆考上一中,自然被看成是家里的文曲星。

乡村里的中老年媳妇们一般是不被称呼名字的,老达道的老大闺女叫金荣,那他老婆自然就被人称作金荣妈了。金荣妈非常干净整洁,或许因为她娘家是县城里的吧,城里人爱干净。那时候的农村家家户户都是烧柴火做饭,谁家灶火旁都有乱糟糟的柴火堆,可是人家老达道家就是与众不同。不但锅碗瓢盆摆放有序,就是烧饭后剩下的柴火也不能乱扔,都得齐齐整整放到箩筐里,地下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一样一尘不染,地上只要有一根柴草棒子,金荣妈都会随手捡起来放好。

金荣妈针线活也好,几个孩子的衣服鞋子都是自己亲手做。孩儿们多,尤其男孩穿鞋费,纳鞋底缝鞋帮这些活就没有停下来过,白天活做不完,点灯熬夜做就是常事。在农村,有个这样的女人那是一家子的福气。那时候物资匮乏,大家都穷,即使在他们这样能干的家里,也是饭可以吃得饱,穿就差强人意了,家里每人都有身新衣裳、有双新鞋,平时舍不得拿出来,只在有事出门的时候才会穿上。有一次我奶奶去他家窜门,老大金荣正在数落他弟弟:串亲回来了新鞋还不赶紧脱下?就是这样,平时下地干活无所谓,只要是正式出门,大人小孩出来都是干干净净齐齐楚楚,很是惹人羡慕。后来俩闺女大了,会做针线了,她才稍微减轻了些担子。“三个女人一台戏”真没假说,金荣妈带着俩闺女既操持一家人吃穿,也没耽误下地干活挣工分,一家人各尽其能,日子还是比较滋润的。

青云的爸爸在县城上班,是县化肥厂的销售科长。他人长得黑瘦,因为不苟言笑,更显得脸黑,外号黑金刚。不过这倒是和他销售科长的身份比较符合。那年月啥都紧缺,村里人买化肥经常就走他的后门,所以他在村里很有面子,大、小队干部都很看他的脸色说话。村里人在外面上班的不多,像黑金刚这样有头有脸的更是屈指可数。男人在外面上班,女人在家种地、操持家务,这种家庭叫做一头沉,一头沉的家庭家境都比较殷实,家里有人月月挣工资,也很是体面。

青云有福气出生在这样的优越家庭,同学们很是羡慕。她妈妈负责地里的农活,奶奶专门在家做饭。这位奶奶尽管是小脚,提着一桶水走路也能脚步蹬蹬作响,像踩着一股风。她奶奶人有些精瘦,也是不苟言笑,看起来很凶的样子,我就不敢去她家耍。住她家隔墙的引弟悄悄对我说过,街坊邻居的人都开玩笑叫她奶奶是老凶神。

有一次引弟神秘地说:“真可笑呀,你知道不知道?”我忙问她啥事可笑?她说:“青云家人真可笑,又没有病却天天吃药。”“为啥哩?”我很好奇。“反正我去她家叫她一起上学,每次都见她奶奶饭后要让她们吃一片药。”是有些可笑,好好的人老吃药干啥。趁着青云让我给她的作文润色的功夫,我说出了心中的疑惑。青云笑道:“这有啥可笑,我爸爸买的食母生,帮助消化哩。”我听了不觉得可笑了,反而有点羡慕,我爸妈也是国家干部,也在县城上班挣钱呢,咋就没有这些讲究?还有,青云找我交头接耳时,总有淡淡的香味似有若无的,这个我知道,那是洗完脸抹的雪花膏,所以青云尽管肤色不白但却很是滋润细腻。下次我爸妈回来,我也得让他们买雪花膏。食母生就算了,我们姊妹几个胃口好得很,粗茶淡饭却一个个高高大大白白胖胖。

青云他爸爸一心想把他们姐弟几个都培养成大学生。无奈姐姐红云两次落地,说啥也不想补习了。她爸爸到底见过世面,知道顺其自然最好,于是开始给红云盘算新的出路。按说他完全可以让红云去他的厂里上班,哪怕是临时工呢,但他没有,而是带女儿出去参观学习,回来帮她搞大棚蔬菜种植。实事证明黑金刚很有眼光,他们很快就发展得很有规模,四里八乡的人都来学经验,红云也成了县里的劳模、三八红旗手、政协委员,作为青年创业代表到处做讲演,也算是给家里挣了面子。

青云的又一次落地着实让他爸爸很失望。偏偏那一年青云的大弟弟中考没考上一中,黑金刚气得破口大骂,随手抄起一把椅子就朝他砸了过去。青云是女孩,她爸爸不好当面打骂,但对着青云妈则是骂了个痛快淋漓:“她妈了个巴子,都考成这,不知道一天在学校干啥哩”“死她妈了个巴子,要这一堆货们杀了吃肉哩?”青云妈也不敢吭声,心里想着自己真笨,净生些笨蛋。黑金刚生气归生气,心里未免也嘀咕:难道家里真没这读书的风脉?可是祖坟不冒烟,自己即便气死也是白死。思虑再三,干脆扩大种植规模,让他们姐弟仨一起干。

责编 | 远岫

编辑 | 陈娜

审核 | 凌霄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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