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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 | 情系杏花坞(四) | 作者:吕清宜

 大河文学 2020-09-15

情系杏花坞       作者:吕清宜

杏花乡文教助理李明凯在会计王好臣陪同下,于×年×月×日的下午来到了王子庙中学——五星初中“视察”工作。李明凯中年发福,身材不算高大,五短的身材,腹部挺高,跟五六年前的他相比,体态迥异,判若两人。难怪有诽闻云:李明凯的肚里盛的都是五六年来当文教助理的油水。李明凯自己也有所耳闻,虽然吃了个哑巴亏,但是……据知情人士透露,李明凯面对诽闻的挑战,也不示弱,甚至忿忿不平地说:“是又怎么着?狐狸吃不了葡萄就别说葡萄是酸的嘛……”当然这些都是闲话,暂且不表。但说这一次来五星“视察”工作,是搭便车来的,他们是在村口下的车,他们踩着碎步朝着五星所在地径自走来,边走边聊,有说有笑的,谈吐不俗,温文尔雅,颇有绅士学者风度。当他们走进校园的时候,校园里竟空无一人,各个教室师生们都在紧张而有秩序地上课。“这里的教学秩序真好,林中堂老家伙倒是能甩一把疙泽泥的。”会计王好臣由衷地感叹道。“是啊,”李明凯也十分满意地说,“教育教学能管理到这种地步,难能可贵哪!”

正说话间邓效忠斜刺里颠儿了过来,大老远就把双手伸了过去:“不知二位领导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老邓——”王好臣正经八百地叫一声。  老邓马上应道:“有!”看上去挺滑稽可笑。“邓法师!”王好臣吼一声,仍然正经八本,王好臣拿他开刷取笑。  邓效忠一愣,小鼠眼灵机一动,马上想出了反戈一击的损招:“‘帐房先生’要请法师是镇宅呢,还是令姐要出嫁?”

“什么‘令姐’,不正是你令姑姑吗?”

“怎么会呢,这一回新郎倌非俺莫属,你就等着喝啊俺的喜酒吧。”

“去……去你嫂嫂那儿‘扒灰’去吧!”王好臣终于败下阵来。  李明凯刚才颇有兴致地观看二人的语言上的“对阵”,眼见得王好臣败下阵来,竟然开怀大笑:“哈哈哈,你们俩都是‘大师’,都是巫师的师,‘小巫见大巫’哈哈哈……”

在邓效忠的引领下李明凯和王好臣来到了林中堂的办公室。  李明凯到五星检查工作,竟有两名教师不在岗,这可恼坏了顾正红他老人家。他跑遍了五星的角角落落,也找不到他们俩的影儿。这俩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树林和宋朝纲。这俩人到底哪儿去了呢?  这里虽然不是制高点,但是面南背北放眼望去,王子庙一带的山畈田塍、沟壑屋舍尽收眼底。好哇,秋天的天好高哦、好蓝哦!李树林举起双臂欢呼着。  宋朝纲一屁股蹲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大把大把地揩额角的汗。喂,李兄,领俺到这儿来干啥?他问他。  李树林在他身旁坐下来,然后又直挺挺地躺在草窝里,头枕着俩手掌,眼睛直钩钩地望着天空:亲近大自然嘛,何乐而不为呢?

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小宋也倒在大自然的怀抱里。礅臼砸磨扇,俺就实打实跟你说吧,李树林蓦地坐起来,垂头丧气地说。最近发生了一件让我闹心窝火的事,刘芸芸不知怎么地他妈的她爱上了我……我该怎么办呀?

是吗?小宋恶作剧笑道:老兄艳福不浅哪,居然交了桃花运,叫小弟蒙在鼓里,是何居心?

扯淡!李树林几乎要哭了,你真的一无所知吗?

那你就竹筒子倒豆子说说你遇上了啥麻烦事。在下洗耳恭听。

长话就短说吧。话说三天前的晚上她为了愚兄竟然吃了老鼠药,幸亏被人发觉得早,要不愚兄是无论如何也脱不了干系的。

她因何要吃老鼠药?老兄因何脱不了干系?

愚兄老实交代……上个礼拜天天黑时赶到学校,和你嫂子吵了一架,到了学校实在肚饥,伙房王师傅也不在,全校就芸芸早到了。我看时间尚早,就叫开了她的门。我主要是讨碗水喝,有吃的当然好。芸芸很热情,不仅倒了杯开水,而且放入了白糖,而且饼干、点心、熟鸡蛋什么的一股脑儿堆在了桌上。填饱了肚子,我就起身告辞,可她说多坐一会儿嘛,我就多坐了一会儿,多坐了一会儿就多聊了一些事儿,她问东问西的,我呢一一作答,而且给她讲了我们夫妻之间时常吵架翻脸的事。当时我们谈得很投机,不知不觉呢,夜比较深了,于是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

难道你们……”

不,没那么严重。

……你们……”

我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李树林竟兀自呜咽起来……

树林和芸芸的故事还得从头说起:

两人是高中时期的同学。高中毕业后两人十五年毫无联系,直到两年前芸芸调入五星。简直是命运的安排,两位老同学十五年后相遇在同一所学校成为了同事,对于二人来说的确是一件很幸运的事,尤其是刘芸芸当初高兴得活蹦乱跳。她虽然年岁不小,三十好几的人,竟然像二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有一件让人琢磨不透的罕事,三十好几岁的刘芸芸竟然没有婚配,至如今连个男朋友也没有。由于老同学的关系,又是同乡同路,树林对芸芸关爱有加,芸芸对树林心存感激,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久而久之,有一种超乎友情的感情在芸芸的内心深处潜生暗长了。直到有那么一天,在一种非常特殊的环境中,这种感情竟然赤裸裸地暴露在李树林的面前……

周六。正当中午时分,王子庙中学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林中堂校长是个“戏迷”,其他的老师们也都是戏剧爱好者,桃花寺只要逢集唱戏,老师们总是排着长长的“车队”,行程二三十里前往那里赶集并看戏。这一次也不例外,“浩浩荡荡”的自行车队伍一字儿撒开,琐琐溜溜,向桃花寺“开拔”。树林带的是芸芸,其他的男教师车后座上大都有一个“累赘”,有女也有男。这一路上芸芸在树林的身后不停地说着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她的心情特别的轻松愉快,李树林甚至感到他们之间充满了“同学+老乡”式的和谐与默契。即使是有时长时间的沉默也是不会产生窘迫、尴尬之感觉的。上帝给他们俩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就在归途中他们俩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芸芸癫痫发作,使他们俩有了唯一一次“亲密接触”……

戏散后,“车队”乘着朦胧的夜色往回赶。朦胧的月色中,“车队”像黑色的长龙在崎岖逶迤的山道上缓缓地爬行。不知何时他们俩成了“长龙”的尾巴。  应了一句老话,叫“人有旦夕祸福”。想不到芸芸的癫痫病突然发作,他们与“大部队”失去联系,树林才知道自己陷入了孤独无助的境地。芸芸在他的怀里抖若筛糠,牙关紧咬口吐白沫,人事不省。他抱着她,不停地呼唤她的名字,芸芸除了“噗噗”地吐唾沫星外,别无反应。他痛恨自己“枉活四十多年”,在关键时刻竟苦无良策。情急之中他也想起了比较传统的疗法,他用力掐她的人中,反复几次,方才听得见芸芸微微的、均匀的呼吸。过了很久很久,芸芸恢复了清醒,能够轻轻地“哼哼”。

“我们这是在哪里呀啊?”芸芸开始说话。  李树林紧张的大脑兀自清爽了许多,高兴地告诉她:“在回学校的路上。”又问:“刘老师,你怎么有这种病呀?”

“你是谁呀?”芸芸问。“我是李树林。”

“啊呀,我这是怎么啦?”芸芸挣扎一下,试图坐起来,但又躺下了。“对不起,我拖累你了,李老师?”芸芸有气无力地说。  芸芸在树林的怀里轻似棉,冰如铁。“我冷,冷……”芸芸嗫嚅着,身体抖若筛糠。“把……我……裹紧一些,好……吗?”

树林将她裹紧,脑壳里像塞满了乱麻。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时光在悄无声息地流淌……久而久之,久之久而,芸芸渐渐地苏醒,竟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我们怎么落队了……‘大部队’呢?”

芸芸恢复了正常,充满了活力,和刚才判若两人。…………

自从有了那一次“亲密接触”,芸芸初恋的感觉潜生暗长,李树林在她内心深处不再是她熟视无睹的茅草小树,而是一株参天大树占据她心灵的整个空间。二十多年来自己高不来低不就为的什么?还不就是寻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吗?本来嘛心中的白马王子“踏破铁鞋无觅处”,现在呢时来运转“白马王子”竟然鬼使神差般地走入自己的视野,闯入自己的生活,而且能够“朝夕相处”。虽然曾经是高中同学,但那时他们仅仅是同学而已,那时的李树林还是个不起眼的“小不点儿”男生,时常惹班上的女生嗤鼻嘲笑,因为他全班男生数他最猥琐邋遢,常被数学老师训斥得痛哭流涕。想不到二十年后的李树林竟然让她心动,他竟然变得如此风流倜傥、踌躇满志。他谈吐诙谐,举止高雅,领导看起、同事敬重,相处这么久芸芸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感觉,那就是李树林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也是很值得信赖的一个人。那一次就是很好的例证。在芸芸看来那一次的接触是多么地刻骨铭心,多么地令她心驰神往。起初的感觉是麻木的,是浑然不觉的,因为是在神志恍惚的情况下。后来她的神志恢复了正常,李树林却一无所知,仍然按照芸芸的意志将她裹紧。芸芸颇为细致地体会着一个大男人的关怀和体贴,她幸福得闭着眼睛,徜徉在有生以来未曾际遇的感情的旋涡中,甚至庆幸自己前世修来的福。“那一次我已经全身心地交给了你,李大哥就没有一点点的感觉吗?”芸芸说。“……”树林不吱声,头几乎低垂到自己的怀里。“我心里爱着你,你不知道吗?”

“……”树林不吱声,头埋得更低了。“你就不觉得你们的婚姻是无可救药的吗?”芸芸的凌厉攻势不可抗拒,但说话的语气依旧是诚恳、热烈、奔放的。“嫂嫂虽然能干、泼辣,但是不会生育,还是个‘母夜叉’,这可是你说的,就差没在你头上拉屎撒尿了……”

“……”树林没做声,但“忽”地把头仰了起来。  芸芸被吓得一个激灵,然后欢快地笑出声来:“嘻嘻,干什么?说你老婆‘母夜叉’,要打我?”

“怎么会呢,”树林讪讪笑了一下,起身告辞。“时候不早了,你就早睡吧,晚安。”

“好,晚安!”

芸芸起身送客,神态举止极其自然。  树林走至门口正欲拉门,却依稀听见芸芸“等等”的声音。“还有事吗,刘老师?”他车转身,问道。  芸芸走至他的面前,很灿烂地笑了一笑,脸上泛出许多红晕来,完全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嘴脸。李树林呆呆地站立着,犹如丈二的和尚不知所措。芸芸扑到树林怀里,双手交叉扳着树林的脖子两脚悬了起来。“树林哥,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芸芸陶醉地呢喃,头不停的拱着,像哺乳的婴孩。“不,不!……这不可能!”李树林一把将她推出,低吼一声,冲出芸芸那间小屋。  芸芸甩上了屋门,一头栽倒在床上的被褥里呜咽起来。

第三章

冬忙

一缕缕金黄的阳光洒向“五星”校园,给这块净土平添了几多暖色,也给校长林中堂古铜色的脸膛涂上了几多骄傲和自豪。  他背剪着双手,踱着惯有的四方八字步,表面上百无聊赖地而实际上饶有兴致地聆听着教学氛围。此时此境“五星”完全进入了教学状态,各个教室师生互动、教学相长的声音令他陶醉。  进入了农历十月,农民们可以“头枕馒头”休生养息,而老师们却进入了紧锣密鼓的冬忙时节。而今冬忙刚刚起始,五星的“状态”或“氛围”就十分到位,而这一切令林中堂心中释然,前些天放在心上的那块“巨石”仿佛是在倏悠之间荡然无存了。他甚至感到李明凯的“驾临”具有活血化淤的作用。那天李明凯并不是专程来解决问题的,不过是行色匆匆过客而已,虽然开了个短会,也只是走走过场遮活人耳目,并没有变脸苛肠动辄耍官威之嫌,而是闲聊浑侃,嘘寒问暖,就把他们的难题给嘁哩喀嚓地解决了。这其中的原由真是妙不可言。这也许是天意使然,并非某人的刻意造作。林中堂胸中涌起一股热潮,窃以为自己的敬业精神感动了上帝,而上帝又特意为他嘉奖和赞助似的,所以,此时此刻他的心情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乐和惬意。  田小稼正在给初三班授课。她授课轻松自如,音质铿锵甜润,表达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田小稼是退休老教师田成法之女,系后起之秀,“五星”教师的佼佼者。她的语文教学在杏花乡独树一帜别具特色,多次赴县参加讲课大赛,并且每次获奖。此时此刻她正在朗诵课文《小桔灯》,她那甜美的音色,抑扬顿挫的语调,以及普通话的熟练程度都叫人叹为观止。林中堂教了一辈子的数理是无论如何不能形容清楚的,他只可以这么讲:播音员也不过如此。  初二(1)班是宋朝刚在授英语课。小宋的英语课堂总是充满笑声和掌声。小宋总是以幽默风趣的课堂语言、富有魔力的游戏,抑或丰富多采的双边活动集中学生的注意力,调动学生的学习积极性。  初二(2)班的授课教师是黄仁。黄仁教法老辣,讲课卖力,声音粗重、浑厚……

在他的麾下不乏精兵强将,以上三位除外,其余也决非酒囊草包。诸如李树林、于建、刘芸芸、邓效忠、王澜等,在教学上都怀绝技,各有千秋。  李树林教材娴熟,引领学生钻研探究游刃有余,总是于轻松、随意与荒诞不经中收到显著的教学效果;于建朴实、稳健,工于心计,善于零敲碎打,迈步小,效果好;刘芸芸虽然逊色于田小稼,但是在数学教学方面功力十分深厚,且能与学生打成一片,教学成绩总在杏花乡名列前茅……

正当林校长陶醉在目前的大好局势的节骨眼上,只听得初一(1)班教室传出邓效忠的一声大吼,震得他差点把“喇叭筒”掼在地上。他寻声看去,只见从一(1)班教室门口甩跌出一个学生来。他是被恼羞成怒的邓效忠吼出门来的,好一阵儿踉跄之后才稳住了脚步,然后垂手低眉地站立。“你叫什么名字?”林中堂来到近前打问。“王小五。”

“因何站到这里?”

“……”王小五哑然无语。“上课走神儿是不?”

“不,”王小五嗫嚅着回答,“我上课用弹弓把粉笔头射在了老师的鼻尖上,”

“为什么这么淘气,你难道不知道‘师道尊严’吗,小五?”林中堂平静地问。  王小五抓耳挠腮想了一会儿,哭丧着脸着说:“反正他上课我不想听,不光我一个人不想听,班里很多人也不想听,”

“这……到底怎么回事?”林校长自言自语。

于建正在读一本教育理论专著。书的名字叫《叶圣陶教育言论集》。他读书的时候非常专注,阅读的姿态别有一种情调。白净脸阔脑门,剑眉大眼,二目如电。他手中那本理论专著大概有些年头了吧,除了许多褶皱外还有油腻污迹,由此可以看出,于建对此书爱不释手,在“五星”谁都知晓那是他的心肝宝贝——心爱之物。据说他是从别人手中“抢”来的,为此他曾付出过“血”的代价。当然,这种代价只是伤皮毛,更不会伤大雅和友情。他对书的痴迷程度令许多人不解。冷嘲热讽的大有人在。“‘于建’不如改成‘迂贱’,读书不少越读越迂腐,论文发不了一篇,废纸烂品一篓一篓倒能拉几骡车了。”于建虽非聋哑,但是置若罔闻,不屑一顾。他那对教育事业独特的执著精神是许多浅薄之士所不能体谅的。他不仅读了大量的理论书刊,而且写了二十余万字的读书心得和教学札记。他不善于口语表达,也就是不善于把自己教学上的灵感在大众面前夸夸其谈,而是善于用自己手中那杆秃头钢笔记录自己在教学实践中点滴感想和体会。他虽有屡投不中的苦恼,但是这种“苦恼”不会化解他对教育事业的执着追求,相反倒成为他驶向理想彼岸的源动力。所以,于建总归是于建,他之所以不被他人左右,也许是因为人各有其志、志在必得的缘故吧。  林中堂校长走了进来。

“小于,干什么呢?啊嗯,读书啊?”于建赶紧把书放下,笑了笑,说:“林校长,您好,请坐。”

林校长在椅子上坐下来,定定地端详了一下面色有些憔悴的于建,心疼地说:“注意身体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感谢校长的仁慈关怀,”于建腼腆地笑着说。“年轻人是累不倒的,您瞧我这身子骨……”于建说着伸出右臂将肘枕在桌上使劲扭曲小臂,只见上臂鼓出一个疙瘩,像个大蟾蜍。  林中堂脸上堆出满意的慈祥:“好样的!但你的脸色告诉我昨晚不光认真改完了作业,而且还读了很长时间的书。”

“‘姜还是老的辣’,我要是有您的一半履历就好了。”于建挺认真地说。“哈哈——”林校长爽朗地笑了,笑声里充满了爽快。“你小子真会卖乖取巧,但是本人心里头高兴。好好干,像现在这样持之以恒,到将来肯定比我有出息,肯定能弄个乡长、局长干干。”

“真的吗?……哈哈哈!”

“哈哈哈!”

两个人发出开怀大笑,两个人都笑出了眼泪。  笑过之后,小屋里恢复了平静。  林校长问:“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女孩会喜欢俺这跛足。”于建垂下了神气十足的头。“听说你小子喜欢小田,是吧?”

“……嗯。”

“据说小田对你小子的看法越来越好,”

“真的吗?”于建喜出望外,顿时喜不自禁。“‘君无戏言’,怎能骗你不成!”林校长突然拉下脸儿来,语气沉重地说。“但是好事多磨,只是她爹田成法那老犟筋,还为你们两家15年前那段子事儿耿耿于怀,但是你如果穷追不舍的话,小稼会有一天会成为你的‘俘虏’的,”

“但愿如此。”于建眼眶里蓄满了对爱情的憧憬和向往。 

课间休息十分钟。  校园里成了欢乐的海洋,孩子们各自陶醉在自己喜欢的游戏里:有的斗鸡,有的操绞,有的跳皮筋,有的踢鸡毛毽……不过,还有许多孩子正在围观老师们的紧张而又激烈的乒乓球赛。  乒乓球台前目前正在交手的是林中堂和黄仁。他们已打到十一比十,林中堂占上风。黄仁急中生智,连续抽球压制住了对方的凌厉攻势,结果反败为胜,以二十一比二十险胜林中堂。  顾正红“噗噗”往手心里唾两口摩拳擦掌上了阵,只见他使了个“小木匠单调线”,发了一个“滚地球”,银球过网上案,黄仁见状忙以“饿虎扑食”应敌,没成想小球最终转了个圈儿,竟然没接中,失利。黄仁心中恼恨,二目圆睁,两腮吹灯,拉开了马步,连续发了两个软边球,立刻反败为胜占了上风,然后又连续猛下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顾正红杀了个稀哩哗啦,顾正红高高兴兴败退。  宋朝纲、李树林、邓效忠等人纷纷上场比试,结果都一一败北。“谁来?管教你们心服口服?”黄仁乐不可支,趾高气扬,仿佛是凯旋归来的大将军。“黄老师,芸芸和你比个三局两胜,如何?”

“当然可以,可是我有个条件,输了可不许哭鼻子哟,”黄仁道。“岂有此理!”刘芸芸从邓忠手里抢过球拍,旋即扎稳了阵脚。“谁说‘女子不如男’,今儿比比看!”

“不要太嚣张,老子今儿个打遍天下无敌手。”黄仁心里说话,也扎好了阵脚。“请过球——”

刘芸芸开始发球,看她无比沉稳的样子,其实心中攒足了蛮劲儿,发了一个“海底捞月”,银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往对方右翼,黄仁右手开弓使了个“以牙还牙”,以泰山压顶之势把球给抵了回去。刘芸芸并不怠慢,攒足了平生的力气,把球给猛抽了回来,黄仁慌忙去接,但由于力不从心,球与他失之交臂。第一回合黄仁失利,实出他意外,内心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骂道:他娘的“母夜叉”,此女人不可小瞧!黄仁发球,别出心裁地软绵无力,他使的是以柔克刚之术,果然奏效,刘芸芸由于一举制服对方心切,没想到黄仁会一反常态,舍弃惯用伎俩,用力过猛,运气太足,结果失手,打了个一比一平。刘芸芸第三回合“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发了一个“老太太滚绣球”,球从此案滚向彼案,黄仁也犯了与刘芸芸同样的错误,眼睁睁看着球过了案须臾就静止不动了。刘芸芸以二比一的成绩领先,欢喜得不得了;黄仁那布满须髯的古铜色脸膛近似猴腚,浓眉下两只凤眼蓄满无奈恼恨的目光。  孩子们报以热烈的掌声。  上课铃又响了……

田小稼那辆破自行车“抛锚”了,车链条脱落再也缝合不上,小稼只好推着车子往学校赶。  太阳已经藏到西山凹了,约摸着晚自习快要到了,小稼心急如焚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到教室里去。请了一晌午的假,竟然捱到了这般时候,这一次又要挨顾正红的训斥了。此时她心里窝闹得只想哭:有什么办法呢,父亲那老胃病又犯了,总得看医生抓药吧,耽搁了时间,她又不是落下工作成心消极怠工。安置好了父亲,她这就不径直望学校里来吗?  前面的路好像成心与她捣乱,坑坑洼洼、疙疙瘩瘩,累得小稼直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不已,脑门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儿,内衣也直贴后背心了。正当她心里闹荒窝憋几乎洒出银豆豆的节骨眼儿上,斜刺里过来一人,小稼看见了,像见了救星似的,忘乎所以地乐不可支地喊了一声:“于建!……快来帮俺……整整这车子,”喊过了之后,立刻又后悔不已,心中想:自己怎么就没一点记性成色呢?曾经发誓“一辈子不求他”,今儿算是“彻底交代”了……她直觉得脸皮燥热,连忙将视线移向别处。  于建一偏腿从车上下来,一声不响地来到近前,一眼便看出小稼的车链子掉了,解决这个难题对他来说,此乃小菜一碟,但是看到小稼将脸扭向一边的样子,心里也就明白了八九分,他还可记起她曾有过的誓言。他好生犯难,想必小稼眼里噙着泪水,他的心里顿生出几分凄楚。虽然她不爱他,因为父辈结怨以至于他们俩的相处不能天理释然,轻描淡写,泰然处之,但是他对她的爱慕是坚如磐石的,甚至是永恒的,即使是要用他的生命和财富作抵押,他也是在所不惜的。眼前的田小稼委实可怜,尤其可爱,他不光爱她成功时骄傲矜持的模样,更爱她娇弱悲凄之神态。窘迫良久,才从喉里挤出一句话来:“怎么啦?……车子坏了?……车链子……弄不上……我来吧。”

于建自言自语了一阵子,然后干笑了一下,蹲了下去,动手拾掇那脱落的车链子。不消半盏茶的功夫,自行车复原如初。于建站立起来,端着沾着油污的双手:“有手纸吗,擦擦俺这爪子。”

“给。”田小稼忍住不看他,但却被他的话逗得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笑什么?”于建明知故问。  田小稼说:“礼尚往来,有礼无往,非礼也!”

于建说:“知恩图报乃是人类的美德。你做人很优秀。”

“你变相骂人!”

“岂敢。中国不是有句古话:帮人帮到底,……”

田小稼抢着说:“下半句是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的情绪比刚才好多了。”于建心里释然地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海内存知己,天涯还若比邻呢,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我们‘同事’多年,又何况我……”

于建顿了一下,鼓了鼓勇气嗫嚅着说:“你难道不知……我一直对你痴心不改哪,”

“你难道不知我们之间有‘代沟’,当然啦这个比喻很不恰当。”

他们俩推着车子边走边聊,似乎那“代沟”已不复存在,他们的谈话出现了少有的融洽,他们似乎忘却了晚自习的时间。“俺知道俺欠你的太多,可是我又是个不思回报的人,你如果怨恨我的话,也在情理之中。”田小稼刚才激动的情绪已恢复平静,开始娓娓而谈如诉衷肠:“恕我直言,你的一片真情我不能领受。还望你老哥宰相肚里能撑大船,”

于建说:“没什么。你小田有所不知,老兄我心胸宽广得很哪,无论你是高山还是大河都容得下你。”

“真的吗?”小稼回头朝他莞尔一笑,灿烂得如天边的云霞。“你应该很清楚。”

“俺怎么会很清楚?俺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

“虽然你不是俺肚里的蛔虫,但是你在俺的肚里大约二三年了吧,虽然没有长成蛔虫,却长成了美丽、善良的白素贞,”

“那俺不成了妖怪了吗?”小稼笑着说。“是妖又怎么啦?况且你不是妖,若是妖就好了。”

“什么意思?”小稼狐疑地回头瞪了他一眼。“是真妖的话,俺就放弃对你的追求。”

“那我但愿自己是妖。”

“……”于建顿时语塞,重重地苦笑了一下。“哎!”田小稼从心里吐出一股轻轻的幽怨之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于建拒之千里之外。难道是父辈的恩怨在驱使自己把这种纯真、高尚的爱视之为造作和无聊吗?在长久的缄默的路途中她苦苦地寻思着,不得其果。“于建于兄,也许现在我应该坦诚地告诉你,你是我生活中的老兄,事业上的楷模,在任何时候我都没有过一丝一毫的轻蔑与诋毁的意念,我拒绝也许毫无理由,但是没有理由也是一种理由,我的话是不是有点匪夷所思?”她说。“怨怨相报何时休,”于建很激动,有点愤慨。“在世俗面前人是软弱可欺的,你还是服输吧,”

“不!……不可能!”于建语气低沉,胸中却有着不可遏止的愤懑。“别太激动嘛,我的仁兄,”田小稼像一位导师似的给于建指引迷津。“天涯无处无芳草,比俺强的女……”

“很多吗?”

“至少你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找一个,”

“我现在是唯你独尊。”

“……”田小稼缄默无语,无奈的泪濡湿了眼眶。

九时三十分,五星初中入冬以来的第一次考前动员会正在进行中。  老主任顾正红刚刚郑重其事地宣读冬季教学计划,然后就慷慨陈词起来:“同志们,老师们,大家辛苦了!”

这句老生常谈的开场白引起了几位女教师又压抑又开心的笑声。“笑什么?”老主任厉声喝止:“这是什么场合?开会,知道嘛?今天我们这个会非同寻常,考前动员会,也是85年冬季教学誓师会,决不可以轻描淡写,一笑了之!现在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时刻,严峻的形势要求我们必须‘背水一战’!所以说呢,今冬教学也就是说冬学段期中考试已经迫在眉睫,我们的老师们呢必须明确我们共同的大目标,还要明确自己的小目标。其实大目标也好,小目标也好,说直了就是人人拿第一,现在我们大家必须有“三心”,什么叫“三心”呢?那就是信心、决心和恒心,只有信心+决心+恒心,才有可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呢,今天这个会一定得开!基于目前的状况,这个会一定得开!基于目前什么样的状况呢?据我的观察,据目前了解到的情况看,目前大家的心态,也就是说大家心里争优创先的意识不强,在我们五星初中的教学管理中还存在着懒、散、瘫的现象,如果不及时地加以整顿的话,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扭转的话,如果这种现象持续下去的话,那么,我们的期中考试不就泡汤了吗?这个警钟应该常鸣!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所以嘛,今天这个会事情有两个,一要求大伙儿从现在开始人人心里绷紧一根弦,这根弦就是迎接期中考试,全面提高今冬教学绩效;其二就是大伙儿议个对策,定个什么妙计。三个臭皮匠定一个诸葛亮。在座的当然不是什么臭皮匠,但我们是十分之一个诸葛亮,希望大家各抒己见畅所欲言献计献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下面大家自由发言。”

沉默,会场出现了少有的沉默、冷场的局面。“我先来带个头吧,”校长林中堂是个见风使舵的人,不甘忍受这沉默、冷僵的局面,于是就身先士卒出来打圆场:“刚才顾主任讲得十分清楚。我的意见是,这个会的第一件事不难解决,思想认识问题是不会难倒我们大家的。我想从今天起,我们的士气一定会高涨起来的,我们的干劲一定能够瞒天过海;这第二件事嘛——就是议个对策,把我们今冬的教学绩效提高到一个比较高的档次,我们要在不“坐底”的基本前提下,拿个高名次,也就是说我校的每个学科都要在期中期末两次统考中名列前茅,”

“林校长,您德高望重,您就一锤定音吧。”邓效忠说。“本来嘛,先民主后集中。不过,我就先谈点不成熟的想法,算不上率先垂范,就算抛砖引玉好了。”林中堂重重地咳嗽两声,然后又索性掐灭了旱烟喇叭筒,然后就接着讲下去:“怎么说呢,要讲对策嘛,似乎千头万绪,但若仔细运筹的话,归根结底如若仔细推敲教学方法的话,我们一定能够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但是不同的学科有不同的方法,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解数和绝招,但如果不沉下心来琢磨推敲的话,如果每个人都有那么一点麻痹思想的话,那么所有的什么解数、绝招都统统等于零,都是不切合实际的花拳绣腿。大家说,是吗?”

“是啊,我赞同林校长的意见。”黄仁是个伶俐人,连眼睫毛都是空空的,每逢这种时刻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种迎合领导同志心思的机会的,于是就接过话茬抢先发言:“在目前这种万分紧急的关头,我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要使狠劲,要有后娘心肠,对于那些调皮捣蛋、又懒又臭的学生不能心慈手软。自古道,严师手下出高徒,棍棒下面出孝子。什么和学生促膝谈心、耐心教育,什么‘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统统是花拳绣腿,统统他妈不管用……”

“黄仁黄老师,我有一事不明要讨教一下,”李树林的不卑不亢的声音在会场回响,声声贯入黄仁的耳孔。“你看过芭仑舞剧《白毛女》吗?”

“什么意思?”黄仁有些木纳地问,显然他被突如其来的闷棍震得几乎乱了阵脚。“这你都不懂,老黄,”邓效忠不知个中深浅,夹着公鸡嗓子道:“俺知道这部电影,有个狗财主叫什么来着……哦,俺想起来了,叫黄世仁,杀死了杨白老,抢走了人家的黄花闺女,叫什么来着……哦,叫喜儿……”

“邓效忠,你他妈……混蛋!”黄仁怒不可遏,几乎是歇斯底里地骂了一句。“嗯哼!”顾正红重重地弹咳一声,却是不怒自威,会场立刻宁静了下来。“我们是在开会,我们是教书育人的人,干吗要出言不逊拿话伤人。况且,当前是什么时候,你们能不知道吗?我们现在需要的是精诚团结,一致对外,怎能老鼠耗子动刀兵——窝里先反?”

“下面言归正传,围绕一个主题,大家各抒己见。”

林中堂校长像个舵手似的及时地把偏离了航道的帆船给返回主航道,他深知广泛地征求意见才是此次会议的预期目的,他暗自敲定下一位站出来发言的将是爱抱不平的李树林。事实已证明他的推断是准确无误的,但听李树林侃侃而谈:“我赞同林校长的总体构想,那是从宏观角度去考虑,但是我们目前要议的是微观上的细微末节,是具体的招招式式,是教学方面的方方法法,是提高教学质量的良策,而不是什么守堆、死缠+摧残,”

“那么,李树林老师所谓的‘良策’是什么呢?”黄仁追问,以恶报恶。“‘良策’是逼不出来的,它往往有一个产生的过程,需要有一个教学情景,正如人在情急之中智能会最大限度地爆发,什么叫‘急中生智’,此乃‘急中生智’也。”李树林胸有成竹,说到这里忽然打住。“我的话完了,欲听‘良策’,且听我们的小宋发言。”

在热烈的掌声中,宋朝纲红着脸站起来躬身一礼:“简直折煞我也,本人哪有什么良策哟。”

“小宋,你就不要老鼠啃皮球再太嗑(客)气了!”邓效忠总是不甘寂寞,盲驴瘸马瞎起哄。“不过,在下有一言要与大伙儿共勉。”宋朝纲说。“俗话讲,一口吃不了胖子,‘欲速则不达’啊。我希望通过这个会,会后呢,大伙儿读读书,再琢磨琢磨自己的以往的经验,然后呢,同学科的坐到一块儿扯扯、议议,然后呢,定个方案、措施什么的……岂不更好?!其实,在座的都比我能行,像黄老师、李老师、刘老师,还有咱们学校的精英田姐田老师,于建于老师,他们……他们哪一位在教学上没有三招两式,只要相互沟通和交流,只要达成共识,群策群力,我们就不会有迈不过的坎儿,就不会有爬不了的大山和趟不了的河,大伙儿信不信这个理儿?”

“信!”邓效忠声音最响。  在座的二十名教职工都笑了,会场被一种和谐、愉悦的氛围所笼罩、所浸染。  恰在此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正当人们处于一种愉悦、和谐的氛围中的时候,斜刺里闯进来一个“程咬金”。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小五的母亲。“你找谁?”有人问。“找谁?”王小毛的母亲用锐利的目光搜寻着整个会场,完全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你们的林校长在哪儿?”她问。“何事?本人在此。”林中堂威严地问道。“还有你们那位邓效忠呢?”女人又问。“找他何事?”顾正红厉声问,声音里充满了火药味。“他……简直是畜生!你们瞧,小五!进来,让老师们看看你的屁股,还有手和耳朵……邓效忠呢?出来!”

“老邓,老邓!”

猴精的老邓早已溜之大吉,逃之夭夭。

———— / 未完待续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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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 | 情系杏花坞(三)

责编 | 橄榄绿

编辑 | 李艳萍

审核 | 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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