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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满 | 作者:李君

 大河文学 2020-09-15

圆满

作者:李君

大利死了,脑溢血引起的并发症。大利跟疾病斗争了十几年,病情已基本稳定,他的死,对我来说简直是个意外。
大利是陕西人,父亲原在襄樊某建筑公司上班。因为家中就他一个男孩,所以他从小能跟着父亲在襄樊生活;留下母亲在农村老家拉扯着他那几个姊妹们。
他不爱上学,初中毕业后勉强混了个技校,父亲给他计划着上完了技校就顶替自己去上班。
谁料到,他这一混就跟女同学伊娃儿混熟了。
伊娃儿,曾经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刚出生时她老爸就跑得不见踪影,只留下她老妈一个人拖着三个女儿艰难过活。
没多久,伊娃儿老妈就用自己那半老徐娘的残存魅力媚上了个武汉来的小包工头。
没有人笑话她,大家都明白,相对于清白、名声之类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填饱肚子养活三个女娃子是最主要的。
作为母亲,她得这样,她必须这样——她在一家不死不活的单位,挣的钱仅仅只够全家人填肚子。可孩子还要穿衣上学。
家里有几只小老虎,老妈得去找肉。
那包工头对伊娃儿一家真不错,除了没给她老妈名分。十几年了帮她妈养育姊妹三人,毫无怨言,一直到伊娃儿老妈退休。
只是,借来的终究要还回去。
包工头要回去抱孙子了,任凭伊娃儿妈妈哭肿了眼说要去喝药他也没回头......
接着,伊娃儿的两个姐姐匆匆结了婚。剩了伊娃儿娘俩相依为命;大利就在这时候认识了伊娃儿,俩人开始了谈起了恋爱。
毕业后,伊娃儿进了一家制衣厂,大利则顶替父亲去了那家建筑公司。
伊娃儿妈妈说:“结婚吧!你们早点结婚,我也放心了。”作为过来人,她太相信婚姻对于一个女人的保护了。
大利就喜滋滋带着伊娃儿回陕西见妈妈了。那时,大利的父亲已经病故。
婚后的生活并不美好。伊娃儿工作的制衣厂倒闭了,恰巧伊娃儿又怀了孕,索性不去找工作,就在家里养胎。
大利跟伊娃儿婚后连房子也没有,一直都在丈母娘家挤。现在伊娃儿不去上班挣钱,大利单位也不太好,丈母娘每月都得把自己的退休金贴在家用里,她嘴里不说,行动上可就实实在在表现出了不开心。
最后,大利坐不住了,对伊娃儿说:“我跟公司的人去广西工地吧?那里补贴高。
伊娃儿想了想说:“行。
走的那天,伊娃儿把大利送到车站。看着大利的背影,伊娃儿无来由觉得心慌。
第二年春天,伊娃儿生了个女孩儿。电话里的大利很高兴。可女人的直觉告诉伊娃儿,大利外面有事了。
大利是有“事”了。外出的男人,正值壮年,一年不能回家看媳妇儿能没事儿吗?
人嘛,谁没有七情六欲?我只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又不跟人谈感情,有什么呢?躺在床上的大利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刚开始他还会觉得愧疚,觉得对不起家里的伊娃儿,次数多了,便连这一闪而过的愧念也没有了......就那么回事吧,有几个男人不是这样呢?他安稳地睡着了。
伊娃儿也明白这个道理。对于生活,从小的经历使她比一般女人看得更透彻,活得更实际。但是她不打没把握的仗,她得拿着证据再说话。终于,略施小计的她清晰地听见了还没有被挂断的电话那头传来的喘息声。
伊娃儿有些失落,但是并没有太多的怒气。两地分居,她理解这个苦楚。伊娃儿的妈妈已经再婚,还一直帮忙带着外孙女,家里只剩下伊娃儿自己,她白天摆摊卖小吃,晚上守着空床数寂寞,那种煎熬常常叫她如蚁噬骨。她没能熬住那种苦,早已谋到一个对眼缘的男人,只是念及在他乡辛苦打拼的大利,才一直没跟那男人突破最后的防线。现在好了,有了大利在外风流的实证,她再不用觉得心里有愧了,想到这里的伊娃儿竟然觉得浑身一阵轻松......
纸里包不住火,或者伊娃儿就没想要掖掖藏藏:在同一个屋檐下睡觉的两个男人终于碰面了。不过场面没有电视上演的火爆,刚下火车的大利还没反应过来那男人就跑了。
伊娃儿很冷静:“谁也别说谁干净,你想过就过不想过就离婚吧!
“离!”暴怒的大利也很干脆,凳子还没挨着屁股就提着包包连夜回了陕西老家。
过了年,俩人领了离婚证,大利直接去了工地,伊娃儿带着孩子依旧摆摊。
八月,大利单位给伊娃打来电话说,大利在工地上突发脑溢血,昏迷不醒住在医院,希望家属去照看一下。伊娃儿回答的很干脆:“我们已经离婚了,让他家人去吧。
家人去了才知道——什么顶替?临时工!那也没法,想当年大利的父亲只有这么大能耐了。
大利的妈妈精心照料着大利,终于把他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
回到陕西老家的大利嘟嘟囔囔对老妈说他想女儿了,刚刚才有些好转的他说不清楚话走路摇摇摆摆;心里可清楚得很。伊娃带着孩子来了,大利哭的像个泪人,眼泪鼻涕和口水一起顺着嘴流下来;他拼命用自己已经无力的手扯着伊娃不肯丢,伊娃明白他的心思,说:“我不能带你走呀!你看你这样,我拿撒子养活你噻?
伊娃儿流了泪,最后还是拉着哭的哽哽咽咽的女儿走了。大利连哭都不能畅快,只能发出“嗯嗯”的声音。他好像死了心,每天只是搬着高凳子不停地挪来挪去,自己给自己搞康复训练。
转眼几年过去,那天我回去时赫然看见大利在我家中呆坐。
原来大利母亲已经去世,姐姐们也各有家庭,无法顾及大利。大家在电话里跟伊娃儿商量着,把大利母亲名下那间门面房的租金全部交给伊娃儿,除却给大利买药看病之外剩余都给伊娃儿当家用,再说大利也有低保,这些钱足够伊娃儿一家生活了。反正大利也一直心心念念想去襄樊。要不,就让他还去襄樊吧?
伊娃儿盘算之后同意了,倒不是因为爱,她比一般人更懂得感情的易变。到了这时只有互利才是最重要的:大利现在生活基本能自理,她又找了一份工作,没法照顾才上小学的孩子,大利要是过来这边,再不济家里有个活人她也能更放心不是?在外面找的男人能对你好可不一定能对你孩子好......
大利住进来了,俩人谁也不提结婚的事。
伊娃儿学会了打麻将,下班了就在麻将场里泡着。她正年轻,不愿回去看着一瘸一拐的大利,之前的情人已经断片,现在又好上了一个。
大利心里明镜似的可也无法,偶尔到我家抽支烟又狠狠掐灭骂一句“马勒戈卖壁”。回去了依旧对着自己的女儿笑脸相迎,买菜做饭端上桌,温言温语殷殷勤勤。吃完饭,他一个人摇摇晃晃去爬山,随身听放着歌,看起来倒也不寂寞——十几年一直不变,大家都习惯了他这种状态,他亦如此,他跟我姐说过:“好赖一家人还在一起,我还能伺候我家姑娘,等她结婚了我还能帮她看孩子呐。
可世事难料又有谁能预测?
他住院时我不在家,只听说是伊娃儿带着孩子一直在他身边守到最后。
呃,这样的话,也算是圆满吧!

作者简介:李君,河南济源人,家庭主妇。偶用流水账记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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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远岫   编辑 | 王世杰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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