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与考试，原本是两码事。培训学习，一般都不考试，之所以将两者罗列在一起，是因为考试的事发生在培训期间，以至于无法割裂开来将其单独叙述。1999 年 6 月，我和办公室主任刘志毅被组织上安排到全国参加培训。那次培训，机关共安排了六位同志。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农业与农村工委（那时河北人大还没有专门委员会）副主任李广恩，研究室副主任卢克智，教科文卫工委办公室主任王英志，选任代工委副处长李建军。6 月 24 日上午，我们六位同志一起乘坐火车从石家庄出发了。这趟列车是由石家庄开往秦皇岛的朝发夕至的快车。在车上，没有什么事可干，李广恩主任就招呼大家一块儿玩扑克牌，虽然没有直接听到组织交代，但是我敏锐地觉察到，李广恩和卢克智好像是我们此次培训活动的负责人。李广恩主任祖籍衡水枣强县，与我是衡水老乡，加上他与我河北经贸大学的一位要好的同事马亚平是大学同学，所以，我们从认识那一天开始，就一直感觉很亲近。后来，对他过往的经历才有所了解。
李广恩 1974 年在河北师范大学政教系学习，1977 年毕业后分配到省畜牧业办公室工作，1982 年调到省纪检委，1983 年担任领导秘书。1988 年担任省人大民侨外工委办公室副主任，1992 年被提拔为主任。1995 年担任农业与农村工委副主任，2008 年任农业与农村工委主任、专门委员会副主任。李广恩主任比我要小好几岁，由于曾担任过领导同志的秘书，他显得很成熟老练，为人处世都很得体、很到位。李广恩个子不高，留分头，脸庞红润，眉毛弯弯，似乎总是在笑，一双细眯的眼睛，漆黑深邃的眸子泛着摄人的光泽，给人一种睿智、幽默、有胸怀的印象。他文化底蕴丰厚，文笔流畅，有较强的组织能力、号召力和广泛的人脉关系。卢克智原是办公厅秘书一处处长，1998 年 12 月被提拔到研究室任副主任，这样我、王振平、卢克智形成了一个循环流转关系：王振平顶替了卢克智的空缺，我接替了王振平的职位。后来与卢克智熟识了，才知道他原籍是山西新绛县，中学毕业后曾务过农，当过临时工，还当过代课教师。1972 年参军之后，与我中学同学赵梦启、张霄（原名张小扣）同在一个部队，是要好的战友。1986 年，卢克智转业到省政府外事办新闻处，创办《河北外事》杂志。1989 年 3 月担任领导同志秘书，后随同领导到了省人大工作。1998 年任办公厅研究室副主任，2009 年任研究室正巡视员。卢克智身材修长、笔挺，他的头发恰到好处地掉了一些，造就了一个智者的额头。他一双稀疏细密的眉毛，一对圆圆的眼睛清澈明亮，秀挺的鼻梁，两个酒窝嵌在脸上，流露出一副优雅与和善的气质。他平时不苟言笑，即使说话，也好似精选每一个字，话语一出，必有一番独到见解或是高论。王英志原籍石家庄正定留村乡，曾任乡中民办教师，1978 年考入河北大学中文系。1982 年毕业后，被分配到省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1991 年任办公室副主任，1993 年被提拔为办公室主任，2002 年担任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2013 年任教科文卫委员会正巡视员。王英志中等身材，肤色白皙，长方脸，宽额头，浓眉之下，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下巴微微扬起，他身上似有一种大隐隐于市的勃勃豪气。王英志平时说话地方口音较浓，乍听带有一点河南音调。为此，我曾经打听过他，他说正定南边一带说话就是这种语调。在我们一行人中，李建军年龄最小的一个，因为他与我一位堂弟同名同姓，所以，让我一下子就记住了他。李建军祖籍邢台宁晋县，石家庄市出生。1976 年中学毕业后，在省测绘局工作。1980 年，他考取了国家测绘局系统在山西太原举办的华北测绘职工大学。1983 年毕业后，曾从事地图制图及编图工作。1994 年，他作为省中小学师资培训讲师团成员，随团下乡一年。1995年5月被调到省人大秘书一处工作，1997 年任秘书一处副处长。2002 年任省人大党组秘书，2008 年担任选举任免代表工作委员会副主任。李建军身材中等，体态颀长纤细，一张娃娃脸上，有着一双乌黑闪亮的圆眼睛，小巧的鼻梁下有张小小的嘴，嘴唇薄薄的，嘴角微向上弯，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全身上下无不张扬着阳光帅气的青春气息。傍晚，列车正点到达秦皇岛站。走出站台，就有前来接站的大巴士，等人都到齐了，车子拉着我们来到全国培训中心。到达培训中心以后，我们下了车，这时夕阳西斜，将整个院落映照得熠熠生辉。这里是一座园林式庭院，景观错落有致，奇花异草，蝶飞鸟鸣，一片两个足球场大的人工湖在夕阳下闪着粼粼波光，沿湖两岸，是人工种植的葱绿的树林。我们报完到，由服务生引导着到了宿舍，通过交谈，了解到她们是河北经贸大学餐旅专业的大三学生，在这里实习，恰好她们院长是我大学同学戴广忠，更增添了几分亲切感。第二天上午八点三十分，在培训中心报告厅（也是教室）举行了简短的开班仪式。据培训中心主任介绍，我们是第十六期学员班，共有来自全国各省市区人大学员三百八十二人。这次培训班的教学计划分成三个单元，教学内容主要围绕人大的基本制度、基本理论、人大工作的基本知识以及市场经济的基本法律进行，学习方法是授课、自学、讨论相结合。开班仪式之后，由全国人大办公厅研究室副主任尹中卿主讲了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与我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尹主任主要讲授了四个方面的内容：第一，马克思主义国家学说的主要内容；第二，我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建立；第三，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需要从五个方面总结；第四，现代宪法和法律对人大建设的规定和今后人大建设的研究。尹主任的讲课共进行了一天半，他讲课高屋建瓴，理论联系实际，内容丰富，学员们普遍反映很好，由此也引发了抢座风潮。因为学员多，教室里只有六排座位，根本就坐不下，只好临时在教室后边加了一些椅子。于是，我们在每次打饭之前，都要提前占好座位，这项工作，主要以王英志和李建军为主，因为他们两个年纪要小一些，人热情，腿勤快。在我们来培训之前，省委省政府下发了关于对处级以上干部进行 “邓小平理论”考试的文件，省委宣传部印发了复习参考资料，这些复习资料厚厚的一大本，有五六十道简答题、三十多道论述题。我刚到省人大不久，不想在政治理论学习方面落后于人。于是，每天中午，趁别人午休的时间，我悄悄搬一把小凳子，坐在湖边的大树下学习背诵邓小平理论知识。我每天坚持学习到大家午休起来，一天能背诵大约七八道题，但是毕竟上了年纪，记忆得很慢，遗忘得很快。忘了的，只好重新再背诵。6 月 27 日，由全国人大法工委原经济法室主任房维廉主讲规范市场主体的法律规范。房维廉主任长期参与全国人大的经济立法工作，讲课既有深度，又有广度，可惜只安排了半天讲课时间，内容没有展开，他主要讲了两个问题：一是我国经济立法的情况和法律体系；二是《公司法》概述。6月 28 日，由吉林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王惠茗讲授了邓小平民主法治理论。课堂教学第一阶段结束之后，分组进行了讨论。这时，李广恩主任与机关进行了联系，由于我们在外参加培训学习，看邓小平理论知识的考试能不能赦免或者推迟，得到的答复不容置疑：“必须按时回来参加考试！”得知这一消息后，他们几位也开始抓紧时间复习应考。7月 2 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何鲁丽来看望全体学员，她首先代表李鹏委员长向大家表示欢迎和慰问。同时，向大家介绍了 1999 年全国人大的主要工作情况，特别是立法情况。何鲁丽副委员长的到来，更加激发了大家学习的劲头。何鲁丽副委员长应学员们的一致要求，同大家一起合影留念，李广恩主任抓住时机，请何鲁丽副委员长同我们几位河北学员一起照了相，使大家深受鼓舞。7 月 4 日，我们同机关处级以上干部一起参加了邓小平理论知识考试。考场设在石家庄市第十七中学，采取单人单桌，主监考一人，据说是省纪检委的同志，表面上看起来非常严格，但实际上“名严实宽”，主监考将试卷发放之后，在考场盯了一会儿，就出去了。这时，只见众人纷纷拿出复习资料或是提前缩印的答案照抄起来。我们几位因为都提前将所有复习资料都背过了，所以心无旁骛，只顾答题，按时交了卷子。7 月 5 日，我们参加完考试，立即返回秦皇岛，继续培训学习。从列车广播喇叭播送的新闻中，我听到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送的关于河北省组织处级以上干部政治理论学习考试的新闻，心里不由暗暗好笑，那些政治家们只知道炒作，根本不注重实际效果如何。没有想到，我这次重新回来学习，竟然遇到了一场“生死考验”。由于我一直有神经衰弱的毛病，经常靠吃安眠药物才能睡觉，如前所述，在司法学校工作时，由开始每晚吃一片“舒乐安定”药，后来发展到要吃八片才能入睡。那时，国家对精神类药物管理得不严，基本是“放任自流”，在一些药店随意就可以买到这类药物。去秦皇岛学习之前，我在财经学院宿舍楼对面的一家小药店买了三瓶“三唑仑”，每晚吃一片，睡得特别好，到后来药店搬走了，别的药店买不到。只好改吃“舒乐安定”，这一改问题越来越严重。自从停了“三唑仑”之后，我出现了精神恍惚、心里紧张以及“三怕”的现象：一是怕天黑，特别是晚上拉灭了电灯以后，心里边恐惧，而以前我晚上点着灯睡不着觉；二是怕孤单，一个人在屋里胆小害怕，过去我是喜欢安静不喜欢响动的；三是怕睡着喽，一闭上眼睛，就仿佛有一个声音在提示自己：“千万不要睡着喽，睡着喽就到极乐世界去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现象呢？当时一直都没有弄明白。过了几年后，我陪同省人大常委会领导同志到福建省调研，在参观了“林则徐禁烟馆”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三唑仑” 属于精神类毒品，国家管控得很严格。当时自己竟浑然不知，以为身体出了什么大毛病呢。试想，连戒烟都那么难受，何况是毒品呢？突然间戒了它，精神上能受得了吗？除了“三怕”现象，还有一个奇怪的行为就是脑子里随便冒出一个念头或词汇之后就挥之不去，走路时念它，吃饭时想它，同别人说着话时也忘不了它。这个念念不忘的词汇可以随时转换，比如背诵“邓小平理论”时，总是“邓小平理论”“邓小平理论”，换一句别的话，也是如此。我就这样硬撑着，咬牙坚持听课。7 月 6 日，由全国人大研究室文化室主任王文友讲授了人大及其常委会的任免权，他讲得比较系统详尽，主要讲了五点：一是任免权的概念；二是行使任免权的意义；三是人大及其常委会行使任免权的形式和范围；四是党管干部与人大依法行使任免权的关系；五是国外任免权限简介。7 月 7 日，由全国人大阚珂主讲了人大及其常委会的决定权，由于课时有限，他只讲了与地方人大相关的部分，主要有三点：一是目前地方人大及其常委会行使决定权存在的问题；二是人大及其常委会行使决定权的意义；三是地方人大及其常委会行使决定权的范围。7 月 8 日，由全国人大刘政主讲了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几个问题，他着重讲了四个方面的内容：一是要全面地科学地理解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涵义；二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基本特点和形式；三是我国人民代表大会制度的历史发展；四是关于人大建设的几个重要问题。7 月 11 日，全国人大法工委副主任张春生主讲了我国的社会保险制度及其立法。听张春生主任讲课是一种享受，他能够理论联系实际，深入浅出，把看似枯燥的东西讲得活起来。那次听他讲课，我在课下与他进行了交流。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又几次聆听他讲授立法法等课程，河北省人大法工委几次聘请他来河北，为常委会成员或者法工委举办的立法培训班讲课。张春生副主任渊博的知识、风趣的谈话式的授课方法，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一次，张春生副主任主要讲了三点：一是关于社会保险制度在市场经济体制中的地位和作用；二是社会保险制度、社会保险法律制度的框架；三是社会保险立法的思路。7 月 12 日，由全国人大外事委办公室主任陈寒枫主讲了人大及其常委会的立法权。由于当时大家翘首以盼的立法法尚没有制定，所以，他讲得比较概括，主要侧重讲了如何完善立法权的一些个人观点。尽管饱受疾病的折磨，我仍然坚持把所有的课程都听完了，笔记也记得非常详细。这次培训对我这名人大战线的新兵来说，可以说机会委实难得，收获非常之大。我甚至想，倘若我初到省人大时所写的那份材料，如果放到现在来写，那就简单得很，一点难度都没有了，而且文章的质量会有很大的提升。由此看出，学与不学，知之与不知，竟然有如此之大的差异。我一直坚持到了快结业的前两天。7月 13 日晚上，已经到了夜里十二点了，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突然觉得心里发闷，恍恍惚惚之间，觉得自己快不行了，等不到回石家庄，就要客死他乡了，家里的亲人一个也见不到了。我猛然间坐起来，呼呼喘粗气。这时候，刘志毅被吵醒了，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觉得自己快不行啦！”刘志毅说：“别瞎想了，这不好好的吗？”我说：“我觉得心里憋闷得难受。”刘志毅急忙说：“不行咱去医院吧！”我说：“都快半夜了，怎么好意思麻烦人家呢？” 刘志毅说：“没关系，你在房间里等着，我去要车。”他穿好衣服就出去了，时间不长，他回来了，说：“老李，快走吧，车子在院里等着呢！”说完，刘志毅架着我，走出门，上了车，直奔秦皇岛市第一人民医院。到了医院，刘志毅叫司机师傅先回去，然后给我挂了急诊。医生检查之后，也查不出什么毛病，就给我开了药，输上了液。我睁着眼静静地躺着，刘志毅搬把椅子在旁边坐着，我让他在床上睡一会儿，他说什么也不肯，就这样一直坐到天亮。以后，我屡屡与志毅提起此事，表示感谢时，刘志毅总是说：“一点小事，以后千万不要再提了。” 天快亮时，在医院里输完了液，刘志毅打电话把培训中心的司机师傅叫来，拉着我们回到了培训中心。吃过早饭，刘志毅见我没事了，就提前坐火车去了北京。上午，我躺在床上，迷糊了一觉。到了中午，人们都在午休时，我忽然觉得又犯病了，跟晚上的感觉一模一样。我忍不住叫醒了李建军，让他送我去医院。李建军要好了车，像刘志毅一样，帮我挂了急诊，在一旁等到我输完了液，又把司机叫来，陪我回到中心。可能是输了两次液，心里安稳了一些，那一夜我迷迷糊糊睡了一大觉。7 月 15 日，我们圆满结束了学习任务，乘火车于当晚返回了石家庄。回来之后，我又经历了一个多月痛苦的煎熬。后来，经过省医大一院精神卫生科王晓敏大夫的对症治疗，才一天天好起来。由此体会到，不论何种病症，都要经过大夫诊治开药，自己千万不要胡乱用药，否则后果就如同我那一段痛苦的经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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