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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卧🐯湾】马誉炜|傻舅●《磨合人生》连载(15)

 我的卧虎湾 2020-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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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外村走亲戚,家里来亲戚,曾几何时是我们这些农家孩子的美事儿。那时串亲戚,既无需送钱,也无需买高档的商品。麦收完了,嫁出去的闺女回娘家,挎上个馍馍篮子,那馍馍又白又大,上边涂上红点点,就足以把当爹当娘的乐颠儿了;秋收过后,提上一兜金丝小枣、花生,也就引得亲戚家的孩子们垂涎三尺了。谁家来了亲戚,在小村里都会入选当天的“新闻摘要”,谁家的小院里就会传出朗朗的笑声。到了吃午饭时,就会飘出平时难以闻到的面条和菜香味。
父亲和母亲都是“独苗儿”,没有兄弟姐妹,外祖父母故去又早,所以我们家亲戚少得可怜,除了有个老姑奶奶和近门儿舅舅外,还有几个爷爷辈儿上的亲戚,仅是过年时走一走,也都是匆匆去匆匆回的礼节性拜访,连在那里吃一顿饭的亲情也是没有的了。
忽然有一天,我们家来了一个亲戚,母亲端详半天,才认出是他同族同院的振中哥哥,我们也就跟着叫舅舅。舅舅个子挺高,当时该有五十多岁光景,看上去要比他实际年岁老得多。他头上戴着一顶褪了色的黄皮帽子,穿着一件好像石油工人穿的那种带条楞的黑色棉袄,腰间扎一根旧裤带。他的眼睛很小,总是眯着,脸上总是带着不太自然的笑容,胡子稀疏、黄黄的。听母亲讲,我的这个舅舅从小就邋邋遢遢的,早年闹过眼病没钱医治,眼神儿一直不济,爱认死理儿,心眼也没长全,自己的生活不会料理,一辈子也没娶上媳妇。这么多年一直跟着他的一个哥哥在煤城抚顺生活,干不了活,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累赘。不久前哥哥积劳成疾死了,他也跟着嫂子一家又回到故土上来了。村里人见他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还是独身一人,还是那么邋邋遢遢,都叫他“傻振中”。
乡镇的节日 赵未斌摄影 马达选自朋友圈
舅舅回来后不在屋里呆着,天天这里遛遛,那里逛逛,嘴里还不停地叨咕着,但谁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有时一个人跑到埋有哥哥骨灰的坟地里,发愣,一坐就是大半天。刚回家乡一点家底也没有,吃穿用都遇到困难,忽然想起还有我母亲这么个当家子妹妹,于是便到我家来走亲戚了。
舅舅一到我家,就打开了话匣子。可能是向母亲叙说着这么多年在外边漂泊不定的生活,时而说笑,时而哭骂,我听出他对正在搞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极为不满,一个劲儿地说:真是胡闹台,胡闹台。说他哥哥要不是那些造反派成天逼着他“说清楚”,也不会死得那么快。母亲怕他说走了板,让人家抓了话柄打成黑五类连累我们,便让我们找出些书来,给舅舅看。我们这才知道,这个“傻舅”还有点文化,而且记性特别好,有过目不忘之功。于是,我们就找来那些被翻烂了的书:《烈火金刚》、《小城春秋》、《官场现形记》等递给舅舅。他接过书,果然便止住了唠叨,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舅舅看书时,双手捧着书,眼睛离书特别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用书当遮脸布睡觉呢!边看,那嘴唇还一动一动的,像是在默念。他拿起书一看就是半天,直到吃饭时喊他,他才恋恋不舍地从书本里移出脸来。
就这样,除了舅舅第一次来我们家,听到他说了不少话以外,以后,他只要一来,母亲便让我们找些书来塞给他,他接过书便自己找个地方埋头去读了。吃罢饭临走时,母亲总要给他点零用钱,还有红薯、咸菜等吃的,他接过来,唠叨着:“嗯,还是俺妹妹好,妹妹好啊!”母亲便有意将他的军:“你年轻时不是说过,挣了钱,给外甥们买好吃的吗?!”他只是嘿嘿地笑着,扭转脸走了。
黔南春色 梁喜明摄影 马达选自朋友圈
上高中最后一年秋假里的一天,我正在街上写黑板报,那正是批林批孔的年代,黑板报的内容多是些批判文章。因为我们家乡是西汉大儒董仲舒的故乡,董仲舒的故居董古庄离我们那个小村才十几里路,黑板报上有一篇文章是一位民兵干部写的,题目是《董仲舒和孔老二是一丘之貉》,我正在抄写着,只听背后有人喊:“三外甥,这话不能写!”一回头,原来是傻舅,他正眯着眼睛,一只手放在额前搭着凉棚,认真瞅着我抄写的文章呢!见我不解地看他,他又说:“这孔子、董子都是咱中国的文化,贤人哪,连外国人都敬他们三分,可不是咱糟践着玩儿的!”那时我哪听得进他的话,忙从凳子上跳下来,拽着他的手说:“舅舅,您快回家吧!”正好有几个伙伴在场,他们便领着舅舅到家里看书去了。
这些年我当兵后,一直未再见过傻舅。听母亲讲,前些年,他还是经常来我们家串亲戚。母亲随弟弟住进省城后,家里只剩下大嫂,他来得少了,但每年也要来三五次,每次来,都是先坐下来翻书、看书,最后对我大嫂说:“大外甥媳妇儿,给我几个钱花吧!”再后来,傻舅上了年纪,身体多病行动不便。乡里成立了敬老院,村子里给乡里写了报告,作为孤寡老人,傻舅住进了位于隆兴乡的敬老院。管吃管住,一年下来傻舅身体恢复得好了,胖多了,脸上也有了些红润,只是眼睛彻底瞎了,但话似乎更多了,净给人们摆些千年老辈子的事儿。
景州舍利塔  一诺千金摄影


故乡景色  马达供图
去年探家,我去县城的文化馆,这是我参军前曾学习工作过的地方,在那琳琅满目的书架上,我看到有一本装饰得古色古香的《古蓨民间故事集》。隋朝开皇年间,我们县称“蓨”,西汉董仲舒、唐代边塞诗人高适、曾担任过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王任重,国家铁道部长原部长刘建章,还有曾担任过69军政委、天津警备区政委的曹中南等,都诞生在这块贫瘠的土地上。看到这“古蓨”我感到特别亲切,便抽出这本书看起来。打开书的扉页我竟愣住了,眼前只觉得一亮,只见书名的下方写着:周振中口述,隆兴整理。啊,这竟是我的傻舅口述的著作!翻看着书里面一个个活生生的故事,图文并茂,博古论今,娓娓道来,我的眼前不禁浮现出当年傻舅读书的情景:褪了色的黄皮帽下,那张被旧书挡住的脸。
傻舅已有七十多岁了,一辈子没有结婚成家,东奔西走,从老家到东北,又从东北回老家,没有置下一间房、半亩地,敬老院是他最后的归宿。说不清是哪一天,他就远离人世了。这世界上记起他、了解他的人寥寥无几。然而,根据他的口述搜集整理的这部民间故事集,却要一直传下去,讲给众多的人听,流传给一茬一茬的后人看,使后来者知道古时候,这个被称作“蓨”的地方,还有着这么多令人心动的故事。
进而我还想到,多少年以后,在这个地方,也许人们记住和要潜心研究的,不会是那些终生为娶妻生子、修房盖屋奔波忙碌的人,也不会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看似精明的人,而很有可能是我这位眼神不济、心眼不全、不会料理自己生活、没有半点财产,一生嗜书如命的傻舅。
朋友,您信吗?
1995.7于北京西山


选自《磨合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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