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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卧虎湾】王彦博 王曦梅:拾记孙犁先生的戏剧情缘●名人轶事

 我的卧虎湾 2020-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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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有许多艺术家的兴趣与造诣,往往是多方面的。作为中国现当代的文学大师、新中国“荷花淀文学流派”开创者、人民作家孙犁,在为全社会贡献了400多万字文学作品的同时,一生痴迷于祖国的戏剧艺术。从爱戏迷戏到研究推传,从汲精取粹到创作剧本,不仅丰富作家的艺术涉猎与文创视野,也开辟了一条作家艺术家不断提升素质与文学表现力可资借鉴的成功之路。


戏剧是兼容文学创作、演员表演、音乐包装、打击乐兜衬、舞台形象于一体的综合艺术。孙犁自小爱看戏,有天赋成分,亦有环境使然。


孙犁落生于1913年农历四月初六之前,孙家是地地道道的小农庄户,但父亲孙墨池是村里人眼中的“半个秀才”,因为他写一手好字,谁家有红白事,他都“手握毛笔走全村”,母亲张翠珠是戏迷,哪有个锣敲鼓响,她的小脚就伸向哪里,除此之外,孙犁上边的六个兄妹,先后夭折,家族长辈们也格外理解孙犁母亲,颁令“随着她(孙犁母亲)的兴趣过日子”,孙犁父母对于孙犁这棵独苗非常怜爱,孙犁母亲向全家提出,孙犁可以不干家务农活,只管好好读书,但村里村外有乐事,就得跟着去看戏,得叫乡亲们看看,别说咱没孩子,就是安平城里有了大戏,我也得带着振海(孙犁在故乡家族中的排名)去看,哪怕是趴着戏台角儿……
1925年,12岁的孙犁考入毗邻的安国县城读书,送儿路上,坐在颠簸牛车上的母亲嘱咐孙犁,人这一辈子事多些喜欢的事有好处,你随我也待见(喜欢)戏,还记不记得拉着我的衣裳角,去子午镇赶集看河北梆子。戏剧可是好东西,里边有好多道理。一天晚上,已是安国油坊掌柜的父亲孙墨池,指使徒弟把柜台收拾停当后,把买的一本新书交给儿子说:“村里都知道,你从小爱看书,东家借西家找《红楼梦》、《西游记》都读完了,在安国这高等小学也是个书迷。这本《京剧大观》既是历史故事,又是戏曲精华,人家大学问家们说,凡是能集入书册的都是经典大戏。这个‘观’字,意思是观赏、学习。书虽不厚,可学的东西太多了。唱词是文化,故事是文学,曲调是音乐,锣鼓点是节奏,其中这里头有好多能教会怎么做人……”
位于孙遥城(孙犁称为“东辽城”)西面三四里地的大子文村,曾被孙犁在长篇小说《风云初记》艺化为子午镇,每年春秋两季都举办“药王庙会”的民间社火,孙犁是活动开展前就早早打听并会走东串西告知乡野演出“戏报”的文化传播者,不管什么剧种,什么级别的团体献艺,都会成为文化学习之余、浇灌少年孙犁心中戏剧文化的滋润雨露;村里来了说书的卖艺的,孙犁也要早早占场子,听记说唱艺术中的戏剧故事。为酬谢雨神为庄户带来的丰仓肥囤,每年秋后,方圆村庄的乡绅大户照例要高价请到名家戏班,连唱三天以谢天爷眷顾,有的年份这村演完那村开锣,一连半月十天,戏场儿不断,被称为小戏迷的孙犁就跟戏场,场儿场儿不落,渐渐地对许多唱词行腔也能记个十之二三,被母亲夸誉“真有点儿学戏的天分儿”。
1930年后,孙犁考入北平市政府的路务局,虽然小职员的收入没几个“子儿”,富连成和中华戏剧小科班的日场戏和“德和金玉”四班学生的戏孙犁每星期都必定要看上两次,以至于每次散戏出场,还恋恋不舍,似觉余音缭绕于脑际。1938年春,孙犁从家乡参加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队伍,在革命队伍中有时心感悲愤、苦闷、徘徊或跋涉时,他就会喊上几句京戏予以排泄。战争年代的行军或转移阵地途中,喜欢单身步行的他,还会特别在山地唱唱喝喝一个人走着而自得其乐。在延安窑洞中,孙犁请一经过名师传授的女同志教唱京戏,接触多了一度生出爱慕; 在农村工作时,孙犁打听到有民间乐手,一定会趋前为自己操琴练“段”,遇有周围鼓掌,孙犁会语速迟慢地自谦“合十”说“我唱得不好”。
1951年,孙犁参加了中国作家代表团出访苏联,参观、活动之余,同行的诗人李季把宾馆房门一关,提议请孙犁唱一段京剧,一向低调做人的孙犁推脱不与,有同伴解密地告诉大家,孙犁戏迷有年头了,早在深州抗战学院的演出中,我就听过他唱的京戏,连流行河北一带的梆子、丝弦、老调他也都会唱,青衣、老生行当都能拿起来,他的战友方纪、冯牧都曾为他操琴伴奏。见有不少同行“知底儿”,孙犁只好清清嗓子,开口吟唱京剧《洪洋洞》里“为国家那何曾半日闲空”一段。有评论认为,孙犁一生对戏剧尤其是对京剧艺术的深层次涉猎,使他汲取了民俗文化、民间文化、说唱文化、书本文化、口头文化、纯文学、俗文学等形形色色的正面文化的营养,形成了通达的世界观、历史观和人生观,使自己的文学之光闪烁着厚实的民族文化元素。


戏剧情缘使孙犁通过“讲戏”、说戏加深了对民族艺术的理解与积累,也使他孕育了有别于其他作家的艺术禀赋,而跃居“大师”仙位的客观必然。


孙犁爱讲戏,说戏,而对象却只有对自己的家人。在天津多伦道216号的小房间,他在创作中篇小说《铁木前传》过程中,常常用留声机听叶盛兰的《罗成叫关》、荀慧生的《大英烈传》。上世纪五十年代,他常带家人们到天津的中国大戏院看戏,有一天,他对女儿说,今晚咱要看梅兰芳先生的《宇宙锋》,是梅派艺术的代表作之一,这出戏曲说的是秦朝的皇帝秦嬴政病逝,奸臣赵高篡改遗诏,立秦二世做新皇帝。丞相匡洪,得赐先王宝剑“宇宙锋”,多次与奸臣作对,赵高 把自己的女儿赵燕荣许配给匡洪的儿子匡扶,两家名义成了“亲家”,后来赵高指鹿为马,被匡洪斥责,赵高他派人盗取了“宇宙锋”宝剑,行刺皇帝,并嫁祸匡家,结果匡家差一点被抄斩,辛匡扶被救。后来赵燕荣装疯,登殿骂皇帝和父亲。皇帝母亲得知匡家冤案后,劝皇帝赦免匡洪并把“宇宙锋”宝剑退回匡家,最后丞相匡洪与儿子匡扶一举扫灭了赵高等叛逆。这出戏的全名叫《一口剑》《六艺图》,你要有个准备,看完戏我可要问问你,这出戏表现了一个什么道理。
在与妻子王小立观看李世济的京剧《陈三两爬堂》回去的路上,孙犁还在给老伴讲戏说,这出戏讲的是明朝的故事,当年有一个叫李九经的被奸臣陷害死了,李九经的女儿李淑萍为埋双亲、教养胞弟,自卖自身,误入青楼,改姓陈。这女孩子能写梅花篆字,在青楼生活中卖字不卖身。因为李淑萍每写一篇篆字只卖三两纹银,人们就叫她陈三两,陈三两收了孤儿陈奎作义弟,教他读书并帮他赴考。后来,陈三两不同意被卖给珠宝商张子春为妾,张子春买通了沧州知府李凤鸣,严打逼迫陈三两为娼,原来这个州官竟是陈三两的同胞兄弟,最后陈三两义弟陈奎作为皇帝下派的巡抚,为陈三两正了名,并罢了陈三两的胞弟李凤鸣的官职……
在孙犁讲戏时,女儿和家人有时也会请孙犁唱个段子,使得孙犁讲戏讲得更专业了些,他告诉小女儿孙晓玲说:“我唱过小生的‘尉迟恭在床前身染重病,无人挂帅统雄兵’一段,这段子设计的那可得称得上高艺术,先用唢呐‘二黄导板’转‘二黄原板’,又转‘西皮慢板’,最后转成了‘西皮快板’,唱起来难度很大,但真过瘾……”说到从河北成名的四大须生之一的“奚啸伯”的《白帝城》《二堂舍子》时,孙犁告诉家人说,奚先生的演唱风格被称是“以情托腔、以腔转情、错骨不离骨”,具有“洞箫之美”。箫是一种比较长形的竹管乐器,奚先生的演唱发音如同在山洞里传出的洞外人听到的箫声那么美。
在家人看过《勘玉钏》后,孙犁不但问是谁演的,还对家人把梅派名角儿“罗惠兰”一人前饰小姐后演妹妹的“一角双担”做解释说,京剧中有很多这类演绎方式,比如,杨家将戏中的老生前饰杨继业,后演寇准,这叫一生双角儿。问问你们,戏报上写的兹定于某月某日假中国大戏院,由林玉海、程正泰演出全本的《红鬃烈马》,恭请光临,这个“假”字怎么解释?见大家面露难色,孙犁告诉家人“假”是借的意思,也就是借用中国大剧院举办演出。
“你们看了不少的戏,问你‘浪里白条’、‘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的出处”,“《聊斋志异》哪个狐狸精最爱笑,怡红院里那个小丫头名字叫什么”,“荀慧生《大英烈传》也叫《铁弓缘》一折中‘打铁下山’,荀先生演了小生的花旦戏,这在戏剧圈里叫什么现象……”
基于童年爱看戏爱国粹根深蒂固的积习, 1976年以后,孙犁则以听半导体的京剧名段和晚年听录音机的“自我形式”,依旧延续着戏的情缘。


历史的轨迹有时不以人的意志而落痕。1972年孙犁在惆怅郁闷的心态中,被动、应差式地创作了京剧剧本《莲花淀》,使他完成了从爱戏唱戏、讲戏说戏到编剧写戏的戏迷行程。


1966—1976这十年,有人称作是共和国历史上的特殊年份,孙犁的人生也随着时事的起落而沉浮,他曾为自己定位这十年是“荒于遭际”,但历史却使作家在五十多岁的年庚时段,演绎了一折文学大戏里的“写戏”插曲。
1972年春天,从“牛棚”钻出,算是获准“解放”了,经批准回乡体验生活,准备创作的孙犁,来到自己远离多年的故乡—河北省安平县孙遥城(当时叫红林村)。人们看到一位老人常背上草筐出现在道旁四野,见了谁都主动打招呼、聊天,表现得随和亲切。但孙犁的内心却如鲁迅所言,“一种动物受了伤,并不嚎叫,挣扎着回到林子里,倒下来,慢慢地舔那伤口,求得痊愈和平复。”不久后的一天,家侄孙景西紧张地告诉他,天津有电话打到了“公社”(现为子文镇)里,要他赶紧回天津,并担惊他“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好事”。
“没说为什么让我回去?”孙犁问。
“说是什么剧本的事……”孙景西回答。
孙犁闻之即思,自己从未发表过剧本,断不会由此再受“瓜葛儿”。他告诉侄子不用回电话。翌日,一辆吉普车开到村里,车上走下一位号称“组长”的顶头上司对孙犁说,现在各地都在创排京剧样板戏,北京有《沙家浜》,上海有《智取威虎山》,连山东都搞出了《奇袭白虎团》,天津是大直辖市,还没有推出名牌作品。现在有一个表现抗战时期白洋淀的剧本,但各方面却不满意,领导决定请你参加剧本创作……。经过几小时颠簸,回到天津的孙犁被安排观看了京剧团的试演。第二天开座谈会,憨厚实诚的孙犁未敢敷衍了事,直率认真地谈了对剧本及演出的修改意见,他认为剧本创作人员不熟悉抗战背景,并且详细介绍了当年冀中及白洋淀一带的抗战形势。
听着“还未彻底解放的文人孙犁”的评价,剧本的原创人大部分以为如果接受了孙犁意见,等于否定了自己的成绩。有人讥笑孙犁说“你是个受到批评的人,能算老几?!”经过无休止的“讨论”,孙犁又被领导决定跟随带有现在演出剧本的剧团,到白洋淀地区征求意见。
鉴于当时京剧现代戏多以突出女主角担纲戏路的政治生态,当地安排采访一位女妇救会成员的曹姓妇女时引起了孙犁关注。这位长得漂亮、抗战时期只有十八九岁的女性,出没于芦苇淀的救护船上,曾经用嘴哺养抢救八路军游击队伤员,后来与一位区干部订婚后不久,未婚夫被抓住,被敌人在冰封的白洋淀上砍下头颅。这位女性哭喊着赶去收敛了未婚夫尸首,又毅然继续坚持抗日工作……。女同志向孙犁倾诉困惑说,解放这些年,包括自己在内的村里26名老党员被开除党籍,眼下她最关心的是什么时候能解决自己的组织问题。“自身难保”的孙犁饱含对女同志的同情与对时局的“不理解”,只能无言以答。返回市里,孙翠看到的仍旧是没头绪的修改过程,他决定自己写一脚本,一来“交差”,二为摆脱永无休止的“纠缠”,于是亲自动手,以白洋淀女性为原型,创作出较为简单的京剧脚本《莲花淀》。孙翠想到“莲花淀”的名字也许是会使人想到自己的小说《荷花淀》的,但两者却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分的艺术创造。
《莲花淀》中,孙犁为剧本安排了七个场次,主要人物包括正面人物抗日区长曹莲花(女),村妇救会主任何大藕,抗日家属白老淀,儿童团长曹小莲。反面人物包括日军队长三木,反动伪军队长贾威,伪军贾六等;在行当安排上孙犁处理的也很全面,包括三木为“净”,贾六为“丑”,贾威为“老生”,曹莲花为“闺门旦”,曹小莲为“花旦”,何大藕为“老旦”,白老淀为“老生”;全剧场次亦很分明,结构严谨,戏剧矛盾突出,人物个性鲜明,生活气息浓郁,主角曹莲花戏份最重。除此之外,懂戏的孙犁在创作时已考虑好舞台上的出将入相,唱词写得通俗优美,极富京剧唱词韵味。人物出场的先后安排也突破了“先正面人物、后反面人物”,“正面人物中突出主要英雄人物”的“三突出”原则。现在看来,《莲花淀》尽管显得还是比较简单,也无法完全摆脱时代 的局限,人物情节演进也属粗线条处理,但孙犁让笔下伪军、日寇,有特别安排的内心独白,却显得“人性化”了一些,表现了作为文学家写舞台剧本时依然有自己的见解与思考的政治度量与艺术把握,因为依据当时的艺术作品风潮,敌人的形象无不穷凶极恶,从头坏到脚。虽然脚本到后来被“一句一字不用”,但还是以发表在1979年2月《莲池》杂志,得以保留至今。让我们欣赏主要人物曹莲花的一段唱词:
连日来经受了烈火的考验,
战斗前再来到群众中间。
众乡亲在此受苦难,
风餐露宿在小船。
晚风吹来船动荡,
夜雨袭浇淀水翻。
襁褓小儿忍哭泣,
白发老人望青天。
人人怀抱仇和恨,
铁石心肠渡难关。
我看到整个民族在受大灾难,
我胸中就像这火烧的枪膛一般。
我深深理解到乡亲们的心愿,
恨不得我马上把敌全歼。
我肩上担负的是民族重担,
任重道远大局要顾全。
辞别了众乡亲我热泪扑面,
为胜利我要做紧急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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