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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流年】想起早年的供销社/崔忠敏

 我的卧虎湾 2020-09-16
本文字数:1800字
阅读时间:6分钟


故乡,冀东南,纯朴、善良、勤劳的祖辈,给我留下了许多温暖美好的记忆。但更有朝花夕拾的淡淡忧伤。故乡的供销社,便是我心目中那缕忧伤的缩影。
冀东南的景县河渠村,公社所在地、集市,是景县最西南端的一个大村庄,它位于景县、故城县、枣强县的三县交界处。与汉代大儒董仲舒的董故庄为邻,可谓是名副其实的董子故里。很奇怪,不知从何时起,人们不约而同的把“河渠”叫成了“河巨”,而他只是冀东南一带平原上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每逢农历的一、六,便是村里的大集,附近三县的人们,带上自己家的农副产品沿街摆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至今仍环绕在我的耳际…… 
岁月深处的记忆一经翻动,便牵引出一段段难以忘却的往事,不由得想起四十多年前,供销社的那些事、那些人。



集市上最好的位置莫过于路南的合作社(供销社),据说是1954年成立初级社、高级社时,村里人入股盖起的那排当时村里最好的房子,坐南朝北,三个门,总共有六间,扁砖到顶,灰砖灰瓦,是一排南北跨度大、很气派的门面。里面分东西两边,东边的货架上摆放的主要是布衣、脸盆、针线、书籍、笔墨纸张等;西边儿摆放的主要是犁马绳套、铁锨镰刀、酱油、食醋、香烟、白酒、食盐等,都是庄户人家常用的日用品。平时一般只开中间门,只有到了每五天一个的大集上,三个门才同时开启。进了西边的门,扑面而来的就可以闻到浓浓的酱醋香。西边的男售货员是我们村的刘洪恩,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大眼睛,微胖,说话慢言慢语,从不急躁。在物资极其匮乏的年代,庄稼人一年四季是很少吃酱油醋的,除非是逢年过节或家中来了亲戚,母亲便会让我去供销社打醋,只见那个微胖的营业员刘洪恩,拿一个长柄的提子,从比我还高的醋缸里舀起醋,用漏斗迅速灌进我自带的瓶子里,一点都不漏,打多少全凭手上的功夫。我对他的印象是如此深刻,以至于后来全国人民学习全国劳动模范、北京王府井大街百货大楼的张秉贵一口清、一把准的先进事迹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全是刘洪恩的形象。
当我拿着本来就不满的醋瓶子走在回家的路上时,都会不由自主的喝上几口,那时,对于常年很少吃到醋的我来说,喝上几口醋也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有一年夏天,听说供销社收购知了皮(一种中药),我便冒着三伏酷暑,不知跑了多少路,爬过多少棵树,终于找了一些知了皮去供销社卖,还是这位憨厚的刘洪恩把我引到后边的大院里过秤,还卖了好几毛钱呢。依稀记得,我用这钱买了一幅军棋,成了我和大弟“对阵沙场”、一决胜负的玩具,这在当时也算是我们家喜闻乐见唯一的文体器材了。闲暇之余,我就和大弟依偎在炕沿上杀上一盘,互不相让,难解难分,霎时间忘记了寂寞难耐、枯燥无味、消息闭塞的农村生活环境。这幅木制的军棋,一直到我1976年春天当兵走后,留给了家中的弟妹们。
东边是当时有三十多岁的女营业员(具体姓名不祥,村里人都叫她“大胖荣”,镶着几颗金牙),圆圆的大眼里总是面带笑容,一说话就会露出几颗金黄色的牙来。布匹在供销社的最东边,我十五岁那年,在村里文艺宣传队演节目,快过年时,母亲来这里给我买了几尺学生蓝布,给我这个家中的长子,做了一件人生的第一件好衣服“恰克”棉袄,把我高兴了好长时间…… 1970年前后,兴起了一股织卖小花布(小土布)热。供销社进一批几十斤一包的红棉花,村里会织布的家庭把红棉花买回家,经过极其细致繁琐的搓布吉、纺线、拐线、网线、染线、牵机、织布等多道工序,最终将织好的布买给供销社,以换取零钱买粮食吃……
我和母亲及全家就加入了制作小花布的行列,走过了那段难以忘怀的艰辛岁月…… 




卖布匹处有一个高高的木质柜台,那是用来扯布的,一匹匹布竖着陈列在柜台后面的货架上。只要主妇们喜欢什么样的布,什么样的人,要做一件什么样的衣服,需要多少尺布,“大胖荣”都会帮你想好。只见她用木尺量好尺寸,然后剪一条口子,一撕,随着一声裂帛的声音,主妇们的犹豫不定立刻化为得到新料子时的欢喜。
“大胖荣”夫妻两地分居,已有二三个孩子,村里有几个大老爷们,一有空就去供销社与“大胖荣”闲聊(说的都是裤腰带一下的话),而“大胖荣”性格开朗,来者不拒,应对自如,说的人们哈哈哈哈哈大笑……
供销社,是那个时代供应农村人们日常生活的唯一渠道,对下还要负责全公社14个自然村供销点的物资需求,每个月或半月到县供销社二级站点进一次货,异常繁忙,是全公社的商业中心。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各种形式的商业网点日趋增多,物资品种花样翻新,琳琅满目,当年繁华热闹的供销社便冷清了下来,如今已是个体售货点。
不久前回老家,我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在当年供销社的门口徘徊踱步,再也闻不到那扑面而来酱油醋的芳香,再也看不到那位忠于职守、纯朴善良、为庄稼人服务的打醋人,再也听不到供销社里当年发出的那爽朗的笑声,还有母亲常去买红棉花、织布去卖的那位“大胖荣”…… 
到如今,我也没有他们的一点儿音讯,也不知道他们在不在了。当我感叹经过四十多年发展,大街上已是物是人非的时候,我更为深切地体悟到:时光易逝,再美好的人和事,终将离我们而去。只有故乡的供销社,一直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2019.7.16日于石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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