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我的老师(系列1-5)

 运河儿女 2020-09-16



(一)我的启蒙老师

我的启蒙老师姓闵,叫闵秀琴或者叫闵友琴的弄不清楚了,因为她是个城区下放的知青,在我们庄子上教了两三年就回城了,我们又小,记不住老师的名字。

说闵老师是我是启蒙老师,也不全对,因为在正式上学之前,我就跟姐姐和庄上已经上学的伙伴们那儿认识了不少字,甚至已经读完了长篇小说《刘胡兰》。但是,上学毕竟更有趣。记得第一天就闹了笑话。我们那时候没上过幼儿园,直接就一年级,第一课是《东方红》。这《东方红》太有名了,谁不知道啊!老师大概也知道大家对《东方红》的熟悉程度,没直接教大家认识字,就叫大家先读一遍《东方红》。话音一落,我们就整齐的唱起来了,对于《东方红》,我们这些娃娃只会唱,不会读。是的,貌似那会儿几乎所有人都会唱这首歌。老师苦笑笑,便给我们解释怎么齐读,而不是齐唱,这才知道原来歌词还可以“读”。

那时能让你放嗓子大唱特唱的机会多得是。记得有一天,闵老师要上音乐课,想教大家唱《南泥湾》,可她没有歌词,就让大家回家想办法找。我们几个小孩子屁颠屁颠地都回家找去了,我最先从我在村里上五年级的姐姐那里找到了整套的歌词,风一样赶去送给老师。第一名,那个神气啊,好像没有我,大家就永远也别想学会《南泥湾》了似的。

过了不知多长时间,老师说有的同学将要加入少先队。一报名字,有个我呢,我当然很高兴。到了入队那一天,大家武装整齐,扛着小凳子到村小学去集中开会。到了会场一看,乖乖隆地洞,操场多大啊!教室多高啊!学生多挤啊!最厉害的是主席台旁边的杆子上居然绑着一个圆圆的大喇叭,播放的歌曲虽然我们都会唱,但由它的大嘴唱出来,我们还是第一次,用现在的话说叫“震撼”。大家没见过这阵仗,都规规矩矩的排队,跟木雕神似的不敢动。一会儿,喇叭又说话了,叫大家跟着老师到生产队去帮着拾稻穗。拾稻穗这行当我们都很熟悉,是那时学生的必修课。偏偏老师叫我和另一个女同学不要去,就留在原地替大家看凳子。我就有点不高兴了,再一看跟我一起留下来的小玉兰乌漆墨黑,鼻涕拖老长,一甩一大坨,就更不高兴了。勉强坐着等他们回来,左等不来右等不来,索性谁也不告诉,我一个人溜回家了。

第二天,一到学校,同学们把我团团围住,说我昨天跑了,人家主席台上喊我的名字,叫我上台接受老少先队员系红领巾,喊了几遍,没喊到我,主席台上的校长很生气,责问我们老师人到哪去了,弄得老师很下不来台。我听了,也慢慢的害怕起来。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躲老师。上课也不敢抬头。到了第二课下,还是被老师看到了,老师竟然一点也没责怪我,只是说失去上台接受老队员系红领巾的机会很可惜。我也觉得很可惜,这么光荣的机会我都不知道珍惜!这个心结很多年都没有解开,但后来直到工作,参加活动再也不敢随便迟到早退玩失踪了。

闵老师的性格很好,但偶尔发起火来也很怕人。一次,她改作业,叫我们自习。娃娃们按捺不住,很快就叽叽喳喳起来,老师用她的小柳树棍子在桌上敲一下,霎时静了。一会儿又叽叽喳喳了,又敲一下,又静一下。如是者三,闵老师火了,拿着小柳树棍子从第一排的学生头上敲过来,眼看要到我了,我恐怖地睁大眼睛,要知道我可从没挨过老师打的。可这次老师什么也不看,像下冰雹一样,从我们这一列一直向后一溜敲打过来,挨了一“棍”子,竟然觉得并不那么可怕,不但头上没有隆起想象中的大包,连能让人喊叫的那种疼痛也没有。

闵老师很年轻,刚到我们庄子上时还没有结婚,大概过了一两年和不知什么地方的一个男青年结了婚,有时候那男青年不知从什么地方赶过来,就在我们庄子上闵老师住的小茅草屋里过夜。我刚上学时,老师叫我们把自己的生日告诉她,不知道的回家问妈妈。老师的话当然是圣旨,我一回到家就问妈妈我的生日,我妈妈说我是正月二十七生的。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兴冲冲地跑到老师屋里告诉她:“老师,我生日是张月二十七。”老师头一抬,笑眯眯的说:“是正月,不是张月。”这时我看见她脑袋旁边多一个脑袋,诧异得很,问老师这是谁?老师还没说话,那颗脑袋歪过来,附带一只手将我的脸蛋拍拍,说:“谁家的?怎个起这么早啊!”我不敢说话,一溜烟跑了。后来才知道那是闵老师的丈夫。

我在闵老师那只上了一年,就到附近的一个更大的学校上二年级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年幼的我哪还记得一年级老师!一直到闵老师调回城区、到现在,我都没再见过她。不知道她有没有继续做老师。推算一下,应该早就退休了。

教师节写这篇文字,祝她节日快乐,永远健康!(2015年9月1日)

(二)我的老师孙宝俊

自家庄子上的学校只有一年级一个班,二年级就得到东边三里地外一个更大的学校上了。

刚去,不适应。娃娃大多不认识,本庄上的几个人到了那儿,像是一碗水倒进了一桶水;更惊奇的是语文这个老师教,数学(那时应该叫算术?)竟然换了一个老师,还有音乐、画画……;老师也不再叫老师,而是叫张老师、孙老师……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所有课只有一个老师,我们一律叫她“老师”,从未在“老师”前面冠一个她的姓,叫她“闵老师”。这个称呼问题,被“张老师”“李老师”们纠正了几次,才慢慢适应过来。

现在的语文老师姓孙,叫孙宝俊,是个幽默、神气、有本事的老师。

孙老师教学有一套,我们虽然只是二年级小孩子,多动、注意力不集中,他却总是能说得大家跟着他的节奏听课,在我的印象里,几乎找不到他对学生动气打骂的例子。班上有一个调皮大王,巧的是也叫“孙宝俊”(但愿我这个同学别看到这篇文字说他调皮的)。有一次,孙老师喊他起来回答问题,不会,接着问,又不会。要叫有的老师就火了,可孙老师不,他说:“孙宝俊哪,你跟我是弟兄,你做小弟的无所谓,可我做大哥的要脸面呢!你可不能老是这样下去,丢我们姓孙的人家的脸啊!”其实,我们当地姓孙的人很多,他们两人不是一宗,八竿子打不到一块,但是被孙老师这么一说,学生孙宝俊踏实了很多。

孙老师还兼我们的体育课。体育课是孩子们的最爱,但条件所限,往往没什么实质内容。孙老师却总能想出办法来让大家玩得高兴。有一次,他领我们玩个游戏,叫“找地雷”。他把写有地雷字样的硬纸片预先藏在干涸的河道里、村民的打谷场上,说谁找得多,谁就有奖励。这个可够刺激的,大家呼一下就散开来,到处翻到处找。枯草下面、石磙子下面、甚至狗粪下面,统统被翻了个遍。老师也讲信用,回到教室立马兑现奖励。这下好,每到体育课,大家就盼着能找地雷。可这样的活动要事先做不少工作,特别是埋地雷,要瞒着别人,也费工夫,所以,并没有搞过几次。

还有踢足球。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当时的足球是不是真的了,因为那时那地能有一个足球可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孙老师确实带着大家踢起了足球。没场地?怎么可能!麦子刚收割完,整垄的竖着短短谷茬的地块足够大。每人都有分工,一边是15人还是17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有一个追逐的目标。我个子小,单薄,怎么办?守门。你要问个子小怎么守门?告诉你吧,个子小守门最好。因为这个门没有高度,只有宽度,两块大点的土块往两边一摆就是。球从头顶飞过了咋办?一边说进了,一边说没进,吵个不停。孙老师叫我把手举起来,问大家刚才球飞过去时有这么高吗?都说有呢。那这个球不算进,用孙老师的话说叫“放了高射炮”。看看,我的手举起来就是球门的高度。你还纠结于守门员的高矮吗?

孙老师对我有着格外的关照。记得那时我的作业因为写得工整、正确率高,经常被老师作为范本在全班展览,甚至还会拿到高年级班上展览。平时大家就都会高看我一眼,在那之前的我胆小、自卑、不敢和人说话,而自此,我的自信慢慢的长成了,这都是发端于孙老师的鼓励。

我幼时丧父,家贫如洗。孙老师和其他几个老师都知道,明里暗里都帮过我。记得上到三年级下学期,开学了,我又没钱缴学费,不好意思到学校去。在家赖着。忽一天,有同学跑到我家说老师叫我明天去上学……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学期的学费孙老师帮我“垫”了,而他从来没和我说起过这件事。一直到现在我也没还上这笔钱,时间越久越不好还,还不起了。

现在孙老师一家住到了扬州,很少见面了。2008年,我做了开颅手术,孙老师回家听说了此事,还特意看望了我。这个情意也没法还。等什么时候到扬州,请孙老师喝一杯老酒,算是还个利息。孙老师你看可否?

(2015年9月17日)



(三)我的老师郝珍凤

郝珍凤老师是个狠角色。

刚上三年级,她就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暑假作业做的不全的、有错的、不工整的,还有作业交得迟的,统统给我站到外面去。一报名字,大家伙乐了,咋地?全班一个不剩,都站到外面去了,教室里就剩老师一个人。“光杆司令、光杆司令。”大家都小声嘀咕,既有报复的成分,又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哪知道老师好像不是太在乎她的囧境,一个人在教室里不知道翻看些啥,一点也不着急。半堂课的时间过去了,外面的队形有些乱,其实是大家的心有些乱,说话的也不说话了,胆大的伸长脖子朝里面看。“老师还坐在那里呢,没有动。”他们小声宣布。

“都站好的。”突然一声大喊。大家都吃了一惊,老师能透过墙壁看到外面?嗨嗨,那时候的我们真是太胆小了。

是的,郝老师的绝招就是罚我们,用各种方法罚我们,而且不分对象,一视同仁。我上学十几年,受到的最大的“屈辱”就是郝老师给我的。记不得是什么原因了,作为班长的我被罚让同组同学每人刮一个鼻子。心里一万个不痛快,但没有办法。那时候的那种屈辱感无以复加,羞、愧、恨,五味杂陈。但是从此我却不敢仗着有点小聪明自视甚高,做作业即使是偶尔的小马虎也没有了。

郝老师不但管她教的语文,还管数学课的事情。数学老师在我们班遇到什么问题,她一会儿就知道了,消息灵通得很。准确的说,什么事她都管,那一两个月我们跟大人们提到她,都抱怨说被管的“直手直脚”,不能动弹。

到了秋天,最怕下雨。下起雨来,那乡村小道,泥泞不堪。从家到学校有很阔大的一片农田,田间窄埂,更是难行。小伙伴们大多肩上㧟着书包,手上拎着草鞋,挽起裤腿,光脚前行,到了学校,随便找一条小河,把脚涮涮,穿上草鞋上课。有条件稍微好一点的,穿着凉鞋,就更讲究,更要光脚了。这个时候大家都一样,可秋天越往深里走,我的窘迫就越显露出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那一年好像是我家历史上最难挨的一年,要啥没啥,吃饭都不周全,喝稀粥是常态,而且粥里没有几粒大米,大多是大麦片。鲁迅喝过难以下咽的芋梗汤,不知道他老人家有没有喝过大麦片,闻着香,吃起来寡味得很,而且糙得刮嗓子。

至于后来超市里卖的麦片,那可跟当年的不是一个概念。有一年,我大姐在超市买了一包麦片带去给老母亲尝尝,其时母亲她老人家的眼睛已经盲了,手里摸着那一包麦片,问是啥?大姐说是麦片,母亲下意识的把麦片朝前面一撂:“拿远些拿远些,还没被这东西吃够了呀!”跟她解释此麦片非彼麦片,就是不听。这是后话了。

回到那个秋雨连绵的时空。天渐渐冷了,光脚已经不合适,但是对于我来说没有合适不合适的问题,只有是不是还要接着去上学的问题。要去,就得光脚。再三犹豫下,还是踏上了去学校的路。已经不记得路有多滑,也不记得走了多久,更不记得水有多冷,只记得那天迟到了。郝老师的厉害早已刻骨铭心,心里自然怕怕的。

果然,郝老师的脸跟那天的天空一样沉,一进教室就问怎么迟到了?我坐在靠墙的位置上,嘴里不知道嗫嚅些什么,却什么理由也说不出来。“你——”空气僵了许久,老师显然不耐烦了。可她竟然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出去了。我心里松快了一些,以为逃过了一劫。

很快,老师又进来了,抱着一捆乱稻草。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下径直走到我的座位前,放下稻草,叫我把脚放进去。“这么冷,怎么不穿鞋?!”也不记得是不是回答了老师的这个问题,只是感觉整个人霎时暖和起来。


郝老师变温和了。有一次放学,她不让我回家,叫我跟她回去吃饭。那一顿午饭也是煮粥,只是那种大麦片放得少一点,白米多了一点,还放了一些红豆。豆香掩盖了郝老师也并不宽裕的家境,掩盖了我的惶恐与不安,成为此生永不会磨灭的美好记忆……

随着年级的升高,我离家越行越远,偶尔在路上会见着往昔的老师们,打个招呼也都匆匆别过。后来听说郝老师不再做老师,再后来听说郝老师的老公因车祸去世,她被安置到老公生前的单位做了工人,再后来就没有郝老师的消息了。

前不久,省里搞了一项工程,对上世纪80年代中期被辞退的民办教师进行经济补偿,我参与了这项工作。打开那个时代的档案,郝老师的名字赫然在列……在我的办公室见到了她,容颜没变,但身材没有印象中的那么高大了;填了表,请她签字时,那认真的神情没变,可字没印象中的那么娟秀了。或许,郝老师本就这么高,字也本就这个样,只是时空转换,我自己长高了,见识的东西多了一些而已。(2015年10月13日)


(四)我的老师董正梅

上了初中,真是眼界大开,不但要走更远的路,见到更多的人,还接触到更多的学科,而最重要的是我遇到了董正梅老师。

董老师瘦瘦的,高高的,很少看见她笑,但也不是那种一看就让人害怕的严肃。提到她,我的记忆闸门一下子就打开了,往事历历在目,一时却不知从哪儿说起,一直停在这儿,顿了好几天,今天决心继续写下去。

董老师当我们班主任,学生们自然更怕她一些,但背后该玩还是玩,该打还是打。班上有一个玩角叫梁兆军,用老师的话说叫推倒三个撞倒两个。一次,兆军兄和另一个同学在讲台附近激战,上课铃响了,董老师的身影已经在教室门口,兆军好像没讨到多大便宜,奈何老师已至,恨恨不平的向座位上走去,边走边回头冲那位获胜的对手发狠:“你别屌……”言下之意是下课再见分晓。这或许也是战败一方常用的一招,在精神上求得一些安慰而已。但董老师不干了,她用很平静的语调对梁兆军说:“你站住,来,到黑板这儿来,把字写给大家看看。”梁兆军傻眼了,全班同学都傻眼了,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字大家都不会写,更是因为董老师是个女老师哎。你懂的。梁兆军挂了两分钟黑板,粉笔捏在手里,不敢写,当然也不会写,更让大家傻眼的事情是董老师竟然拿过粉笔,端端正正在黑板上写了一个“屌”字:“我来告诉你,这个字这么写。本来这也是一个正常的汉字,但到了你的嘴里怎么就变味了,变得那么低级、那么不像一个中学生呢?”你说说,遇到这么一位拿得出的老师,你还不心服口服,还敢调皮捣蛋吗?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梁兆军进了的老师的“黑名单”,有事没事就“关照关照”他,反正上学期间,这家伙一直规规矩矩,没惹出什么大乱子。几年前,我在办公室,手机响了,一看名字“董正梅”,当时没想到是老师打来的,以为是我一个和她名字很像的同学打来的,这位同学在局里当班,平时跟她就随便一些,领导领导的叫,开开玩笑。说了好几句话,董老师问:“你知道我是谁啊?”我这才醒过来,原来是老师打的电话,闹了个大红脸。董老师跟我问梁兆军是不是开饭店了。我告诉她此梁兆军非彼梁兆军。心里为老师还记得这个梁兆军而感动。为了不再出这样的笑话,我手机通讯录里特地在董老师名字后面缀上“老师”二字,董老师再打电话来,绝不会出洋相了。

我家离学校最远,有十几里路。每天很早就要起床,家里没有计时的工具,不知道时间,有月亮的时候,母亲会问月亮在哪了?我出去看看,月亮挂在屋子西边韭菜地上面,或者已经飘到西边小广子家屋头,母亲根据农历日子,推算大概是什么时间,说可以走了,我便动身出发。这也保不准,尤其遇到阴天就麻烦了,往往跑到学校天还没亮呢;也有时候迟了,到了学校已经上课,最离谱的是一次到学校时,第一课已经下课了。如是三番,没少被老师问怎么了。

那时候,每天都在家里烙一块饼带着,算是午饭。有一次中午放学了,正在教室里啃硬得像石头的大饼,董老师不知怎么没有回去,看见了,问了问情况就走了。忽一天,有同学有点嫉妒地跟我说:“老师对我们那么凶,对你好呢,昨天你还没到校,她在班上说全班只有你可以迟到……”我没有听到这句话,但从此以后,董老师确实没再叫我去办公室问迟到的事。而且,还时不时从周边农家要点锅巴、热水什么的叫我中午吃。


转眼两年过去了,到了上初三的时候,照例我是凑不齐学费的,好在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每到开学都厚着脸皮找老师帮我减免。可这次不同了,我到了学校竟然没看到董老师。有同学说董老师不教我们了,现在班主任换了一个人。换了人我也得等董老师来,不然没人给我去找校长减学费。可是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我急了,在校园里转来转去,找我的董老师。当时那种见不着老师的失落和上不了学的恐惧到现在还存在心里,一想起来就有点堵。

前年,听同学说董老师也做了开颅手术。忙打了个电话问,确实。但老师的开朗是一贯的,听不出有任何抑郁和恐慌。告诉我说每天会到中医院转转,第二天我特地赶了个早,骑着摩托车从乡下跑到中医院,可也真是怪,满医院转遍了,没看见老师,心想是不是来早了,等会吧。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老师。打个电话,嗨,老师说她今天没去。我接着电话,心里忽然就闪出30年前十五岁的我在校园里遍寻老师不着的失落。只是那个时候我真的寻不着老师,而这一次,老师不会再离开我的视线……(2015年11月16日)


(五)我的英语老师

曾经看过一个段子,说小时候上学,把English读为“应给利息”的同学当了银行行长,读为“阴沟里洗”的成了小菜贩子,读为“因果联系”的成了哲学家,读为“硬改历史”的成了政治家,读为“英国里去”的成了海外华侨。而我读成阴沟里洗的竟然没有成为小菜贩子,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其实没上初中之前就知道英语这个玩意了,庄子上有“前辈”呢。他们去离家十几里地的初中学校上学了,回来说他们学会了说外国话,叫英语。我们这些小屁孩就跟在他们后面讨教。看见大树,问这在英语里怎么说?他们一努嘴,说出一个稀奇古怪的发音;又问猪怎么说,狗怎么说,蛇怎么说,一概一努嘴一串怪音。过几天,他们回来又吹起来,说学英语的人都有一个英文名字,又引得我们一帮屁孩跟着跑,一个个报上大名,问自己的名字在英语里怎么说,一旦获得示下,则奔走相告,庆贺自己有了英文名。

后来,自己上了初中,那几个前辈倒不知什么原因,早早打道回府,不上了,用现在的话说叫辍了学。那时候,学上不完就回家的很多。等到后来我工作了,为了动员这一类学生回到学校上学,真是差点就把腿跑细了,还会受一些白眼,这是后话。等到自己接触了英语,发现我们被庄上的“前辈”们忽悠了。不但他们不可能那么短的两三个星期里就知道那么多动植物的名称,就是这中国人的名字问题也没有那么复杂,只是变了一下语调而已,譬如“小沈阳”那样的。

第一课,一个年轻的老师走进教室,呱里呱啦说了长长一段,大家听得云里雾里。然后老师把刚才的话解释了一番,什么跟同学们问好啦,什么英语学科的特点啦等等,这些都统统忘记了,但却记住了老师的自我介绍,知道这位老师叫杨学平。再仔细看看,这人高高大大的,身材比较瘦,脸却显得很胖,在那个众人皆瘦的时代显得有些特别,要是弄个卷毛假发戴起来,还真的像个外国人呢。

接下来就是学着读写字母,真是作怪,明明是熟悉的汉语拼音字母,非要读成另一个音,别扭得很。好在没两天就开始把这些字母编在一起,学单词了。第一个单词是“bee”。后来,26个字母学到哪,就编到哪,学完O时,就知道狗是“dog”了。学得多了,又作怪,这些单词会打架,我们有办法,用铅笔在单词下面标汉语。dog就标着“倒勾”,cat就标着“卡头”。一时弄得书上花花绿绿,煞是“好看”。哪知道这可犯了杨老师的大忌了,他发现后,进行了严厉批评,责令大家统统擦掉。

字母学完了,杨老师专门教大家唱字母歌。字母歌抑扬顿挫,朗朗上口。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别扭和困惑,突然发现还可以用歌唱的方式来表现字母,大家兴趣很高,很快就学会了。过了一段时间,我到同学家玩,听了几次收音机里教唱字母歌,发现杨老师教的和这个还是有些区别。哈,杨老师到底不是教音乐的哦!

第二位英语老师叫刘启胜。这位大爷和杨老师完全是两个做派,嗓门大得出奇,读课文或者句型,嘴型夸张,声音沙而不哑,很是与众不同。此公讲起课来激情万丈,任你堂上有人小声说话,都一概被他的声波覆盖,掀不起大浪来。刘老师对学生很严厉,调皮的不调皮的没少被他整饬过,乡野农村,那时候老师叫你罚个站甚至用书扇你几下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往往家长还大赞:“老师,你给我打,这小炮子仔就记个打,不打不骂他不成人。”不少人遇到刘大爷上课都战战兢兢的,头不敢抬。记得有一次,一个平时不咋样的小伙竟然被老师点到名上黑板听写几个单词。大家都知道,悲催的一刻又要到来了。没想到,这位小哥竟然全都写出来了,全都写正确了。大家松了一口气,以为喜剧上演。又一个没想到,刘大爷拿起书照着这位小哥的脑袋就是一下。都蒙了,咋回事?不会写挨打,会写也挨打,还有木有天理了?却听刘大爷开口了:“你看看你,平时吊儿郎当,漫不经心,只要认真一点点不是都会了吗?你还是可以的嘛!”这位小哥挨了打心里还暖烘烘的。


初三又换了一位英语老师。和前两位比起来,这位算是学院派的,最文雅了,说话很慢,和声和气的,调门低,叫你不得不屏住气听他讲。大家背后都议论说陈老师是个高手,不用大声呵斥,就都不敢课堂上讲话了。是的,这位老师姓陈,叫陈景海。

据班主任介绍,陈老师甫一上任,就和校长立下军令状,说他这门学科绝不拖中考的后腿。班主任李景程嗓门大,大声问我们:“陈老师有信心,你们有没有信心?”被这么一渲染,大家激情高涨,齐声高喊:“有信心!”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总是那么骨感。激情过后,还是沉寂。陈老师显然有些着急,但他从来不骂人,说话的语调语气却让你感觉到他的情绪。一次测验之后,照例要通报每人的分数。大家都低着头,竖着耳朵。老师站在讲台前,不急不慢的读着各种分数。读到我时,我感觉明显的顿了一下,然后“***,六十,”又顿一下,“挂零。”市场上流行着一个段子:“多一分累赘,少一分受罪,六十分万岁。”但此时我却“万岁”不起来,因为老师的语调透着浓浓的失望。

我这人吧,没别的特点,就撞上了一个字“笨”。初中做了留级生(跟留学生只差一个字,意义却相去十万八千里),而且,英语这门那时怎么看怎么重要的学科,到了我这儿,就是硬皮疙瘩,怎么啃都啃不动,要不是那时候年轻记性好,最后一年,硬是把初中五六两册英语书从头到尾给背下来,说啥也不会过了关。不过这些东西除了帮我考试过关,貌似也没啥用处,上了师范就没有英语这门学科了。第一次看见外国人是在南京,我刚读师范。其时,我正在路边行走,感觉有个阴影罩住了我,抬头一看,哎呀妈呀,一个高大的黑人正盯着我看,眼白有葱根那么白。我吓了一跳,所学的英语,什么“哈罗”,什么“娃子要奶名”,统统忘记了,赶紧跑了。最近一次是前两年,被朋友拉着参加一个派对,竟然有几个外国人也参加了,和他们打牌、喝啤酒,所学的英语也没有派上用场,因为这几个家伙都说得一口流利的中文。

(2016年1月18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