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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应中学九秩华诞专辑 //恩师邰老

 运河儿女 2020-09-16

宝应中学九秩华诞专辑

恩  师  邰  老

章寿明

        我这一生遇到过不少老师,但真正称得上是我本人“恩师”的只有一位,他,就是宝应县中学元老级教导主任邰让之先生。

        邰老家族最初来宝应者是高祖邰长浚,时任教谕。邰师母朱冠乾老师乃宝应名门郡望朱氏第二十一代。邰老的两位连襟,一是原广东省委书记、省长梁灵光,一是原交通部部长彭德清;还有一位亲戚,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中国佛教协会原会长、大诗人、大书法家赵朴初。尽管有这么多重量级至亲,但他从不炫耀于世人,更不借此为自己与家人谋取一丝私利。低调做人,勤勉做事,他就这样孜孜矻矻,在平平淡淡中度过无愧无悔的一生。

        他热爱教育,终生与教育结缘。凭他的身世背景与人脉完全可以从事更加“高大上”的职业,但是,他一直安心于最平凡也最光荣的中学教育事业。

        著名教育家陶行知先生曾说,“只捧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邰老就是这样躬行实践了一生。

        他身材清瘦,腰板挺直,面色严峻而慈祥,目光深邃而犀利;他傲岸高洁,风骨凛然,寻常衣着,却风度翩翩;他精干的身躯里,沸腾着一腔热血,博大的胸襟里,翻卷着时代风云。他那大写的人生中闪耀着一颗滚烫的赤子之心。

        他是我的老师,又是我的领导。几十年来,我的每一点进步都离不开他的关心、帮助与提携。

        孔子曰,“君子之德风”,在他手下工作,你会觉得如雨润物,如风抚林,于无声处,我的心灵能得以净化与升华。

        他一向清白为人,严于律己,在日常生活中也是难得一见的真君子。

        有一次,一位校友从农村给他捎来几斤自家生产的黄豆,他坚不肯收,几番推让不成,才不得已收下,但他一定要付钱。校友放下钱款就走,可他还是设法从教导处学籍档案里找来校友地址,把钱如数寄去。

        邰老曾经讲过,清代“江南第一清官”张伯行曾写过一篇《禁止馈送檄》,里面写道,“一丝一粒,都是我的名节;一厘一毫,都是百姓的脂膏。宽一分,百姓得到的恩惠却不止一分;收一文,我的为人就不值一文。”邰老信奉的也就是这样的“金绳铁矩”。

        几斤黄豆,真心一片,似此君子之风,今不知有几人矣!

        邰老十分注重生活细节,也有很强的是非观念。他酷爱围棋,也是县围棋协会负责人。格状棋盘,黑白棋子,同样可以映照出一个人的习性与心灵。

        他常说,下围棋是休闲娱乐,但规矩极严,黑白世界包孕着大千万象和人生哲理。世事如棋,棋里乾坤大,枰中风雨频。他多次对我说过,围棋协会有一副特别精美的围棋,他从不带回家中私用。他常说,“于细微处见精神”,区区一副围棋,也一定要公私分明。

(前排左四为邰老)

        他一向坚持原则,有强烈的是非观念。1979年中考开考时,我班考场中有一人缺考,奉考点负责人某校长之命,在征得监考老师同意后,我进入考场查点情况(此乃公事,并不违规),却突遭正在巡视的某官员训问。他诬我“监守自盗”,我当即予以痛斥。双方言语交锋,火力四射。

        事后某官员打电话向邰老告我黑状,邰老了解事件原委后,认为是他主观武断,有错在先。对待是非正误的判别,邰老的态度十分鲜明。

        邰老具有丰富的人生阅历,经久的社会历练,办事沉稳,成熟老到。他喜不形于色,怒不显于面,我从未见他轻易地训斥任何下属,即使偶尔批评别人,也是轻言慢语,和颜悦色。

        邰老德高望重,人皆仰之。县委书记、县长(如贾彬、蒋进等),每逢春节(经常是大年初一)都会到他简陋的居室拜年。

        平时工作中,举凡事关全县与宝中教育教学方面的重大决策,县委、县政府领导们都会主动征求邰老的意见。

        尽管他有如此高的社会地位,但时时处处都十分谦和,平易近人,绝对不会傲视他人。

        上世纪80年代,他住老家贾家巷,与我所住的小南门街只是咫尺之遥。每逢春节我去他家拜年,他总要立即回拜。

        作为老师、长者和领导,他如此待我,真令我惶愧不已。

 (右一为邰老)

        学校的中心工作是教学,教学的主体与灵魂是教师。作为主管教学业务的教导主任,邰老十分重视学校各学科师资队伍建设。

        上世纪70-90年代,宝应县中学集中了一批在市内颇有影响的精英级教师,其中语文组老中青均有能手,最具实力。

        1984年春天,扬州市教育局孙晋寿局长到宝中听了几节语文课。事后邰老告诉我,孙局长评价说,宝中语文组的实力超过中。孙局长原在鼎鼎大名的中任职,他的评价比较中肯。邰老听了心中十分欣慰,但向我转述时语气仍十分平静。

        邰老一向平易近人,待人谦和。他名曰“让之”,确是名如其人。

        他的学生、我的老友、县文化局副局长朱宇同志在邰老九十冥寿时曾经题有一联,赞他是“阅尽翦淞过来者,温良恭俭唯让之”,十分准确而传神地展现了恩师的精神风貌。

        他一向古道热肠,乐于助人。1977年刚刚恢复高考时,他受邀在宝应城镇中学协助教学管理工作。该校有一名学生成绩优异,是高考种子选手。在各科教师重点“加工”的同时,邰老特地主动把该生带到家中(他们无亲无故),提供各种复习资料,并辅导作文,拳拳之心,甚于亲人。

        我有一位高中同学,后来在人生道路上走了一点弯路,工作没有着落,邰老见他在某学科有一定专长,便为他安排代课教师一职,宿舍一间,在一定程度上帮他解决了生活上的困难。

        59届高中毕业生刘敬品,上初三时就是党员,因患肺结核未能参加高考,后来一直在淮阴老家务农。如果不是患此重病,在那个特定年代,凭他学生党员身份绝对录取一流名牌大学。

        80年代末,因患肺癌,家境凄惨,他找到邰老求助。由于他无业务专长,加之病重,邰老爱莫能助,无法安排他就业,心中十分难过,只得自己给这位昔日弟子经济上作一些补贴,聊作安慰。

        有一位Z姓同学,自幼失怙,兄妹三人,生活拮据,邰老按月从自己微薄的薪资里给予一定资助,帮他完成学业。

        他严于责己,宽以待人,但在教学业务上对教师、尤其对青年教师要求十分严格。

        有一位政治教师刚从外校调入宝中,期中考试前将自己命题的试卷送邰老审阅。因高度近视,目力极差,邰老摘下眼镜,双目紧贴试卷,逐题逐字修改,还把他找来,当面解说原题错在哪里。这位老师十分感动,一面重新謄抄被改得密密麻麻的试卷,一面激动地对一位同事说,这样的领导,这样的审卷,真是少见。

(右二为邰老)

        邰老人脉极广,向他求助的人较多,有时学校以至县里也请他亲自出面找人帮忙办事,对此,他总是极力而为,绝不推辞。

        宝应县中学领导想请著名书法家尉天池书写校牌,他专程赴宁,通过南京师范大学党委书记吴某(宝应氾水人)转请尉天池挥毫完成。

        当年社会各界请尉天池写字的人很多,收费甚高。邰老把字从南京带回后,特地叫我到总务处欣赏原件,那书于毛边纸上刚劲有力的“宝应县中学”五个大字确实颇见功力。后来校牌制成了,奇怪的是,尉教授题字的书法原件却不知被何人“收藏”(实为占有),至今泥牛入海,无有消息。

        他受家乡有关部门所托,专请亲戚赵朴初书写“八宝亭”匾额,悬于宝应纵棹园“八宝亭”上面,更为家乡名园争色添彩,成为游人驻足留影的一景。

        宝应是鱼米荷藕之乡,是农业经济,地方工业相对落后。县里拟筹建一家电缆厂,为从德国引进设备,特地请邰老亲赴广东,找他的连襟、广东省委书记梁灵光鼎力相助。经过紧张的运作,电缆厂终于建成,如今已是宝应王牌企业,扬州市支柱产业。多少年来,电缆厂不知造就了多少千万、几千万甚至更多的富翁,但作为建厂的头号功臣,邰老却不求任何回报。

        1990年冬天,邰老因公赴京办事,由于年事已高,突受风寒,回宝后一病不起,在年终岁末家家忙年时刻住进县人医危重病房抢救。大年初一,邰老病危,子女们只得将他紧急从医院撤离回家。

        他家当时住在宝中南校区一间极其简陋的平房里,因过于窄小,且室外杂草荒榛,小径横斜,行路多有不便,只得将危在旦夕的邰老安置在宝中荷花池北面一间空置的教室里。时值严冬,教室窗户残破不全。一位桃李满天下的著名教育家,这漫漫人生的最后时刻竟在这里度过,谁见了都伤心不已。

        我与邰老全家一向关系密切,师母健在时我常登门造访,与恩师夫妇叙谈。“三毛”炎孝与我同事,也是好友,我与邰老二女裕孝、俊孝也极熟悉。在邰老弥留之际,我与他的子女及孙辈们均守在他身边。

        1991年春节(大年初二),邰老不幸逝世,享年74岁。灵堂遗像两侧悬有我撰写的一副挽联:

        情系道山,丝尽春蚕自成茧;

        魂牵桑梓,泪干红烛犹照人。

        尽管是春节,但全校教职工、校友及市县有关领导与社会各界人士,纷纷前往吊唁。邰老最得意的学生、外交部前大使范承祚特地从北京赶来,一到校园灵堂便长跪不起。

        正月初四出殡,送葬者排成长龙,足有数百米。街道两旁,数不清相识与不相识的人纷纷在寒风中伫立,默默地为邰老送行。

        人生自古谁无死,邰老如此离去,备极哀荣,斯亦足矣!

        20083月,邰老九十冥寿,我在扬州,特赋诗一首,遥寄思念:

         七律   

        先师邰老九秩诞辰感赋

        余自少而冠,而壮,忝列门墙,亲聆恩师教诲,凡数十年矣。今值先师九秩诞辰,爰赋一律,以志雪鸿之意云耳。

        烟云漫说逐飞尘,

        撩眼分明别样春。

        好是芳菲承雨露,

        依然风骨见精神。

        高怀难得能无我,

        红烛何尝不照人。

        欲觅遗踪还怅怅,

        犹当弹泪吊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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