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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原创】小桃红的故事

 运河儿女 2020-09-16

图片来自网络

小桃红的故事

文/庆 元
  

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房门内传出,一个新的生命降生了。

结婚多年无子的农村两口子,终于迎来了希望。虽然是一个女婴,看到她肉嘟嘟的身体,圆扑扑的粉红笑脸,不由得喜从心中生,悦从眼角来。老实巴交的父亲不免滚下了几滴泪珠儿。

时值阳春三月,门前一棵桃树,正是花满枝头的时候。一高兴便给女儿起了个应时好兆头的名字——小桃红。

时间过得很快,一眨眼,小桃红已经出落成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可真还别说:“十八的姑娘一朵花——一点不假。乌亮的辫子、皮肤白皙、目含秋水、腮如桃花胭脂红。诗人崔护“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此时是再好不过的写照了。小桃红的家乡,是以果园而闻名。如果她在桃花盛开的园里一站,真难分哪是桃花哪是人面!

轰轰烈烈的文化大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大批知识青年也从城市下放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一夜间,小城来了一船的省城青年人。清晨,人们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这群男男女女的洋学生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后来看到县里有人来带队,才知道这是来的下放知青。再后来,又听说有来自白下区的、有来自秦淮区的、有来自建邺区的……

他们大多数都被分配到南乡,少数投亲靠友,散落在城郊等各乡镇大队。

我所认识的ZH君,是在当地一个画界老前辈的画室里。老者既清癯又疾病缠身且潦倒不堪。然其科班出身,刘海粟、颜文梁门下,与出版界名人共事多年。画艺精深,为人谦和。我不精书画之道,但每遇有识之士,总爱崇尚攀谈几句不着道的谬言,诚恳受其指点。一来一往,也是成了莫逆。

某日,恰遇ZH君早我也在其处。见他高挑身材,皮肤尚白,架一副珐琅眼镜,着一身褪了色的中山装,倒也显得文静,话语虽不多却也很受听。

时间久了,我们也就渐渐地熟络起来。从他点点滴滴的话语中,我也略知道他的一些情况。在高中未毕业时,随“大军”到农村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象他这样一个家庭出身不好(据讲父亲曾在抗日时期当过二年的商会会长),在那个时时事事讲阶级斗争政治年代,你不带头下乡,而被赶下乡,才是自讨没趣呐。

你别说,他们到底是大城市来的。不仅见多识广,而且吹拉弹唱、蹦蹦跳跳、写写画画……人人都有二把刷子。而我们就相形见拙了。他们就凭这些,宣传队一时便轰动了城乡。当然也免去了不少劳动。

ZH君虽有些文墨,但害怕够了,言行举止总有些谨小慎微,从不敢张扬。因有些好事儿总排不上他,只好老老实实的参加队里的劳动。因人肌瘦,无劳力,一天挣不到多少工分,生活自然比别人苦了不少。

物质匮乏,一切凭票。他又不好意思开口,我总主动帮他买些糖啦、煤啊、燃油啊等日常生活用品,当然,再困难,他总是坚持付款。

小桃红是个爱学习的姑娘。特别对古诗文感兴趣,对毛主席诗词都 能背下来。用她的话说,诗词意境深远,词句优美,言情言志,是人类语言的精华。ZH君恰好有一些这方面的功底。有时借一些唐诗或宋词,偶尔还作一点乡土诗歌给她看。她也写一点稚嫩质朴的田园诗亦或是打油诗、亦或是顺口溜。给他改改。有时谈到诗中的一些儿女情长,二人总是会心一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就更谈得来了。

最令ZH君感动的是,一次他不经意间在一个农村青年面前说了句:“这种文化革命,天天打打杀杀,自相残杀,何时是个了时?”谁知那个假积极,向大队革委会做了回报。这还了得,完全是反革命言论,是黑狗仔子想翻天。

负责组织批判会的大队民兵干部是小桃花的舅舅。她得知消息后,立马找到娘舅说:“你们为什么要批他,文革要文斗,不要武斗,是毛主席说的,现在是自家窝里斗,符合哪一条?我也是这个观点,他反革命,我也是反革命,你们连我一起斗算了。”这里我们看到的是另一个小桃红,多么倔强,多么正义,多么善良。娘舅辩不过外甥女,想想也不无道理,也就不了了之。但还嘱咐小桃红:“你叫他今后不要乱说,要注意自己的出身。”一场祸事,就此平息。

小桃红真是个能干而坚强的姑娘,平素庄稼活没地说。到了冬天,一样跟着队里的妇联到河西撑船露宿弄蕻子草,一样和壮劳力挖河工,稳稳地挑着担子,扒上几米高的河坎,什么下河罱泥沤绿肥,更不在话下。

小桃红人心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总爱偷偷地盛上半碗给ZH君。衣服破了,脏了,抢着拿回家补补洗洗。地里干不完的活,总爱帮衬着扫尾。有人要欺侮ZH君,她凭借根红苗正总是偏袒着他。

小桃红和“眼镜”接触多了,村里也就出现一些风言风语。其实,ZH君哪敢往深处想、深处做,他是一个十分明智的人,他处于弱势,有人关心照顾他,仅心存感激而已。

农村的风俗,跟城上不尽相同。

姑娘大了,就该尽快找婆家。小桃红已经二十好几了,父母着急,为她相了几次亲,可她就是看不中,却也说不出一二三四五。这次她父亲死活不依,将在徐州小煤矿上当井下工的一个小伙子领进家门。小伙长得结结实实,皮肤黝黑,言语本分,看上去就是一个勤快朴实人。但小桃红瞄也不瞄人家一眼,迳自回了自己房。

母亲耍了杀手锏,等相亲人走后,敲开女儿门,扑嗵跪在女儿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一顿诉苦,一顿劝,非要女儿答应嫁,不然就跳河。小桃红泪流满面不表态。说时迟那时快,母亲甩开门,一溜烟就往河里跳。幸亏众乡邻来得快,不然要会出人命。小桃红拗不过母亲,违心地答应了这门亲。可怜的小桃红啊,结婚的前一晚,哭红了双眼,眼泡肿得象个桃子。

煤矿出事了,小桃红的男人不幸遇难了。消息传到村里,无人不惋惜,老人们也垂下了同情的一掬泪水。小桃红手捂着微微隆起的肚皮,歪倒在床头。此时的她,已无泪可流。

小桃红的命运不济。她的男人刚走了一年,父亲又离去,接着母亲又瘫痪卧床。她既要照看小的,又要服侍老的,确实不容易。她硬是凭着一股坚强和毅力,送走了家中最后一位老人。

知识青年大批回城,再教育是耶?非耶?ZH也随着这股流,急急地来,匆匆地去。

小桃红怀抱着不满周岁的儿子,随着乡亲们,欢送着这最后一批省城来的知青。小桃红站在桃花如海的果园前,挥一挥手,目送着渐去渐远的ZH君,眼角浮起些许泪花。我不知道,此时二人心里是什么滋味……

ZH君来信了,信中告知了他父亲的政治问题已得到了平反纠正。其实,他父亲在商界比较有名望,商家公推为会长,日本人非要他干。他只是表面应酬,实质为商家利益服务。据说有时还以此为掩护,不时有地下党工作者在此碰碰头、开开会。所以无从谈起危害人民,鬼子帮凶之说。

他已年过而立,不如心愿地找了一个对象,并生下一个女儿。

小桃红天生一个不服输,爱闯荡的脾气,孩子大了点,丢给奶奶带。独自一人来到了Y城,干起了街头小吃。

天刚亮,小桃红踏上三轮车将一应物件拖上了街头,卖起了早点---灶饼夹油条,还加一锅红豆粥饭。这也算是家乡的特色小吃吧。椭圆的大米粉灶饼,看上去里面松软白嫩,外面微焦,若是裹上一根油条,吃在嘴里既香又绵且脆,非常爽口,如果再来一碗赤豆稀饭搭小咸菜,更别有风味,上班族很方便。加上价格公道,服务良好,颇受顾客欢迎。到了“红袖章”上班的时候,小桃红早已收拾好家什,蹬上三轮车,又忙着下一个节目---赶往医院做苦脏累的护工。小桃红就是这样马不停蹄的忙碌着。几年下来,有了些积蓄,租了三间门面,招几个人,开起了小饭店。再后来干脆在美食街开起了一座二层楼的“桃红酒楼”。生意十分红火。据说她还作为民营个体企业代表,当选为市人大代表。儿子也不错,在省城N大学读书。

后来ZH君的姑娘也考入了N大学,只不过比小桃红儿子低两届。

前几日,我们在电话中闲聊。可惜老友的老伴前二年已不在了,我半真半假对他说:“子女们都成家立业了,也见了孙辈,你和小桃红能否梅开二度,再续前缘?”得到的回应:“儿女们的事,我们管不了喽,二代人的代沟宜填不宜挖。老啦,不想再找麻烦,再添乱。作为男女好朋友想处,很好。”

我说:“老ZH啊,老ZH,你怎么就那么释然,你就那么古板?现在是什么时代了?你怎么就不敢再去挑战一下新的生活呢?老伴老伴,老来有个伴,有个说话的人,总比一个人孤单好。小桃红啊,小桃红,你既然闯出了一片新天地,怎么就闯不过心中的这道坎?怎么就不去追求一下夕阳红似火,晚霞美如画的生活呢?”

三月,小桃红的家乡,ZH的第二故乡的果园正是桃花如海的季节,中外游客都赶来赏花愉情。乡亲们和桃花一样,依旧象春风送暖,欢迎你们回家。

庆元

2020.3月作于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加主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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