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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烧”的岁月 文/尘净 此木为柴山山出 因火成烟夕夕多 这是一副绝妙的拆字对联。我喜欢这副对联不仅因为拆字的机巧，更因为意境的优美：群峰叠翠，夕阳西下，山鸟归林，弯弯的山道上，披着落日余辉的樵夫，肩挑山柴，向着炊烟袅袅的村庄且行且近，收获和归家的喜悦冲淡了一身疲惫，真个好一幅“樵夫夕归”图！ 然而，为柴米油盐而奔波的生活并不总是如此的诗情画意。 上世纪的“大集体”年代，“十分工，九分钱，一盒子火柴半斤盐”，农村人家不但口粮不够吃，连烧草也成问题。稻草和粮食一样是按斤预支，年终决算时，说不定还是“超支”。人们在吃的问题没解决时还得解决烧的问题，于是便“开源节流”，各显其能。 两眼灶做成“通气锅”，一只锅烧饭，另一只锅焐水。冬天，在锅台下面钉两根钉子扣一根绳，可以给小孩炕尿布。夏天，男人、小孩通常是洗冷水澡，讲究一点的是“晒水”：用脸盆、脚桶等器具盛上水，在烈日下暴晒，用来增加水温。至于两口大锅之间置上“汤罐”，利用做饭的火焰焐水，那更是一种公式。 捡树枝、扫树叶，或者砍杂草甚至铲草皮晒干后当柴禾。这类柴禾不“硬铮”、不“脆冲”，在锅膛里不出火，光冒烟，熏得人连眼都睁不开，烧火的孩子便涨红了脸，鼓起腮帮，一口接一口地往里吹气，“轰”，经过一番努力，终于“火山爆发”，火舌喷出，如果躲闪不及，甚至会燎了头发。 锅门口的记忆有烟熏火燎的尴尬，也有“掘金淘宝”的乐趣。因为阴暗、杂乱，那里自然是各种小昆虫的繁衍乐园。有一种“土鳖子”，可做中药。于是，趁大人不在家，拆掉用来围放柴草的“草台子”，捉来“土鳖子”，寄养在小玻璃瓶里，聚多了，跟挑货郎担的老头换糖吃。找土鳖便成为我们儿时颇具吸引力的室内游戏。 那时候，“最高档的家用电器是手电筒”，赵本山的这句经典台词当然是舞台艺术的夸张。但当时，生产队长家里的一只煤油炉，是我见到的最高档的家具，这却是千真万确的！看着比我还小几个月的煤油炉小主人神气而熟练地操作：开盖、换捻、加油、点火，一连串的动作娴熟潇洒，我便发自内心地崇拜：到底是干部子弟，不服不行啊！名叫煤油炉，他家烧的却是柴油，不谙世事的我们当然不会去深究原因。现在“以小人之心度之”，确有那么一点玄机：煤油是计划物资，需凭票供应；而柴油是农用物资，当时身为队长搞点应该是“便便的”。 冬天，农闲时节，实在没得烧，只得上柴滩打碎草。 柴滩离家几十里，远在大运河西边的金湖县，是一片几万亩的芦苇荡。芦苇收割后，寥阔的滩上杳无人烟，极目远眺是无边的苍茫与荒凉，脚下是割剩的刀一样锋利的柴根和或深或浅结冰的水塘。冻得铁板似的滩地不知已被几拨人划过几遍，偶有几根“漏网”的一拃长短的柴膜、草叶在肆虐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上柴滩的前一天晚上，父亲就收拾好扁担、麻绳、竹耙、柴刀等一应工具。第二天天没亮，母亲煮好一锅掺了米的“彩子”（大麦片）粥，捞出“骨子米”，用勺子滗去饮汤，“搭”一碗饭给父亲。接着，母亲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面粉和好，将早饭用盆打起，用三钱的小酒盅小心地往锅里倒点油，再用刷锅帚在锅里绕几圈，趁热锅热灶做出一锅香喷喷、热乎乎的干面饼。切成块，用过年做豆腐用的纱布幅子包好，这就是父亲的干粮了。父亲总是给我留小半碗饭或是几块饼，这当然是姐姐和妹妹很少享受的待遇，然后将干粮包系在扁担的一端，连同耙子、柴刀扛在肩上，迎着微明的曙色而去。稍大后，看《逼上梁山》的连环画，常将这定格的记忆与林冲风雪山神庙枪挑酒葫芦的画面重叠起来，感受到同样的壮美与无奈。 傍晚时分，母亲便不住地张望。父亲在天黑前挑着一担沉甸甸的柴草回来，全家最高兴，大半个月的烧草有着落了。如果天快黑时，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就要去迎一段路程。有一次，母亲只迎回半担。原来父亲辛苦一天打的一担碎草，在过摆渡下船时掉下了运河，赶紧打捞才抢上半担，让人懊恼不已。 父亲整天辛苦劳作，双脚本来就皴得很，裂了口子，上柴滩又走了一百多里路，再加上被锋利的柴根戳伤，早已是伤痕累累，有的口子像婴儿的小嘴一样，直冒血珠。到了晚上，父亲用热水洗完脚，找来半边“歪歪油”（蛤蜊油）的盖子，用手指撮一点糯米面放在里面，加水调好，用剪刀夹着，放在小墨汁瓶做成的煤油灯上熏，另一只手用一根火柴棒不停地搅拌，不一会，面便炖熟，成了粘性极高的浆糊。母亲早已从针线匾子里找出些碎布条，整平，抹上现熬制的浆糊，“绿色环保生态无公害”的胶布便制成。我则在一旁用小手将父亲两脚上那些裂开的口子捏抿，帮父亲贴上“胶布”， 想象着父亲走路时脚上的疼痛该好多了。 后记： 读运河儿女平台父亲节专题的文章，自然想起了父亲的一些片断，其中上柴滩印象较为深刻，恰巧今天又看到何平老师的《1971年夏天的那场豪雨》中关于对柴草一段的叙述，便想起自己曾写过一篇题为《燃烧的岁月》的文字，记述了柴薪燃料的生活变迁。现择其一段，并重新拟题，经与主编通融，炒回冷饭，给大家换换口味，但愿不要倒了您的胃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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