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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原创】幸运的人/蔡万破

 运河儿女 2020-09-16

文/蔡万破

幸运的人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

忆及童年,绕不开我的村庄。

在我的印象中,蔡元村幅员辽阔,土地肥沃,凡世间一切美丽的东西,这里都能生长。我的村庄无所不能,包罗万象。

清晨五六点钟,随着关门的吱呀声,父母上工去了。在公鸡的喔喔声中,我骨碌跳下床,跑到屋后的小树林里,看那棵歪脖子大柳树身上缠绕着的牵牛花开花了没有,开了几朵花。曦光微露,我看见许多露珠伏在牵牛花上,晶莹欲滴,蓝荧荧的小喇叭,一直爬到树梢,高耸入云。我得仰起脖子,才能看见它眼里得意的光。

屋后的林子,很安静。只有我一个人,从一颗树,转到另一棵树,这儿摸摸,那儿看看,渴望能发现一些什么。能听见树叶上水珠滴落的清响。水珠滴落在草叶上,碰翻了其他还在沉睡的水珠。落在小河里,把平展展的水面给砸出一个个小塘来,旋即又被一些水平复,如此周而复始。似乎静谧统治着这里的辰光。可那一声声弹奏出的清音,还在耳畔环绕,实在婉转,令人着迷,不愿醒来。咚——叮——当,咚——咚——,走出好远,身后不断有音乐追来。

林子很长,分布在每一家的屋后。树都是各家自长的,多杨树、榆树、楝树、桑树、栎树,还有刺槐、泡桐、梧桐,外围也栽有一些果树,都是常见的,梨、柿、苹果、石榴和枣树。一家二三十棵,从东往西,依次经过蔡金元家,蔡金开家,蔡金奎家,蔡金銮家……一直到西边的河码头蔡金定家,一条由北往南的河流挡住了树林前进的步伐。想想看,林子有多大,有多绵延?在我的心目中,那就是我的大兴安岭,原始森林和内蒙大草原呀。

春天地面上摇曳着各色小花。一些低矮的灌木在林子外围,自动生长,自愿长成栅栏。一些藤本类的作物,四处攀爬,兴风作浪。我在丛林里面游荡,有时一人,有时两三个人,手里举着网兜,捕捉鲜活的昆虫。比如生着花纹的天牛,会发出鸣叫的雄蝉,在树杈做窝的喜鹊,至于蛇,就让它到此一游好了,不打扰它的好梦……

雨过天晴,是进入林中的好时节。

松软的土壤,微微隆起一个土丘,地面上可见一个仅能容纳手指的圆孔小洞。用手掌轻轻拨开上面的积土,呵,一只蝉蛹躲在地表下。用手指一捻,泥土还是湿润的,看来蝉在入世前喜欢温润的气候,它的好嗓子就是这样养成的吗?

一段枯死的木桩周围,长出了一些像耳朵的东西,淡褐色,软软,皱巴巴的。采回家,母亲说那是木耳,可以烧菜吃的。可我根本尝不出大地的味道。

相对木耳,我还是喜欢蘑菇,它们才是林子里的宝贝,只是不常见。我记得在一次夏日的雨后,连续几天雨出不了门,那天雨一停,我就冲进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小树林,雨水把林中冲出一条条浅沟,像蚯蚓的寻觅。小河涨满了水,许多鱼儿浮在水面上呼吸。

我爬上了一颗很高的树,叉开腿,骑在枝丫间,举目远眺远处。远处也是我的村庄,我的外婆家就在那片绿树掩映的屋顶下。看了一会儿天空,真是碧空如洗,澄澈的空明中,流动着一缕缕蓝,像蓝色的筋脉,若隐若现。看累了,便用眼睛扫射整个树林。真是太壮观了,郁郁葱葱的叶子,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密集。叶子们集体闪着光,在我打量它们的时候,它们也好奇地打量着我。这还是我的村庄吗?林子也是我的?我一时恍惚,不敢相信,这么一座美丽的花园,它隐秘,低调,奢华,竟然是我的。真是不可思议。

我小心翼翼走在林子里,害怕我的动作,惊扰了这方天地。仿佛林子深处,在某一棵树的背后,在枝叶间,在它的身体里,荡悠着一位小天使。她的翅膀是透明的,她也是透明的,她正用透明的眼神望着我,期望我成为她的保护神,一生一世。

在我走过几棵梨树的时候,一个梨子“啪嗒”落在我的脚下。吓了我一跳。它滚到草丛里去了,我跋腿追过去,仔细地搜寻。看,它就躺在一蓬艾草的怀中,像一个孩子,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祈求原谅。

你没犯错,是风犯了错。我在心里小声的嘀咕,我早已原谅了它的行为。

在我捡起它,准备轻轻试去它脸上的泥土时,一丛白色的降落伞,跃入了我的视野。

胖胖的头,圆柱的身体,给我的感觉,就是胖墩墩,肉乎乎。难道这是森林小王子?

它们排成一排,头戴白色的钢盔,仿佛空降,又仿佛土遁,像是要去执行一项神秘的任务。我知道了,这是一支特殊的森林小分队,它们在巡视国土,确保它的主权神圣不受侵犯。

这是它们的祖国,也是我的祖国,我深爱着它们!

我确认我是一个幸运的人!

我爱村庄的清晨,就像爱它的黄昏。村子里的爷爷奶奶,柱着拐杖,在岸边一坐就是半天。他们看河水,看晚霞,看着我们玩水,一直到我们上岸,穿上衣服,跟在后面回家。长长的一串孩子,跟在老人的身前身后,欢叫,跳跃,兴奋至极。长大后,我才知道,这就是守护。

早晨的炊烟,从这家厨房钻进那家厨房,从庄稼的这头钻进庄稼的那头。中饭的碗,串进了几家的饭菜。晚上不想回家,就在邻居家,和大哥哥,或者小伙伴,钻进一个被窝。一觉到天明,不知风雨之下,窗外花落多少。

我的村庄包容了我,我的村人庇护着我,我的童年滋养着我,我如此快乐,却从没想到我拿什么回报我的村庄、我的村人、我的树林、我的土地?

一顶柳枝编织的花环套在头顶,一串煮熟的豌豆挂在脖子上,一个铁环滚过村庄的所有大小道路,一架风筝系在打谷场的石轱辘身上,手电筒照过青蛙的脊背,露天电影永远不散场,我在人潮散去后等你,轻轻嗅着麦苗的清香。

在清晨与黄昏之中,有我午休的村庄,有我劳作的亲人。夜暮落下,到太阳升起,有我安静生长的庄稼,有我酣睡的村人。

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我的村庄如今大变样,跟着时代往前奔。我不知道,如我一样的孩子,他们的童年,还会不会像我们那个时候一样,抑或另外一个样。

写完这篇文字时,品鸿发来微信,信中说: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治愈谈不上,至少慰藉;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但岁月流淌,童年被渐渐冲损。不能找回的童年,算不算一种不幸呢?

我不知道。

主编会客厅
千年运河一直奔腾着她青春活力的浪花,《运河儿女》是我们共同的精神家园。  
今天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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