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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情.雨水

 乐儿小筑 2020-09-17

立春之后,雨水跟着多了起来,阴冷得入骨,所谓春寒料峭指的就是当下的姑苏,比真正的冬天寒意更重。连日的雨水,云深不知处异常潮湿,魏婴无处可逛,成天被圈在静室里。姑苏蓝氏一族最讲养生,不但以素食为主,还每天必有一碗苦不拉叽的看不出啥食材的所谓养生汤,魏婴觉得用清汤寡水来描述这里的伙食都已经是在贴金了。最近以山药为主,各种养生粥又出来了,通常是山药、荸荠、粳米为一搭,偶尔放两颗红枣;山药、薏米、莲子、小米为一搭。魏婴特别想念白米粥,不需要这么劳神的去煲,纯粹的大米就好,搭上咸鸭蛋或者小菜,都好。本来去用饭,一路走着,还找到些放风的感觉,不然没事撑把伞到处逛的,确实很傻,只是这么一来,魏婴真觉得自己生无可恋了。但,这还不是全部。

蓝湛精通药理,自从魏婴回来,一天数次诊脉是必须的,诊完之后就是各种汤水,源源不断地倒入魏婴的腹中。对此,魏婴唯一的感觉就是多余,可反抗不了啊,现在打是打不过人家了,说也不一定占得了上峰,论脸皮厚薄也早没了优势,只得嘟嘟囔囔的勉为其难地接受。最近,蓝湛又整出了新花样,成天按着他泡脚,是用薄荷、陈皮、生姜煮的水,说是能健脾祛湿。魏婴觉得自己快被蓝湛折腾成药罐子了,好好一个潇洒不羁的夷陵老祖,不就是嘴贱说了句柔柔弱弱需要保护,然后就真的被人收藏到静室来,当作易碎品呵护着了。魏婴正挽了裤子,泡着脚,突然一个起身,站在水里,还用力地跺了下脚,成功激起水珠一片,引来那个捧书之人的侧目。

“蓝湛,我身体好着呢,你不要成天拿我来验你那些劳什子药方!”只见得,这个泡脚泡得面色红润的人儿,正双手叉在腰上,佯怒中透着浓重的娇嗔,散发着不自知的魅惑。蓝湛的喉结动了动,放下手中的书,说:“你看,衣服都湿了!”“不许打岔!我问你呢,是不是成天拿我来试药?不是逼我喝那些怪味的汤水,就是泡这个什么怪水。”说话间,一只手舞了起来,衣袖随之滑落,可能是觉得这样影响威慑力,赶紧又去卷袖子,这瞬间蓝湛已经移动到了眼前。“衣服都湿了,还是换了吧。”边说边就动上了手,把魏婴从水里抱起,放在自己身上,先去给他擦脚。那两只白玉足,被泡得粉粉的,蓝湛的指尖在足底轻轻划过,引得魏婴一身战栗。正要挣扎,蓝湛的手已经移到了他肩头,原本屋里暖和,魏婴穿得就不多,这会子,人轻轻一拨弄,半个肩就露了出来。魏婴这下才有了意识,按住蓝湛那不安分的手,“喂,光天化日啊!”蓝湛噗嗤一声笑了,“婴是在提醒我要放窗帘么?”魏婴赶忙打挺,被人按住,“不急,先把湿衣服脱了……”

亥时已过,听着蓝湛平稳的呼吸,玩着他的发梢,魏婴才想起都忘了问了蓝湛最近忙不忙,能不能抽时间出去走走,虽然静室越来越有家的感觉,但只在这一处活动,还是不大习惯。当初一个人在江湖行走时,白天还好,到了这样的夜里,就会想起蓝湛,想人在干嘛,想人的样子,想人的声音,想得百爪挠心,恨不得赶紧跑回来。那种一人一骑走天涯的洒脱劲基本上没感受过,看到棵没见过的树想告诉蓝湛,见着个人想说给蓝湛听,经了件事更是巴不得找蓝湛分享。最受不了的是蓝湛还时不时传个讯给他,每次的开头都是那句“婴,今日安否”,分分钟让他寝食难安。好在,都过去了。魏婴胡乱想着,看看枕边人,渐渐有了困意,伸手搂了蓝湛,抵足而眠。

云深不知处的农庄附近,有座小院,是当年温氏纵横时蓝家人躲藏的一个点,后来做了修缮,成为备用。蓝湛提前去了小院,带了天子笑,带了些简单的食材,跟叔父和兄长告了假,自然没实说是去小院,只说外出办点事儿。当日雨,蓝湛执了伞,在细雨中揽着魏婴的腰,深一脚浅一脚地,颇为狼狈。魏婴却是兴奋得全然不曾顾及路况,泥水里照样蹦跶,溅得俩人一身。雨渐渐停了,蓝湛收了伞,魏婴猛然牵起他的手,就在那泥地里一蹦一跳的向前。感受到他的快活,蓝湛也不再出声,由着他去疯,陪着他去闹。

院子不大,环着墙种了些树;正当中是一座小小的房子,木头打造的;有个小小的回廊;屋子很简单,一间起居室一间卧室一间厨房。据说当年躲下了数十口蓝家人。魏婴转了一圈,发现廊前的紫玉兰花居然开了,“蓝湛,你看,这花怎么雨水就开了?不是得到惊蛰吗?”蓝湛抿嘴一笑,“这不是你来了嘛!”魏婴听得一楞,头皮都发了麻,一头扎进人怀里,“蓝湛,你真的越来越调皮了。”蓝湛把头埋在人发间,闻着那木槿叶的清香,含糊地说:“都是你带坏的。”魏婴收紧了手臂,惹得蓝湛一阵闷笑。

午饭是蓝湛熬的白粥,配了玫瑰腐乳和咸鸭蛋,还炒了盘豌豆苗。这雨水时节,豌豆苗最是鲜嫩,美得魏婴埋头在碗里,也没忘记表扬蓝湛:“好吃,你要去教教你们家厨娘,不要整那些有的没的,就这样小菜清粥的,最好了。”“腐乳和咸蛋是不能多吃的,偶尔为之倒也罢了。”蓝湛慢条斯理地把对半剖开的咸蛋黄用筷子挑了,递到魏婴嘴边,人半点推却都不带的,直接张口吃了,“嗯,这冒油的咸蛋黄最好吃了,呃,蓝湛,你也吃啊,不用都给我。”蓝湛微笑着,挑了蛋白入口,“你需要多吃点蛋黄。”魏婴抬起头,“为什么?”笑意在蓝湛脸上扩张,“因为你越来越傻了呀!”出了云深不知处的蓝湛,犹如去了绳索的牛犊,可劲的撒欢。

第二天正是雨水节气,居然是好天气,俩人去农庄里找吃的。才进到庄子,就见到一个垂髫小儿从边上奔出来,一把抱住了蓝湛的腿,仰着头半点不惧地望着,一对青年男女拎着一小篮酒菜香蜡的过来,那小儿已经在冲着蓝湛叫“干爹”了。魏婴睁大了眼睛,满脸疑问。蓝湛却没了当年被阿苑抱住时的慌张,弯腰扶起了小儿,一脸清淡地转向小儿的父母。尚未来得及开言,那父亲就连忙抱拳解释:“含光君,请恕我家小儿无礼,今天是拉干爹的日子,不曾想小儿竟然拉住了您。”蓝湛微微颔首。那父亲拉开了自己的孩子,再三道着歉走了。魏婴搭着手,摸着鼻子,一脸看热闹的架式,“想不到蓝湛你这么受小朋友的喜欢啊,先前阿苑也是在大街上选中了你。”一时间,俩人的记忆都被拉扯回到了那年的夷陵城,皆不再言语。是蓝湛率先打破了安静,笑着说:“你生的。”魏婴也跟着笑起来,“可不是嘛,我生的!”俩人相视,任岁月流过。

知是含光君来了,自然特意做了好饭好菜,俩人用着饭,突然闻到一股子谷香味。今天雨水,庄里的妇人会炒糯米,烧热铁锅后,放入那种带着谷壳的糯米,看它在翻炒中爆出米花来,米花爆得越多就说明今年的丰收越盛大。听到糯米花自谷壳中爆出的细微的噼啪声不断,锅铲触碰着铁锅的声响亦不断,魏婴吃着辣椒炒腊肉,很是认真地在心里为人许愿——要大丰收啊!转念又想起方才那幕,于是问:“蓝湛,人家小儿看上了你,你怎么可以推托呢?”蓝湛咽下口中的饭菜,反问:“你愿意我做人家干爹?”魏婴被这话给噎住了,完全是一副调戏不成反遭调戏的震惊。蓝湛瞟了眼他,挟了块腊肉到他碗里,轻描淡写地说:“那我回去问问思追。”魏婴这下是彻底傻了。确实是需要多吃蛋黄呀。

回到小院,阳光正好,蓝湛在廊前读书,魏婴则抱着天子笑喝。有风拂过,晚开的梅片片飘落,魏婴伸手接过一瓣,放到鼻间轻嗅着它的香,随手抽出陈情,吹出了《人生若只如初见》。蓝湛也放下了书,看着他,恍惚间一起回到了那年那时的,初见。阳光有了些温度,魏婴有了些困意,随意地倒了下去,爬向蓝湛,摸到人的腿,就将脑袋放上去,阖了眼。“魏婴,魏婴,到屋里睡,这里有风。”蓝湛俯下身子轻轻拍着他的脸。“不好!”魏婴翻了身,两手紧紧抓住蓝湛的腿。“那你松开,我去拿床被。”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已经睡熟了。蓝湛轻手轻脚地将魏婴搁在廊前的木地板上,取了被,再把人的睡姿复原,盖上那被,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着他,就像当年哄着阿苑那般。

魏婴的寂寞蓝湛自是知晓,他肯呆在云深不知处,忍受着那些乏味与规矩,着实令蓝湛欣喜若狂,少不得更加宠溺,捧着,护着,哄着,疼着,爱着……蓝湛想:就这样日复一日吧,平安顺遂……

时光,停住……


记录是最长情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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