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乔老太寻亲记 | 作者:微澜

 大河文学 2020-09-17

凡发表于大河文学的作品,将自动同步发布于腾讯新闻、腾讯快报、凤凰新闻、网易新闻、360图书馆、一点资讯等六大媒体平台,被多渠道传播。阅读量较高的文章还将发布于人气火爆的今日头条、百家号、搜狐新闻、简书等大河文学融媒体矩阵平台。欢迎各位作者登录大河文学网(www.dahewenue.cn)注册驻站作者。需转载原创文章的可申请授权(编辑微信:dahewenxue2017。大河文学投稿邮箱:dahewenxue@126.com

      “阿姐,二雷在明江市了,这回保准错不了!”乔老太远在西安的妹妹打来电话,声音里满是郑重的口气。“真的?”乔老太浑浊的双眼倏地现出光亮,接电话的手不停地抖动,满头的白发仿佛也跟着颤动起来。虽然这已经是第N回收到关于小儿子的讯息了,可乔老太仍然紧张的不受控制,挂掉妹妹的电话后,她哆哆嗦嗦地立即拨打了远在苏州打工的大儿子乔大雷的电话:“大雷,你快点回来,带我去明江找你兄弟去!”

       家住宁水县南圩村的乔老太有两个儿子,老大乔大雷为人沉稳厚道,高中落榜后去了苏州,在一家中外合资的食品厂里打工,后来还是在老家娶了个本地的媳妇,生下一儿一女,日子过得也挺和美。只有小儿子乔二雷,打小就少言寡语,整天像个闷葫芦似的,性格又极其内向脆弱,听不得别人说一句不是。初中二年级那年,在一次英语课堂上,乔二雷被老师提问“非常感谢”用英文怎么读,他吭吭哧哧憋了半天,念出了自己在单词后面标注的汉字发音:“三克油给你妈吃!”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连老师都差点笑喷了。后来经常被同学们拿来当笑料:“乔二雷,三克油是多少啊,够你妈吃的吗?”一贯内敛自闭的乔二雷,脆弱的小心脏就受不了啦,何况他娘乔老太是家里他认为跟他最亲近最能理解他的人。乔二雷觉得他爹乔老头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好熊他,嫌他不会说话不会干活还不好好学习,总之哪里都不称他意。只有母亲最疼他,总是处处维护他,有好吃的都偷偷给他留着。那天他忍无可忍,和嘲笑他的同学狠狠地干了一架,之后把书本统统都带回家,坚决不肯再去上学了。

       乔老太两口子见劝说无效,也只好随他去了,想着不上学就不上学吧,行行出状元,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保不准以后儿子能有点别的什么出息也未可知。可乔二雷毕竟年龄还是太小了,才十五岁,半拉孩子,身子骨还没长成,不上学了现在能干什么呢?乔老头想让他跟着村里的乡亲出去打工又不太放心,看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无所事事心里又鼓得慌。为此,两口子一个骂一个护,没少犯难吵嘴。              

       一日,乔老头打算去东湖的庄稼地砍玉米棵子,他想让乔二雷跟去帮忙锻炼锻炼,这庄稼人不会干庄稼活怎么行呢?可任凭他喊破喉咙也听不见乔二雷答应一声,气得乔老头一脚踹开房门,看到乔二雷半躺在床上,正起劲地摆弄着一个灰色的小匣子呢。乔老头不禁血往上涌,上去一把夺过来猛地往地上一摔,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养条狗还知道摇摇尾巴唻!你连气都不喘一下,养你有什么用?你给我滚!给我滚!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乔二雷发疯似地跳下床,捡起地上被摔碎的游戏机,用袖子不停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土,脸色气得煞白,恨恨地看着乔老头仍然一声不吭!乔老头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过分了,讪讪地转身出去干活去了。

      乔老头和老伴一起下地干活,直到天都黑透了才收工回家。两口子到家看到满院子黑灯瞎火的也没在意,或者说是早已习惯了,因为乔二雷平时在家就很少开灯。劳累了一天,乔老太赶紧张罗着做晚饭,乔老头则打开五斗橱上那台老式的黑白电视机,把频道调到中央一套,眼睛一边瞟着还没播完的新闻联播,一边放松地坐到堂屋中间那张低矮的木板饭桌旁。他摸出腰间别着的老烟管子含在嘴里,又从装烟丝的小布袋子里撮出一撮烟丝摁在烟锅里,划根火柴,把烟锅侧身凑在火苗旁,鼓着腮帮子使劲地猛吸两口,然后从鼻孔里袅袅地喷出两道烟雾,全身放松地抽了起来。

       乔老太简单地做好饭菜,摆上桌之后呼唤二雷出来吃饭,叫了半天没人应声,人也没有出来,累了一天的乔老太心里不由得也来了气:“哪辈子造的孽呦,咋生了这么个死孩子呢!”一边嘟囔着一边去推乔二雷房间的门,拉开灯一看才发现屋里静悄悄的,二雷居然不在屋里!乔老太心下不禁纳闷,这孩子平时不爱出门的,这么晚了能去哪呢?于是转身走出房间,来到大门口,对着满天星斗的黑漆漆的夜空,扯开嗓子开始吆喝:“二雷子哎…赶紧回家吃饭喽!”这是过去农村人惯用的寻人方式,在静寂的夜晚那声音少说也能传出几里地远,被呼叫的人听到了自然也会扯着嗓子回应一声,比现在的手机传呼机还要管用呢。可是那晚的乔老太一连吆喝了好几嗓子,等了半天也不见乔二雷回来,心里不禁有点不安起来,这个熊孩子能跑哪去了呢?

       乔老头抽完了一袋烟,肚子叽里咕噜的早就饿了,见二雷还没回来,不禁也感到纳闷,忍不住和老伴一起又走进他的房间去看看。忽然,乔老太在二雷铺着旧报纸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张纸片,带着绿色横线线的纸片,是从二雷以前的英语作业本上撕下来的。边缘豁豁拉拉的,一半压在一本有些卷边的英语书底下,一半露在外面,上面有字迹,但乔老太不识字,赶紧抽出来拿给老头子看,乔老头接过纸条一看,脑袋顿时“嗡”地一声就呆住了。只见那纸条上歪歪斜斜地写着:“我走了,拿了你们一百块钱,算借的,不混出个人样绝不再回这个家!”

      乔二雷就这样离家出走了,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论乔老太两口子怎样像疯了似的各方寻找,派出所也去报了案,就是没有音讯。后来全国各地大小城市,只要是能有一丝希望的,乔老头和乔大雷爷俩也几乎都跑了个遍,电视台倪萍主持的那个《等等我》寻亲栏目也去报过名,几年过去了,乔二雷依旧是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有人说这孩子肯定是被人贩子给弄去卖到地下工厂做苦工了;也有人说被偷渡去了国外;还有人说可能早就在外被冻死饿死了。总之什么样的揣测都有,只是不敢当面说罢了。可怜那乔老太终日是以泪洗面,担惊受怕,逢人就问:“你看到俺家二雷子没?”神情恍惚地近乎痴颠。乔老头内忧外患,急火攻心,日积月累的终于也扛不住了,不久得了一场重病,在床上捱了数月后竟不治身亡了。

       乔老头死后,老乔家更像是塌了半边天,这小儿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伴又没了,虽然还有大儿子一家承欢膝下,并且大儿媳妇也很孝顺,像亲闺女一样地侍奉着,可乔老太终究还是心病难除。她整日神思恍惚,耷拉着一张抑郁郁的老脸,常常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的石墩子上一坐就是半天。公路上的行人和车辆往复频繁,乔老太是望眼欲穿啊,不肯错过任何一个停留的车辆和身影。起初过来过去的乡亲还劝说:“大婶子,天冷,回家等着吧!”可乔老太执拗得很,嘴里不停地叨咕:“我不能走,家家都盖新房子,二雷回来认不得家啦!”村里年轻一些的姑娘媳妇们,几乎从来都没看到过她的笑容,但稍微年长一些的都知道,乔老太曾经是一个多么爽朗爱笑的女人,正月里村里闹元宵,秧歌舞就数她跳得最欢实了。如今还不到六十岁的人,头发早就已经全白啦,那刺喇喇的白,衬着她晦暗愁苦的脸,让人看着多少有些扎心。因为那种白不是岁月自然累积的沧桑,也不是天生病体的衍变,而是十六年来失子之痛所蒙蔽上的彻骨的寒凉与悲伤,是一个母亲无数个撕心裂肺的漫漫长夜里的苦苦煎熬与期盼啊!

      乔大雷第二天便从苏州匆匆赶了回来,刚一下车,远远地就看到了坐在村口老槐树下的母亲,矮小的身影似乎更加佝偻了,雪一样白的短发,在深秋的寒风中被吹的乱蓬蓬的,眼神中透着痴痴的迷茫。乔大雷不由得鼻子一阵发酸,赶紧跑过去扶住乔老太:“娘啊,这大冷的天,你咋又跑路口坐着了?当心着凉啊!”“我的儿,你可回来了,你二姨说这回消息准着哩,咱们明天就赶紧去吧!”乔老太涕泪交加,看到大儿子回来仿佛已经看到了大半希望,嘴里不停地督促着。乔大雷一边搀扶着母亲回家,一边安抚道“娘,你别着急,我先到咱派出所再去咨询一下,等确定了地址,咱立马就去好不好?”“哎,哎,那你快点去,快点去问!”

      乔大雷到家放下行李,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去了宁水县城南派出所,因为之前来过多次,派出所里的干警也都熟悉了,指导员张警官立刻按照乔大雷提供的情况在网上给他做了核对,发现三年前乔二雷确实有在明江市某辖区派出所曾因为涉嫌打架斗殴而被拘留过的记录,具体住址还需要去当地派出所查询。大雷一听有眉目,禁不住喜上眉梢,千恩万谢地赶紧跑回家给乔老太太报喜去了 !

      二雷有消息了!二雷有消息了!乔老太的情绪史无前例地高涨起来,仿佛小儿子已经近在眼前,兴奋的喜悦溢于言表,让村里的人们禁不住好奇:“喂,大婶子,咋这么高兴啊,二雷找到啦?”“找到啦!找到啦,我们明天就去接他回来啦!”乔老太高兴地语无伦次,脸上的皱纹几乎都快被欢欣的笑容给抚平了。晚上收拾行李,大雷考虑到乔老太的身体状况,怕她舟车劳顿吃不消,就说:“娘啊,要不我先去明江那边看看情况吧,只要找到二雷,我立马给您带回来!”乔老太心急如焚,哪里肯依,“我没事,我一定要去!”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乔大雷母子俩就拎着个背包出发了。乔老太穿着大儿媳妇母亲节时给她买的崭新的藕粉色薄呢外套,映衬着脸色似乎比平时好看了许多,走路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蹒跚无力了。从宁水县坐大巴到明江市也就四五个小时,下午一点多车子抵达明江总站,大雷怕耽误时间,立刻打了辆出租车,娘儿两个直奔明江市某辖区派出所。下午两点多钟派出所里刚好都在上班,乔大雷找到当年经手乔二雷案子的李警官,说明来意,李警官看着风尘仆仆的母子俩,二话没说,立即热心的为他们调取了三年前的档案,找到当时案件上登记的乔二雷的暂住证上的地址,复印了一份交给了大雷。

       娘儿俩如获至宝,千恩万谢地从派出所走出来,直接又拦了一辆出租车,恨不能立刻就飞到那个系着他们全部希望的地方!“师傅麻烦您把我们送到这个地址!”乔大雷把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司机师傅看,唯恐说错了。司机是个中年男子,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字,犹豫了一下没说什么便开动了车子。

      就要见到小儿子了,乔老太坐在车子的后座上,身子忽然跟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心怦怦地直跳,她紧紧攥住大雷的手,嘴巴无声地嗫嚅:我的儿啊,整整十六年啦,你是胖了还是瘦了?过得还好吗?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吧?有没有成家娶个媳妇?有没有给我添个孙子或孙女?我的儿啊,娘想你快哭断了肠,你爸想你到死都没有闭上眼哪!儿啊,好歹你也是有家的,脾气咋就这么拗呢?乔老太心里不停地翻腾着,两行老泪又溢出眼眶,仿佛乔二雷已经在她的面前,正跪在地上抱着她的双腿痛哭,忏悔着这么多年来的无知与不孝!

       出租车七拐八拐,约摸半个多小时终于停了下来,司机师傅说“这里就是你们要找的大概位置,应该拆迁很久了。”眼前是一片空旷的废墟,残垣瓦砾荒草丛生,远处几栋盖了一半的楼房凄凄惨惨地停在那里,还高高矗立的塔吊孤零零地,似乎早已生出斑斑锈迹。乔大雷和母亲下车后,看到这一幕景象脑海里不禁一片空白,失落像冰冷的潮水立时涌遍全身。乔老太一屁股瘫坐在路边,对着满目的荒凉是撕心裂肺:“我的个儿啊…呜…你让娘上哪去找你啊……”

      乔大雷一时也没了主意,看着伤心欲绝的母亲,忍不住也跟着落下泪来:“娘,你先别着急,别哭坏了身子,咱们先找个地方歇下来再想想办法吧!”抬眼打量一下四周的地形,看到马路对面的街道边有一家门脸不大的宾馆,于是乔大雷就搀扶着乔老太走过马路,在那家宾馆开了一间双人标间房,安置母亲躺下休息。

       乔大雷走出宾馆,想去附近看看有什么吃的。走不多远,看到一家羊肉拉面馆,门口烧着一个大铁炉子,炉火红彤彤的,锅里正冒着雾沼沼的热气,就让老板打包两碗羊肉拉面带走。老板年龄不大,三十多岁的样子,看着很热情,大雷一边看他在手里跟绕花线似的抻面,一边忍不住套近乎道:“老板,生意不错吧,店在这开多久了?”老板一边手不停地抻面,一边答道:“五六年啦,以前对面没拆迁生意还好做些,现在不行喽!”“哦,那对面啥时候拆的?”“有两年多了,本想着熬到对面新小区盖起来生意就会好,没想到开发商欠钱跑路了,工程都停了,听说得政府接管才行,也不知哪天能盖好呢!”“哦,那您知道原来居住在这里的人都去了哪里了吗?”“这个就不好说了,要房子的都安置到别的地方去了,原来的街道办应该有记录。”“哦!”乔大雷还想问若是租房子的会去了哪里,话到嘴边又觉得太白痴了,谁会知道一个租房子的又租住了哪里呢?

      乔大雷拎着两碗面条往宾馆走,路过一家打字社,不禁心里一动,既然住的地方都拆了,能不能贴个寻人启事呢?也许二雷又在这附近租了房子居住了,也或者这一带有认识的看到了提供点信息也说不准呢!这样一想乔大雷便觉得又有了希望,他走进打字社,请打字社的小姑娘帮着编辑了一条寻人启事,并在上面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一下子复印了两千份。热心的小姑娘把厚厚的两打寻人启事给他装在一个结实的牛皮纸袋子里,并免费赠送了他两大瓶胶水,祝他心想事成,早日找到亲人!

      回到宾馆后,大雷喊乔老太起来吃饭,乔老太跟快要断了气似的,气若游丝:“我吃不下…”“娘,你吃点吧,吃完咱好有力气去贴寻人启事!”乔老太一听当时来了点精神,看着那满满一袋子寻人启事,仿佛又看到了一线希望,“好,我吃!我吃!”

       天黑之后,乔老太母子俩拎着牛皮纸袋子出门了,他们沿着这块已经拆迁的空地周围的街道,边走边在电线杆子、空墙壁、街头巷尾或小区大门旁,只要是显眼的位置,都偷偷地跑去贴上一张,后来干脆直接往路边停放的电动车自行车的车篮子塞,如此折腾到晚上十点多,乔大雷怕母亲太累了,就劝说先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出来贴。

       城市的夜晚灯火通明,霓虹灯闪闪烁烁,偶尔擦肩的行人脚步似乎也不是很匆忙了,好像夜幕降临了,喧嚣了一整天的城市也放松了紧张的节奏。乔老太母子俩沿着路边的人行道往宾馆的方向走去。忽然,乔老太停住脚步,手指着前方颤声道:“大雷,你快看!…”乔大雷循声望去,只见前方路灯下,一个拎着蛇皮袋子的男子正在马路边慢吞吞地走走停停,时不时还四下张望着,那身形,那架势,咦!怎么那么酷似死去的爹呢?“二雷!二雷!”乔大雷一声惊呼,飞也似地大踏步就冲了过去,前面的男人起初没在意,待乔大雷逼近就要去抓他的时候才猛然醒悟,背着袋子撒开腿就跑。大雷哪里肯放,几个箭步就冲到了前面,反身一把扭住那人的胳膊:“二雷,别跑,我是你哥啊!”这时,乔老太也气喘吁吁地撵到了跟前,上去抱住那人的胳膊就嚎啕大哭起来:“儿啊,我可也找到你啦!”被紧紧扭住的男子一脸迷茫,操着浓重的山西口音开口道:“我不认识你们啊!”母子俩一楞,这才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仔细地打量起眼前的男子。只见该男子穿着一件陈旧的老蓝色夹克衫,脚上是工地上穿的那种劳保黄球鞋,脸色晦暗消瘦,胡子拉碴的,除了身架酷似死去的乔老头,五官长相就再也看不出有多少相似之处了。乔大雷赶紧松开手,乔老太也止住了悲声,齐声问道:“那你跑什么的啊?”“我…我刚才捡了一块修车铺门口的电瓶,以为人家追上来了…”“你是山西人?大老远的来这就是为了捡破烂吗?”“唉,不是的,我是跟熟人来这里的建筑工地打工的,老板欠钱跑了,工钱一个也没拿到,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啦……”男子操着浓重的山西口音,沙哑地说着,眼里似乎还有浑浊的泪花在闪烁。乔老太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下来了,她仿佛看到了在外漂泊流浪的小儿子,衣衫褴褛,有家不能回。“咋都这么苦命哪!”乔大雷从贴身的衣兜里掏出三百块钱,塞到那人的手里说:“大哥,赶紧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了!”山西人千恩万谢,背着蛇皮袋子走了,沉重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乔老太母子俩一连又贴了两天的寻人启事,这方圆几公里内的大街小巷工厂社区几乎都贴遍了,只接到过两个电话,接通后一聊也都是不靠谱的,都是奔着必有重谢来的。看来这样找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乔大雷不禁犯了愁,怎么办呢?

        第四天的早上,宾馆里的阿姨来打扫房间,看着躺在床上萎靡不振的乔老太,关切地问道:“还没有眉目啊?”乔大雷愁眉不展:“唉,没有呢!”“按说你兄弟也老大不小了,既然活着都不知回去看看你们父母亲人的,你们还找他做什么呢?”阿姨摇着头表示不理解。乔老太拉着哭腔,忍不住又掉下泪来:“大妹子,那可不一样啊,谁叫咱是当娘的呢!”阿姨叹口气道:“唉,也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呢!听说云川大桥那儿有个劳务市场,都是外地人在那儿找事做的多,桥底经常也会有流浪要饭的停留,你们可有去看过?”“你说的是大桥底下吗?”乔大雷忍不住惊喜,仿佛又看到了一线希望,乔老太也慌忙欠起虚弱的身子,颤巍巍地叫到:“大雷,那咱们现在就去吧!”于是说走就走,娘儿俩赶紧收拾了东西,问明路线后就直奔云川大桥去了。

        明江是个新兴的地级城市 ,环山靠水,景色优美,再加上地理条件优越,近几年来发展特别迅猛,成为苏南地区有名的旅游名城。云川河就在市区的北面,河面宽阔,水质清幽,一座宏伟的大桥贯穿南北,衔接着两岸的经济文化和进入市区的重要交通。在靠市区的南岸早已沿河建设了河滨公园,依山傍水,风景怡人,吸引着无数的游人流连忘返。

       从云川大桥的桥头堡顺着步行阶梯走到引桥底,中间有一片宽敞的空地,像个小广场似的聚集了很多人,他们三三两两地,或站或蹲,不时地交谈着也等候着,大多都是些寻找活计的农民工,偶尔也有摆着小桌子在那招工的青年男女,竖着一块大红的招工简章,衣着鲜亮,与这一群灰头土脸饱经沧桑的劳力显的特别格格不入。

       乔大雷搀扶着母亲在人群中不停地搜索,努力地辨识着每一张陌生的面孔。十六年了,兄弟二雷肯定也长变样了,是胖是瘦,是黑是白都不得而知,但他那张长相酷似父亲的脸是肯定不会变到哪里去的。转悠了好几圈,打听了很多人,也发了不少寻人启事,都没有什么新发现。渐渐地,乔老太的手又有些冰凉,神情异常疲惫,连走路都打晃了。“大雷,我有点晕,心里难受呢!”乔大雷赶紧找了一个河边的石条椅子扶老太太坐下:“娘,要不你坐这儿歇歇,千万别乱跑,我去桥上买一杯热豆浆来给你暖暖身子吧!”“哎,也好,那你去买吧!”

       乔大雷走后,乔老太一个人坐在寒森森的河边,头顶是大桥粗糙的水泥砂浆的底面,宽大低矮,压迫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引桥的前方就是宽阔的云川河水域了,桥墩一个一个屹立在水中,向对岸逶迤地绵延着,偶尔经过的船只从桥底下悠然而过,掀起的浪花溅落在巨大的桥墩上,好似棉花糖般又绵软无力地落下水去。乔老太眯缝着双眼向远处眺望,忽然,她恍惚看到从前方桥墩子的后面走出来一个人影,穿着破旧的衣衫,蓬头垢面,一只手端着个掉瓷的破茶缸,另一只手拄着根木棍子,挂在腰间的旧书包已辨不出颜色。只见那个人光着半截小腿淌在河水里,手里拄着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哭喊着向乔老太走来:“娘…娘…我饿…我饿啊……”乔老太揉了揉浑浊的老花眼,脑袋“轰”的一声就炸开了,天呐!这声音,这神情,不正是自己的小儿子二雷么?!“二雷,二雷,我的儿啊…娘在这里,娘在这里呢……”乔老太激动地抬腿就向前迎去,穿着藕粉色外套的两只胳膊在半空中使劲地伸着,仿佛已经拥抱到了真实,“我的儿啊,娘终于找到你了,终于找到你了,你死去的爹可也能闭上眼啦!”……

       乔大雷拎着一杯热腾腾的豆浆,还有两根乔老太最爱吃的油条,急匆匆地回到河边,却怎么也看不到乔老太的身影了。石条椅子上的行李包还在,装着干粮的花布袋子也还在,可是娘呢?娘呢?乔大雷心里禁不住一阵发慌,焦急地四处张望。忽然,他看到了前方水边漂浮着的一只青布鞋,白色的泡沫底上纳着一圈防滑的紫花绒布条,那是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颜色了。乔大雷顿时目眦欲裂,大叫一声:“娘啊!”扑上前去紧紧地抓住那只鞋子就昏了过去……


作者简介:微澜,本名赵文娟。70后,江苏徐州睢宁人,有小说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发表纸刊和网络平台。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