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邦之哭 张镭 一 项羽死后，楚地望风请降，独鲁城坚守不下，让刘邦很生气。于是，引兵攻鲁，恨不得立刻入城，一体屠戳，夷为平地。然而，到得城下，忽听得一种弦诵的声音，而且十分地悠扬。起始，令刘邦很惊诧！细一想之，方知，鲁国素知礼仪，今为主守节，不得为非，不如设法招抚为是。乃将项王首级，令将士挑在竿上，举示城上守兵，且传谕降者免死，于是鲁城吏民，开门迎降。 我们知道，楚怀王“尝封项羽为鲁公”，鲁又是最后一个降汉，因此，刘邦决定用鲁公礼收葬项王尸首，“在谷城西隅，告窆筑坟，亲为发丧。并命文吏缮成一篇祭文，无非说是前同兄弟，本非仇雠，拘太公不杀，虏吕后不犯，三年留养，尤见盛情，死后有知，应视此觞等语。及临祭读文，汉王亦不禁悲泣，泪下潸潸。将士都为动容，祭毕乃还。……” 在蔡东藩先生的这一段文字中，我们知道，汉王，也就是刘邦“亦不禁悲泣”，就是说刘邦哭了。不过，蔡先生在“泪下潸潸”四字之后，用括号所加的一句话，却很能说明问题。这句话也四个字：“恐非真情”！ 刘邦不仅“悲泣”，而且是“泪下潸潸”，可见，他这一哭还哭得很凶！ 二 遥想当年，刘邦见到他的五个部下，将各自持有的项羽的一体，按照他的命令，“将五体凑合，果然相符”时，他会哭吗？我说，不会！此时此刻，他只有笑，只有乐，他会对天大笑，他会笑而不止！因为，他深知，从此，这个世界就姓刘了！——伴随项羽的离世，“天上地下，惟刘邦独尊”的时代到来了。面对这个新时代的到来，刘邦有什么理由不笑呢？ 但他为何没有笑，却要哭呢？为项羽安葬，开追悼大会，并亲致悼词，还“泪下潸潸”，这事看上去会让人以为，刘邦挺仁义的，够哥们儿！殊不知，这是在演戏，也可以使用今天的一个词：“作秀”，来诠释。 刘邦有一万个理由来笑，但刘邦却没有笑！他把内心的欢愉深深地埋于心底，不仅深埋，还要在脸上装出十分悲戚、万分伤心的样子！并亲自提出，要安葬项羽，为他开隆重的追悼大会，并亲致悼词！他要干什么呢？他要让当世的人和后世的人记住，刘邦是一个胸怀何其宽广又何其仁慈的胜利者！然而，包括他致悼词时的悲泣与“泪下潸潸”，却不过是他天才的表演而已！ 透过这出戏，我们可以说，刘邦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演员！在他的内心，他的哭，正是他的笑的另类表达！从安葬项羽，开追悼会，致悼词，都是在表达他内心的欢愉！他是用另类的方式来表达他胜利的喜悦！因为，他埋葬的不是项羽，而是他的敌人，他的对手，当然，也曾经是他的上司。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刘邦何止只是一个伟大的演员？他真正的才能，或者说他真正伟大的所在，乃在于他政治上的这种谋略——这谋略何其了得啊！ 反观一下我们，一丁点的小事，都能把自己搅扰得心神不宁。哪里还能做大事，做大人物呢？ 每每想到这谋略（所谓谋略，在我看来，不过是阴谋罢了），直令我不寒而栗！所幸，这个阴谋家离我们太过遥远、且早已作古了，不然的话，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三 虽然我等只是个些小的人物，做不了大事，也成就不了大业；可关于眼泪，我却以为，那应该是人类最最真实的情感，容不得有半点的虚假！所以，就刘邦的眼泪，刘邦的哭项羽，单从情感而论，我觉得，刘邦这虚伪与狡诈，是何其可恶、可恨，不能令人接受啊！ 可能正是因了这缘故吧，我对于刘邦，对于历史上，也对于现实生活当中，这一类的人物，向来没有好感！不仅没有好感，反而很是憎恨！对这些人，不管他是谁，我都一概离他远远的，客气点讲，是“敬而远之”。 如果，人类连自己最为真实的这一部分都保守不住——如果人类连眼泪也是虚伪的，那人类还有什么资格谈论所谓的高尚呢？又时常悲观地认为，人类是远离了走兽的本性与本能还是永远脱不了这本性与本能？ 四 有人可能以为，关于刘邦的哭项羽，只是我一已的解读。这样的话语在一次会议上我就曾领教过。我把自己那天所作的阐释写在下面，姑且算作对这一问题的答复吧。 我说，如果刘邦真的感念项羽，“前同兄弟，本非仇雠，拘太公不杀，虐吕后不犯，三年留养，尤见盛情……”那么，他还会发动这场争夺天下的战争吗？他还会拿项羽的首级作为悬赏吗？发动战争的目的是为了消灭项羽，而悬赏则是明目张胆地要结果项羽的命。刘邦深知，项羽只有死，他才能得天下，只有死了项羽，刘邦才能坐天下，从而高枕无忧。所以，当项羽的五体被他的部下拿来领赏的时候，为了确保其真实无误，刘邦命令“将其五体凑合，果然相符，遂即分封五人……” 既然死的人正是他最大的敌人，我们可以想见，对刘邦而言，那该是他多么高兴的大事情啊！ 但是，刘邦终归是刘邦。他虽然高兴，却不表现出来。不像没有城府的人那样喜形于色，夸夸其谈。他把快乐换一种方式表达，也可以使用表演一词——某种意义上，追悼会的那一幕，恰正是刘邦天才的表演。表演的时候，他用哭来表达喜，他用潸潸的眼泪来表达他的胜利！为一个死去的对手而哭，本身就很滑稽，很搞笑。表像上看，这出戏有些难以捉摸，不可理喻，可明眼的人也还是有的，不会都是糊涂虫。刘邦在演戏，这是明摆着的。不过，但凡能看清刘邦这把戏的，也一定会从内心感到惊恐——为刘邦的阴森。而我却生出了“佩服”——“佩服”于这样一个没有文化的、也曾经是小人物的人，竟有如此的“智慧” ！……历史上，像刘邦这样的“智慧”人物，恐怕还有许多吧？ 感谢您对公众号《文学与人生》wenxueyurensheng的关注。 因为文字，我们相识；因为文学，我们在这里读懂人生。 作者简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