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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玉凤  第一章 第六节 为了照顾康文的情绪，医院为他准备了轮椅。 起初，他还是反抗的，后来使用了一次之后，他越来越感觉出了轮椅的好处：它可以听从自己的支配，并且从来不跟自己提任何要求。坐在上面那种四平八稳的感觉居然让他越发迷恋，他甚至开始喜欢摇着轮椅在医院里四处乱走了，但越是如此，他就越站不起来。在医院治疗了快一个月了，康文的腿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医生们决定再请外科会诊，外科医生又给康文开了核磁共振的单子，希望能给他的腰椎做一次彻底检查。他们觉得上次的检查只是针对康文腿部做的，没有考虑到腰椎的问题，很有可能康文的瘫痪是腰椎神经病变引发的。 这天，康文坚持要自己去外科拿核磁共振的检查结果，他是想亲自听听医生的诊断。就在摇着轮椅走到外科门诊外面时，他恰巧听到外科两位医生正在办公室里讨论一个遭遇车祸的年轻女子的情况。 “这么年轻就永远站不起来了，真可惜。”一位声音厚重的医生惋惜不已。都说医生是麻木的，因为他们看到过太多的病症，就不会觉得痛苦，但是，其实医生的心也是血肉做成，一旦遇到年轻人得了那种难以治愈的病症，也会心疼。 可是康文听到这句话以为是在说自己，顿时停住轮椅，愣在办公室门外。 “是啊，腰椎神经完全损坏，她这辈子也站不起来了，就算去美国，也没用。”另一个疲惫的声音沙哑地回应说。 “待会儿她要是过来问咱们情况，还是尽量隐瞒一下为好，悄悄告诉她的家属就行。”厚重的声音又说。 “是啊，都在医院治疗有段时间了也没效果，她肯定会起疑心的，咱们一定要互相配合，不要让她知道真实情况。”疲惫的声音应道。 听到这里，康文的脑子突然空白了，好像有很多的鼓声，或者是雷声近距离地在耳边轰然响起，他严重眩晕了。 缓了半天，他才吐出了一口气，可是他突然又很想笑。因为他觉得自己真的太可笑了。这么年轻就要永远在轮椅上生活，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并且，父亲历经千辛万苦亲手建立起来的康华药业眼看着就要毁在自己手里，而他居然是这样无能为力。他怎么会这么无能？怎么能这么无用？！后来，康文是摇着轮椅几乎以飞一样的速度离开医院的，他还是想笑，想大笑。但是，医院里人们的表情让他觉得自己不能在那里笑，他怕人们误解自己是嘲笑那些可怜的生病的人们。再说，那个四处都是白色墙壁的地方冷冰冰的，也让他笑不出来。他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大笑一场。太可笑了，他实在忍不住了！ 他不顾所有人的阻拦打的回到了家里，摇着轮椅跑到花园的一棵玉兰树下。那树上正开满白色的花朵，树下是一片碧绿的草丛，一张有着仿欧花饰把手的长椅，安静地安放在草地上。那被弯曲成各种纹路的铁，多么像一张张小丑的面孔。铁就是铁，为什么非得甘于被扭曲，瞧它们的样子，多滑稽？此情此景，太适合大笑了。康文这么想着，觉得自己的心里都快笑出眼泪了，那味道咸咸的，越攒越多，实在太不舒服。 也许它们已经被压抑了太久，所以才显得那么迫不及待，这些曾经的轻狂和孤傲，带着许多无法排遣的东西，多么想肆意地从康文的肺腑里冲出来！他身旁的花叶好像感受到了这种急迫，也跟着微风一颤一颤的。树上的白色花瓣轻轻落下来一些，打在地上，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笑声后来会每天定时从康家别墅的花园里传出，直到康文精疲力尽，才会停止。 康家上上下下都被这种笑声折磨得心神慌乱。闻欣茹闹不清自己的儿子这是得了什么病，为什么瘫痪的双腿还没治好，居然又带了这种笑病回来？她后来又带着儿子到处求医问药，从省城到京城，从城市到农村，只要听说有人会治病，她就会立刻带着康文去看，但至始至终没有哪位医生能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外科医生推辞说还是去找内科大夫开点镇定安神的药用一下为好；内科医生说还是去神经科看看吧，估计是腿部神经出了问题，神经科医生说，还得找外科大夫…… 再后来，闻欣茹在几乎绝望的情况下，不得不带着儿子求神问卜。各路仙姑都拜了一遍，金箔银箔，冥票纸钱都烧了不知道多少，康文还是丝毫不见好转。又过了半个月，终于有一天，全家人没有听到康文大笑，便欣喜不已，以为是拜神拜出了效果。闻欣茹就急忙跪在刚请来没多久的观音大士像前，刚想感恩戴德地念叨一番，但是康文却冷冷地回答说是因为他自己笑够了，所以才不笑的，要是他们再让自己去找那些个巫婆神汉，自己就再大笑，再也不停了。这句话把一家人吓得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擅做主张了。 只是吴丽雅对这件事还是一如既往地用心，有一天，她高兴地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告诉康文说，就在离龙山市不远的龙女山镇有个龙女山，山上有个龙山寺，那座寺庙里的佛祖非常灵验，总是有求必应。所以，她希望康文能去那里待上一段时间。但愿佛祖可以显灵，保佑康文好起来。 对于这个建议，一家人都反对，觉得拜佛不过是一种心灵寄托，怎么可以真的用来治病？太可笑！但吴丽雅却有着自己的一番道理。 “妈，前段时间你不也带着康文去找过些神婆神汉什么的吗？……只要有希望，咱们总得试试吧？你没听康文说吗，医院都已经无能为力了，咱们这也是……”吴丽雅想说“拿死马当活马医”的，却没说出口，不过，闻欣茹也领会了吴丽雅的意思了。 “小文啊，你说你怎么就得了这种病呢……”闻欣茹看着坐在轮椅上憔悴不堪的儿子，心中禁不住又涌上一阵酸楚，再一次无奈地痛哭起来。  第一章 第七节 说起龙女山，就不得不提起与它有关的一些故事。这龙山市一直以来都是富庶之地，多平原，少有丘陵山川。唯独这位于龙山市最东部的龙女山巍峨耸立，山高林密，真是一处独特的风景。在山脚下，有一座大湖，碧波荡漾，翠绿如翡，湖水乃源自山上的龙女泉，泉水清甜甘冽，自山上流下，经年不息，终得汇聚成了眼前浩淼的湖。山上还有一寺庙，名曰——龙山寺，据当地县志记载，这座寺庙自明时就香火鼎盛。并且，至今参禅拜佛者络绎不绝。 其实，龙女山原本没有名字，据说，在很久很久以前，路经此处去京城赶考的文人学子们看到此处山水相映，实在是附庸风雅难得的去处，所以在功成名就之后就呼朋唤友地前来此地揽胜。恰逢某天无风无雨，骄阳当空，他们又来到了山下，在湖边扶栏远眺之时，忽见一位红衣女子裙袂飘飘，轻迈莲步，在碧波上款款而行，依稀可见其明目丹唇，粉黛峨眉，众人皆大呼神奇，待再近前细看时，女子却渐隐无踪，怎么都寻不见了。后来，其中一位文人回家后，竟对这位神奇的女子久久不能忘怀，遂废寝忘食地为其撰写了一部《龙女传》，书中把那红衣女子写成是龙王的女儿，又给其杜撰了一段旷世爱情，故而，书籍一经刊发之后，因其故事新奇，且文笔优美，故使之在民间得以广泛流传，龙女山也就从此得名。 至于那个传说，山下的居民无论渔樵耕读者，没人不知，没人不晓，只要谈起龙女，即便他们再困乏疲倦，也会忽然来了精神，跟你说上一段，且声情并茂，可以让人过耳不忘：话说，古时候，东海龙王见此山四周都是平原，常年收获丰稔，而唯独此处是山地，一旦得不到雨水滋润，便会干旱，导致百姓辛勤耕种的粮食减产，百姓生活远不及平原地区人民生活富足。为改变这一贫富不均的现象，他特地在山上开通了一脉泉水，让泉水又汇到山下，形成大湖。这样一来，无论天气干旱与否，人们都会有水灌溉山地，确保增产稳产。但是，由于又害怕阴雨天时湖水太多，导致决堤，冲垮下游百姓的土地，龙王就派自己的女儿一个月来此一次管理湖水，让其不至于泛滥成灾。龙女来到此处后，因眷恋此地美景，经常来了不回，在山水间徜徉。后来，她爱上了山中一位年轻的郎中，因为这位郎中经常从山上采药之后来到龙女湖边清洗。久而久之，龙女对其心生爱慕，便幻化为凡人与其交往，所以此后她就更不愿回龙宫了。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即便是仙界也难免会有多嘴多舌的小人，不知道怎么的，这件事就传到了龙王的耳朵里，龙王调查属实后，大为恼火。仙凡不可相恋，这是天条，若是被玉帝知道这件事，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就劝说女儿离开。可是龙女义无反顾地要留在山中，她悄悄藏在郎中的家里不露面，躲着老龙王。因为她精通仙术，所以就偷偷帮助郎中，给好多山民治病，经常可以做到起死回生。 有一年，山周围方圆数十里的村庄突然蔓延开了一种疾病。这种病起初只是发热，如同受了风寒一般。但是，慢慢的，病人的发烧症状就越来越严重，无论怎么治疗都无济于事，最后会出现热毒攻肺的现象，得病的人会因喘憋而致死。因为这种疾病传播迅速，没多久，在龙女山周围的三十几个村庄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得病，严重的时候，每个村子里每天都会死掉一个人。刚开始，人们对亲人的离世还会十分悲痛，围着尸体痛哭。后来，人们渐渐意识到了危险，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传染上。所以，一旦有人死去，剩下的人便不会过问，而是躲到田野里去。故而，只得由官府出面，强制组织了专门的收尸队，负责清理焚烧病逝者的尸体。即便是这样，这些收尸队的人还是忙不过来。因为毕竟人手有限，各个村庄又都有病死的人，故而，收尸队的人怨声载道，希望官府可以派出医术高明的郎中来救苦救难，减少老百姓的病死率。但是，这种怪病来势汹汹，又有谁可以制服它呢？所以官府对此也是十分着急，但却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人们在危难中惶恐不安地挣扎，活着的人等病，病着的人等死。 后来，不忍心亲眼看着黎民百姓受苦受难而不管不顾的龙女，割破了自己的手指，让鲜血流进龙女湖中，再让郎中把一些清热解毒的中药拿到湖边清洗，然后用沾染了龙气的草药到处派发给老百姓，无病的可以预防，有病的则可以治病。人们竟然在龙女的救治下，逃过了危难。就这样，龙女的名字就在人间传开了。但是，龙女却因为耗伤了过多的气血而失去了法力，成了真正的凡人。 多年后，天庭一位神仙听到了此事，上报玉帝，他本是希望玉帝嘉奖龙女，可是玉帝却以仙凡不可通婚为由，一怒之下，便将失去法力的龙女轻易捉住，贬为山顶的一棵名叫龙娘子的草，而那个发誓要与她生生世世相守的郎中则被变成了山脚下的一块石头。就这样，二人生生世世永不得相见。 只是，即便龙女化成了一棵草，她还是流淌着真龙的血脉，民间凡有疑难杂症者，在四处求医无效的状况下，就会来此采龙娘子。据说，因喝了龙娘子煎熬的汤剂而治好病的人，不胜枚数。人们都感激龙娘子的救命之恩，故而对她更是念念不忘了。 其实，这不过是一个催人泪下的传说罢了，后来一些唯物主义人士也验证过，龙女湖上经常会出现海市蜃楼的现象，当初那些文人们遇到的在湖上行走的红衣仙女，其实就是湖水蒸腾的水汽把某处一个正在街市上行走的女人的影子给折射过来而已。那可以治病的龙娘子，也不过是一种罕见的草药，因其根部很长，色彩又鲜红如血，所以人们就把它和那个传说中穿着红衣的龙女联系到了一起，传来传去，数百年后，就有了那样一个神话般的版本。虽然这里的人们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传说，然而每次向外来的人说完，却总是忍不住双眼闪烁着泪光，他们在为龙女得到这样的结果唏嘘不已。 古老神话催生出了龙山文明，这里的人们自古就坚信龙女山是风水宝地，喝了龙女湖的水可以治疗各种疑难杂症，拜了龙山寺的佛祖也能够达成俗世间各种虔诚的心愿，所以一直以来都有来此拜佛养生的习俗。 当然，来此的人还有一部分是为了在游览此地美景时听一听这个传说，听完了也就听完了，不做任何感想。只是康文和李紫没有想到，他们来到此处听过那个传说，竟在离开龙女山之后的生活里，时时处处都要烙上龙娘子的影子，无法割舍，也不愿割舍。并且由此引发了与龙娘子之间一段段纠缠不休的故事。 版权声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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