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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的舞者

 高骏森 2020-09-17

  


疯狂的舞者
                          张镭

      我相信,人是有灵性的,万物也自有其灵性。
      比如说树吧,它就是有灵性的一种。
 

       最早让我意识到树有灵性的,是一则关于介子推的故事。

      介子推的故事,许多人耳熟能详。说的是春秋战国时期,晋献公的妃子骊姬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奚齐继位,就设毒计谋害太子申生,申生被逼自杀。申生的弟弟重耳,为了躲避祸害,流亡出走。流亡期间,重耳受尽了屈辱,原来跟着他一道出奔的臣子,大多陆陆续续地各奔出路去了,只剩下几个忠心耿耿的人,其中一人叫介子推。有一天,重耳饿晕了过去,介子推为了救重耳,从自己腿上割下一块肉,用火烤熟了送给重耳吃。十多年后,重耳回国做了君主,这就是著名的春秋五霸之一晋文公。

      晋文公执政后,对那些和他同甘共苦的臣子大加赏封,惟独忘了介子推。有人在晋文公面前提起了介子推。晋文公猛然忆起旧事,心中甚感有愧,马上差人去请介子推上朝受赏封官,可差去的人跑了几趟,介子推都不出来,晋文公只好亲自去请。当晋文公来到介子推家时,却见大门紧闭。介子推不愿见他,已背着老母躲进了绵山。晋文公便让他的御林军上绵山搜索,没有找到。于是有人出个主意,说不如放火烧山,三面点火,留下一方,大火起时介子推自会出来。熟料大火烧了三整天,终不见介子推出来。上山一看,介子推母子俩抱着一棵烧焦的大柳树,已经死了。

      第二年,晋文公领着群臣,素服徒步登山祭奠,表示哀悼。行至坟前,只见那棵老柳树复活,绿枝千条,随风飘舞。晋文公望着复活的老柳树,就像看见了介子推,心情更加地哀伤。

      这棵老柳树的死而复活,某种意义上,我以为是介子推灵魂的再生。诚如神学家所告知的,人死的只是肉体,而灵魂却是不死的。阿容认为,一般人的灵魂固然也是不死的,但他们却不能再以某种形态复活。能以某种形态复活的灵魂,应该是伟大的、高洁的。比如介子推这样的人。
 

      蚩尤死后,据说他的躯体化为枫树。瞿炜先生由此猜想,蚩尤大约是在秋天战死的,那时,在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干旱之后,蚩尤终于被黄帝征服,那漫山遍野的红叶,犹如他喷洒的鲜血。

      而我的同乡项羽,这个与蚩尤有着相同命运的中国历史上最杰出的战神,在他死后,其故居内由他亲植的一棵死掉的槐树,也突然复活。这棵手植槐至今仍活着。一位本地的林业专家告诉我,说这棵项羽手植槐死而复,复而死,再复再死,再死再复的传奇性,是令他这位林业专家深感诧异而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在一篇文章里就此写道:“我坚信这棵树是不会死的,因为那是英雄的灵”。

      如果,那些具有高洁灵性的男性死后可以幻化为一棵树,或者让一棵与其有关的树复活,那么,虞姬作为一个同样具有高洁灵性的英烈女子,死后化为一种叫作虞美人的花草,就一点也不稀奇了。

      传说,在虞姬的血泊中,长出了一种罕见的艳美花草,人们为了纪念这位美丽多情又侠骨柔肠的虞姬,就把这种不知名的花,叫做“虞美人”。

      清人吴骞《拜楼诗话》有此记载:“虞姬墓在灵璧县,有草红色,见人辄舞,俗名虞美人草。”

      这种草花,即使在无风的天气,也能迎着阳光翩翩起舞,舞姿曼妙,节奏疾徐有致,民间谓之“舞草”。此草因多见于灵璧虞姬墓,故文人又发思古之幽情,命名为“虞美人草”,据说为虞姬所化。闻人唱“虞美人曲”,则两叶动摇,按拍而舞,“含情欲说当年事,时向风前弄舞衣”。委实地惹人怜爱,令人触景而生情,赢得两千多年来无数人的长吁短叹!

      有人曾仔细观察过“舞草”的舞姿:它的后面有一对侧小叶总是在不停地舞动,有时做360度的大回环转动,有时则上下摆动,而即使同一株的小叶舞动时,节奏也有快有慢。更为有趣的是,它的舞蹈动作还可以不断变化,时而两片小叶同时向上合拢,然后慢慢地分开展平,好似蝴蝶在轻舞起翅,跃跃欲飞;时而一片小叶向上举起,另一片小叶则向下伸展,犹如体操运动员在做优美的平衡动作,舒展大方;时而许许多多小叶同时起舞,此起彼伏,蔚为壮观。

      而舞草对太阳光线更是十分敏感,当它受到太阳光照射时,后边的两枚小叶便会像羽毛似地舞动起来。据有人观察,舞草在晚上也能徐徐运动不止,只是速度慢于白天。在晚上,它的叶柄向上举起并贴茎杆,前面较大片叶自然下垂,这时便进入“睡眠”状态。到了清晨,太阳出来时,叶柄放下,叶片展平,又开始了快步起舞。

      世人一定会想,如果此草真乃虞姬所化,那她为何要纵情地舞蹈呢?作为虞姬的同乡,阿容以为,那并非是她在舞蹈,那是我们的虞姬在寻找自己丢失的头颅,因为,她看不见她的夫君,她找不到她的夫君,但她分明听得见那个她最熟悉不过的声音终日呼唤着她!于是,她焦急万分地跳动不止,可是,无人理会她这焦急和她的跳动!

      忽然想起日本作曲家平尾昌晃的一首歌曲《虞美人花之歌》——

坡上开遍虞美人之花,
我的脸上泪水飘洒,
虞美人,虞美人,
她可知道我的心事,
她对我呀可曾牵挂。
哎呀呐,
哎呀哎呀,她在哪里,
她可曾听见我的呼唤,
快回来吧……
 
坡上开遍虞美人之花,
我的脸上泪水飘洒,
虞美人,虞美人,
她可知道我的心事,
她对我呀可曾牵挂。
哎呀呐,
哎呀哎呀,她在哪里,
她可曾听见我的呼唤,
快回来吧她在哪里,
她可曾听见我的呼唤。
快回来吧她在哪里,
她可曾听见我的呼唤,
快回来吧她在哪里,
她可曾听见我的呼唤。

      这首令人感伤的歌,仿佛项羽在四处呼号、八方寻找他的爱姬。声声呼号,如泣如诉,虞姬听到了,可却不能答。于是,虞姬所幻化的草花便放纵地旋舞——当她见到有人的时候,舞姿会更加激荡。她要以无声的旋舞表达她急迫难奈的心情,以及不能回复的哀痛!而当舞姿更加歇斯底里时,我们的虞姬已经疯了!
 

      又一次想起余秋雨的那篇小文《我本是树》。

      这篇文章说,贵州省从江县岜沙苗寨的村民们相信,每一棵树都是有灵魂的,护着每一个人的生命。

      这里的孩子一出生,立即由父母亲为他种一棵树。今后,这棵树就与他不离不弃,一起变老。当这个人死了,村人就把这棵树砍下,小心翼翼地取其中断剖成四瓣,保留树皮,裹着遗体埋在密林深处的泥土里,再在上面种一棵树。没有坟头,没有墓碑,只有一棵这么长青的树,象征着生命还在延续。其实不仅仅是象征,遗体很快化作了泥土,实实在在地滋养着碧绿的生命。

      这里没有丝毫悲哀。抬头望哪棵树长得高,身边的老人就微笑着说一声:那是小虎他爷爷,壮实着呢。

      又见到一棵老树挂满了藤花,有人说了,他呀,历来有女人缘,年年挂最多的花。

      “生也一棵树,死也一棵树”。这么朴素的想法和做法,是对人类生命本质的突破。

       生,是不是也是一棵树,我没想过。但死后变成一棵树,我觉得很有意义。当然,不是所有的生命都可以变成一棵树,或者让一棵与其有关的树死而复活。但是我实在愿意相信,那棵烧死的老柳树的复活,正是介子推灵魂的再生。同样,蚩尤惨死后,躯体化为枫树;项羽五马分尸后,他亲手植下的一棵老槐树死而再复;虞姬的血泊化为一棵能跳舞的虞美人草,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吗?

      之所以说不是所有的生命在其死后都可以变成一棵树,乃是基于我对上述几个历史人物的认知与解读有关。在我看来,一个人死后能否变成一棵树,或者让一棵与自己有关的树死而再复,那是需要崇高的灵性的!而介子推、蚩尤、项羽、虞姬等,正是具有了这种崇高灵性的人!因此,他们的灵魂不死,他们可以以另一种形态展示、延续他们不屈的生命光华。而以极其残忍的手段处置战败了的蚩尤、项羽的黄帝、刘邦呢?他们虽然胜利了,但他们的灵魂却只能像所有普通平庸的生命们的灵魂一样,最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于天地之间。
 
广           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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