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志: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新世纪第一个十年的最后一个冬至。江南的天空雨蒙蒙,雾也蒙蒙。透过窗户望去,望不到远方。作为一个楚人,像入了十面埋伏,像困成了四面楚歌;作为一个诗人,巴山夜雨,君问我归期,未有期。作为一个浪人,病树前头,山重水复。 立志,你在那边好吗?五年前岭南黄金金秋,你站在天堂之城深圳龙华富士康十七楼望南飞雁,想着想着朝前挪了一步,从此,我俩阴阳割分晓。五年来,我的生命一半替你在人间继续痛苦,虽没有每时每刻想念你的名字,但无助的日子总是多过于快乐,思念你是我同外界唯一的联系,也是我唯一思想的运动,唯一生命还有迹象的存活。 说到这儿,不需要再介绍这几年我在人间过得怎么样了吧。感谢那年9月26日晚上,你的灵魂从深圳飘到广州广园路一幢大厦六楼挡住了我自由飞翔。你说我是双鱼座,尽管诸事不利,尽管饥寒交迫,尽管悬崖勒马,但骨子里始终有着恋蝶花的浪漫,只要回头就是岸。让我破财消灾,让我继续活着,让我回一次还算有故乡的故乡看一看越来越少外婆手持柴禾从灶膛飘出烟囱的细细炊烟,让我上一次京城,让我留在烟雨江南,慢慢去把大好河山走遍。让我忍忍,忍忍,再忍忍,让我相信,相信,始终相信,让我一遍又一遍的读沙叶新的《也要相信》,总有一种情是真的,总有一滴血是热的。 立志,你的情是真的我相信,但我想问你,你尚在人间的最后那一分钟,心真的是暖的,血是热的吗?你做不到的事情,为何硬要我去做呢?而且还不准我讨价还价。我不否认你做足了兄弟情分,在用生命帮我,让《时代周刊》找我,还送我一个最好的哥哥。 我啊,像天生失语的小女孩,时常站在雨中手舞《感恩的心》。可每当我做到“天地虽宽,这条路却难走”时,雨水就如大石块砸在我的头上,使我再也无法抬起手来做下一个动作。 你给我的帮助成了我灾难中的灾难。我恨过你很多次,但终是没有恨起来。我同意你说的话,我是双鱼座,无论怎么的悲观绝望,骨子里始终存有浪漫。浪漫的鱼儿除了天象跟人为,他自己怎么都不会离开水,离开水的浪漫动物都是会飞的鸟,再高的悬崖跳下去都是一首音乐在飘荡。这就是我在你走之前和走之后,始终活着的理由。 其实,浪漫只是美其名曰欺人又自欺的托词,说到底还是懦弱。总有那种想法,但总没有那份勇气像你一样的斩钉截铁,这应该就是性格学上说的优柔寡断吧。若或还有其他,那就是我还没有绝望到彻底,总幻想着山重水复前面一定会有柳暗花明,病树前头定能看到万木发绿的春天。 这种莫须有的浪漫幻想是一种病,东风恶。他比那些果断自杀的人要可恶得多,像罂粟一样慢慢的毒人。当然,罂粟活在人间是春风得意,也给人的眼睛装满了美,心情带来了愉悦,还赠送给了诗人们那么多首诗,她蛊惑人,但她也挽救了人。而他,却是无毒不侵,自己也倍受煎熬和孤独。 在你去世2个月后,我继续蜗居在广州白云区的那间阴暗潮湿屋子里写了好几篇《午夜心绪》随笔。在给你写这封信时,我想起了第一篇里的最后几句话,搬过来给你看看: “一位作家说过一句话,记不住原句,大意是这样的:人在绝望中很容易自杀,之所以最后没有去行动,是因为他还抱有一丝最后的希望,而这希望又总是不来,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在希望中走进绝望,再在绝望中期盼希望,反反复复,活的狼狈不堪,直到有一天,生命自然终结,这就是人们眼中看见他所谓的正常一生。 我问自己: 说的有道理吗? 或许。 或不许。 或许,或不许。 恍惚中,矛盾中。 无解。 无需解。 2014年是你的本命年,7月28日是你24岁生日,7月2日,你写了一首短诗《本命年》:本命年真的是一道槛/我怕自己过不去。9月30日,你在微博上写下了最后一条说说“新的一天”,设置好了10月1日零点零分零秒由系统自动发送,下午2点左右来到你工作的富士康大楼十七楼,如你诗歌《跳楼》里写的那样的动作与表情:想着想着往前挪了一步。 五年后的2019年,是我36岁本命年,实话说与你听,这一年,我的思想同心理跟你2014年一模一样,多次躁动、无助、不安的心让我想飞翔,但我是一条游泳的鱼,再深的水都淹不死,又无法自己上岸来飞,急得我全身抽筋,身边自始至终又没有半个人,就这样的抽啊、抽啊,抽啊,动不了,也死不了,熬到了今天。 今日冬至,数九严寒第一天,冬深了,夜长昼短,整个天空都是冷的,我更是冷得赤身裸体,我有许多的心里话想说与你听,就像2012年的今天全世界人有话要说与人听而已,可我还是不敢大胆的说,因为写给你的信你看不到,却被活着的大多数人能看见。你熟悉的诗人郭金牛说:写诗要注意安全。所以,更别说写的私人信件了。活人真是累啊,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连写封信私人信件都心提心吊胆。你又不让我来陪你,可我憋得实在难受,只好写了这么一篇似是而非的信给你了。但我相信,你能明白里面的意思。 末了,提醒你一句,别忘了你走的那年8月9日清晨说的话:去了天堂,有空,给我寄一朵云来。 这里就不问候你了,秦晓宇向社会给你众筹的诗集《新的一天》摆在我的电脑旁。 你也不要祝我冬至节快乐! 森 2019年12月22日(冬至)杭州 又及:2014年你走后第5天,我给你写了一首诗,正是这首诗救了我,让我活到今天,一并给你吧: 谈论 ——悼念90后打工诗人许立志 兄弟,今夜的菊花开的比往年悲壮 他们不喝酒,不写诗 不谈论月亮冷不冷 不谈论星子发不发光 不谈论女人 不谈论爱情 不谈论祖国与美哪个更重要 不谈论十月的鲜花会不会和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他们谈论苦涩 谈论城市的繁华与冷漠 谈论乡村的熟悉与陌生 谈论生命的意义与死亡的价值 谈论漂泊的风,在城市与乡村之间该如何歇脚 谈论新的一天,是起点还是终点 他们谈到了你,以及你的诗—— “我来时很好,去时,也很好” 谈着谈着,他们就喉咙哽咽,泪水滂沱 最后,他们只能也以诗的名义为你送行、凭吊 天堂没有诗 兄弟,一路走好 2014年10月4日 广州 文学 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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