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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名可可西里血案凶手落网,但这绝不是结束

 transpacificm 2020-09-18

几天前,杀害索南达杰的凶手落网了。

至此,在26年的追查通缉后,犯下“可可西里血案”的18名持枪盗猎者,只剩2人在逃。英雄的亡灵,终将得以慰藉。

索南达杰保护藏羚羊的事迹,可歌可泣,比影视剧本要惨烈百倍——因为那是真实发生在中国西部的故事。

电影《可可西里》剧照。

他把自己的生命献给藏羚羊保护

1980年代初,在青海流传着可可西里发现黄金的故事。十万名淘金者抱着疯狂的发财梦,马蜂一样涌入可可西里,掀起一股淘金热。

可可西里的河流被掏了个遍:河里的鱼暴露在风沙中逐渐被榨干;河水被堆起来的河沙割成一个又一个的水坑;岸边草木在沙化的影响下只能一点一点地向后退缩。


可可西里。

同样是那个时候,可可西里遭遇了可怕的雪灾,牧民的牛羊都活不下去,在无人区里淘金的金农更是一批批地被困住,然后冻死。

得规范一下采矿,帮助一下这些人。索南达杰是抱着这样的怜悯进入可可西里的。

可是,他很快发现,可可西里的藏羚羊也身陷水深火热之中。用藏羚羊绒织成的“沙图什”披肩十分轻巧,甚至能从指环中穿过,又有“指环披肩”之称。“沙图什”价格昂贵,在国际市场上作为奢侈品大受欢迎,而制作一条“沙图什”披肩需要杀死至少三头藏羚羊

“沙图什”来自波斯语,意为“羊绒之王”。图片:Walton, LaVonda / wikimedia

大批武装盗猎分子进入可可西里猎杀藏羚羊,到了1990年左右,藏羚羊种群相比二十世纪初下降了90%。

据野生动物学家乔治·夏勒博士估算:20世纪初,生活在青藏高原上的藏羚羊超过100万只,而到1990年代中期,只有约7万只

当然索南达杰并不知道这些细致具体的数据。他只知道,藏羚羊需要保护,他说过:

“这个地方必须要死人,是他们(盗猎分子)还是我们死几个,不知道。”

“但是这个地方死了人,人们才会重视可可西里。”

索南达杰任治多县委书记和西部工委书记仅一年多的时间里,曾先后12次进入可可西里腹地,进行实地勘察和巡视。面对着盗猎者们的猎枪,他一往无前。

索南达杰。图来自网络。

1994年1月7日晚,索南达杰、靳炎祖、扎多和一名向导及司机从格尔木出发,进入可可西里巡逻。随后11天,他们截获了两个共20人的盗猎团伙,缴获各种枪支11支、子弹8000余发、藏羚羊皮1300余张、大小汽车6辆。

但1月18日晚,集中关押在一辆卡车里的18名盗猎者发生枪战。双方交火中,索南达杰中枪牺牲,年仅40岁。第二天早上,当人们找到他遗体时,他还保持着匍匐在地的姿势,手里还握着枪。

索南达杰以身殉职。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他的牺牲唤起了社会对藏羚羊的广泛关注,使藏羚羊成为保护的明星物种,也像火种一般影响了中国一代人生态环境的意识和观念。

藏羚羊迁徙,中国荒野的奇观

如果说索南达杰的保护是出自他对家乡生命天然的善意,那对于生活在千里之外的你我而言,我们究竟为什么保护藏羚羊?

对我们来说,藏羚羊不光是西部保护的情怀,它们更是中国唯一具有迁徙习性的大型食草动物,代表着中国荒野独一无二的奇观。

藏羚羊广泛分布于青藏高原的中北部。根据夏勒博士的调查,它有四大迁徙种群,分别位于阿里西部、那曲西部、那曲东部,以及可可西里。

开阔地上的藏原羚。图片:Aditya Laghate / wikimedia

与其他迁徙有蹄类不同,藏羚羊绝大多数是雌性在进行迁徙。这些雌性迁徙的首要目的,就是产仔。

神奇的是,它们的产仔地往往比原栖息地水草条件更差——这与大多人藏羚羊逐水草而迁徙的想法大相径庭。迁徙可以降低这些藏羚羊及幼崽被捕食的风险(偏远地区有利于摆脱肉食动物追踪)。它们也得以躲避蝇虫干扰(目的地气温更低),得以躲避人类活动(牧民和家畜),甚至得以规避降水(原生活区域降水以雹和雪为主,气候恶劣)。

迁徙对它们而言,意味着生命的可能。

图片:karoconniff / inaturalist

可可西里地区之所以重要,是因为这里的卓乃湖是藏羚羊的集中产仔地。临近繁殖季,来自三个不同方向的藏羚羊都会这里朝奔驰而来。盛事之大,令人惊叹。

这样的美景也能为当地带来事实利益。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的鲁春霞等于2011年发表的文章显示,青藏高原羌塘地区藏羚羊的年均生态服务价值高达7.51亿元;其中,藏羚羊的利用价值为6.35亿元,非利用价值为1.16亿元。羌塘地区的15万只藏羚羊每年产生的生态服务价值远高于羌塘自然保护区涉及的6个县域2007年的总产值4.79亿元。

除了审美和经济意义,动物迁徙还对生态系统产生全方位的影响。迁徙过程中,藏羚羊对植物的消耗可以提升植被的生产力,促进营养物质循环,原有栖息地的植被也能得以休养生息。正如角马之于东非大草原,叉角羚羊之于北美,中国无数代藏羚羊季节性大迁徙的生命之河,勾勒出了今日青藏高原壮阔的生态系统图景。

图片:pfaucher / inaturalist

另外,对于人类而言,动物的迁徙是如此珍贵——全球至少有24个有蹄类物种和亚种曾经或正在进行大迁徙。但现存的有蹄类大迁徙,仅剩下非洲的9个、北美洲4个和欧亚大陆的6个(驯鹿在北美和欧亚大陆均有)物种。

所以时至今日,依旧能迁徙并正在恢复的藏羚羊种群,是我们生活在中华大地上残存的幸运。

藏羚羊的处境迎来了曙光

索南达杰身后,一代又一代保护者传递着火炬,国家的保护力量日渐明确、加强。

1995年10月,青海省政府批准成立“可可西里省级自然保护区”。次年5月,可可西里第一个自然保护站“杰桑·索南达杰保护站”奠基,主要用于接待游客与救治藏羚羊。

杰桑·索南达杰保护站。

2000年前后,可可西里、中昆仑、西昆仑、三江源等大面积保护区的成立,与此前建立的阿尔金山、羌塘保护区一起,覆盖了藏羚羊的大部分栖息地。

2016年4月,可可西里所在的三江源地区被确定为中国首个国家公园体制改革试点地区。

2017年7月,青海可可西里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41届世界遗产委员会大会上成功列入《世界遗产名录》,成为中国第51处世界自然遗产。

对保护的重视及投入以及地区环境的改善,让藏羚羊的处境迎来曙光。藏羚羊种群规模从九十年代中期的6~7万头(Schaller 1998),恢复到了2009年的10~15万头(Liu 2009),且数量仍在持续增长。2016年8月,世界自然联盟(IUCN)也下调了藏羚羊的受威胁等级,从“濒危(EN)”降为“近危(NT)”。

短短30年宛如时空变换,中国西部荒野的生态荣光还在。我们感念英雄。

图片:fatimaliu / inaturalist

凶手落网,犹如一颗落入湖面的石子,重新唤起我们对浩荡奇观和英雄年代的记忆。有人感叹天网恢恢,英雄之仇总能复。当然我们也要记得,当年的凶手仍有两人在逃,保护之事也远未能竟。

今时今日的保护威胁不复当年的血腥,多数破坏都在沉默中完成。华北、华东、华南、西南,蚕食者仍有蚁穴之势,盗猎者仍不在少数。我们所能做的,依然是像索南达杰那样,永远记得一片生机,相信保护终会代代延续。

记得那个背影吧——那个年代,索南达杰怀揣着一本《濒危野生动物名录》,深入寒冷的可可西里无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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