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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坐火车

 吕杨鹏 2020-09-18

杨谢英

我的家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睁开眼睛就是山,然后就是树,再然后就是山围住的那一小片天空。小时候仰望着高远的蓝天,我常常想,山的外面是什么呢?学生时代看露天电影,看到火车鸣着悠长的汽笛从银幕上飞驰而过,我的心便开始向往远方。电影上的火车有无限魅力,幻想某一天自己也能坐上火车,有一天,我要去远方看一看。第一次去打工是去温州,那是一九九四年的正月,坐的是绿皮火车。也不全是:那时瑞金还没有火车经过,温州也还没有火车,甚至瑞金还没有直接到温州的长途客车。
其实我只知道那是火车,看了周云蓬的《绿皮火车》以后,我才知道它的名字叫绿皮火车。
我稀里糊涂跟着一群人辗转坐车,从瑞金坐客车到鹰潭,再从鹰潭坐火车到金华,再从金华坐客车到温州。
我还没有坐过火车呢,甚至还没见过火车。坐在瑞金至鹰潭的客车上,心里有隐隐的惶惑,也有隐隐的期待。
我从来没看过火车,也不知道铁轨是什么样子。只在电视上,电影上看到火车,长长的像一条巨龙,一声悠长的汽笛响起,悠远,绵长,然后火车慢慢地进站,人们拖着行李,慢慢地上车,再然后在车窗上挥手跟亲人道别,给人的感觉特别地美好。
到鹰潭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了,漫天的霓虹刺得我睁不开眼睛,一群人一下车就往火车站赶,街上人流如织,我紧紧地跟上,怕把自己走丢了。
到了火车站,候车大厅里人山人海,那种一下子被淹没在人群中的感觉,紧紧抓住我的心。有几个人去买票,其他人在候车厅里原地等候。
买票的人回来了,一回来就叫:“快点!快点!我们坐的火车马上就到,马上检票。”他分给我们一人一张火车票,然后提了包裹就往前走,其他人在汹涌的人流中紧紧跟上。
汹涌的人潮像水一样涌向检票口,检好了票,我发现所有的人都在奔跑,使劲地奔跑。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奔跑,但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跑,火车明明就在眼前,车门开着,许多人提着包裹拼命往上挤,有的人从开着的车窗爬进去。
我心里想:是不是后面的车门不会这么挤?
后来我发现我掉队了,我的同乡一个也看不见了,心里不由一阵惶恐。在这茫茫人流里,惊慌失措地四处看起来,发现后面还跑过来一个老乡,他气喘吁吁地问:“他们呢?”
我哭丧着脸说:“不知道啊!跑着跑着就不见了。”
正在说话间,突然响起一声断喝:“站住!把你们的票拿来检查一下!”
我们俩傻乎乎地站住了,把捏在手中的票递了过去。那家伙说:“你们的票每人要加五元钱,要不就会没收。”
我想:反正票已经检过了,要它还有啥用呢?我像一个做了坏事的人躲避警察的追捕一样,票也不要了,拼命地跑,同乡也跟着跑。
一会撞上了同乡的哥哥,他回头来找他弟弟了,他弟弟说:“哥,火车票都给人抢走了,说要再加五元钱。”
他哥说:“遇到骗子了,你们在这等我,我去把火车票拿回来。”然后他就往回走了。
我俩站在原地等候,不一会儿,他带着火车票回来了,把火车票给了我们说:“快点,火车要开了。”我们跟着一起奔跑,跑到一个车门前,车门被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两个挤上去了,我提着沉甸甸的包裹,怎么也挤不上去。
车门已经关上了,一声悠长的汽笛响起,一声声的火车喷气声,火车要启动了。我站在长长的火车旁边,在“咔嚓咔嚓”的火车慢慢启动声中,无助地哭了。突然一个警察走过来,迅速地把我托起来,让我从一个开着的车窗里钻了进去,然后再把我的包拿给我,这时火车开始慢慢离开站台,“咔嚓咔嚓”地越走越远。我心中的感动无以言表,却还来不及说声谢谢,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个戴着大盖帽的身影越来越小,不禁泪流满面。
熙熙攘攘的火车车厢异常嘈杂,挤得无法动弹。人群中我看见了同乡熟悉的面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火车到金华仍是夜里,我甚至没看清火车是什么模样,就稀里糊涂地坐了一次火车,还差一点点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扔下了。
后来温州有了火车,晚上我常常加班到11点,下班回出租屋的路上正好有一列火车经过,每当“叮当叮当”的声音响起,我知道火车来了,我总要站住了静静地等,等火车来,再看着它走完,看火车有多长,一节一节地数车厢,看车窗里溢出来的灯火,听它悠长悠长的汽笛声。此时此刻,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第一次坐火车的自己,那时的我,还来不及怎么看懂火车票,不知道应该是第几节车厢,不知道下车时还需要检票,不知道什么是骗子。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完,总会有深深的失落感。
鹰潭到金华只要几个小时,我却用了一生去铭记。
第一次坐火车的自己,那么地胆怯,那么地无知。那个渐渐远去的大盖帽的身影,给我留下了永不磨灭的深刻记忆。
人在江湖,总是身不由已,人生总会有许多的路要走,会有许多的第一次,历经酸甜苦辣,才是人生。
后来温州有了火车,我可以从鹰潭直接坐到温州。再后来,瑞金也有了火车,还有了动车,瑞金可以直接坐动车到温州。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 。生活总是美丽与痛苦并存,阳光总在风雨后。

作者简介:

杨谢英,女,江西人,一直都在打工,从小热爱文学,有文字陪伴的时光,走遍万水千山也不孤独。曾在《青川文学》《澄湖》《东湖山》……杂志发表散文,《原来爸爸是蜗牛》获得第六届全球华语一叶奖金文奖。

摘选《新工人文学》第九期,散文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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