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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崃山遗事——之三

 僰俗 2020-09-18

僰溪绕着骆崃山转了半圈,骆崃镇就在僰溪边上。


僰溪又叫綦河,外地人叫綦河,当地人都叫僰溪。

临河边是一条老街,青石板街面,整条街都是穿逗结构的木建筑,木门木枋木梁栅栏墙,陈旧的老墙上残留着“要斗私批修”、“以阶级斗争为纲”、“伟大的统帅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舵手”等毛主席语录和文革标语,那些标语和语录都是黑体字。

茶馆接着茶馆,一派市井景象。老街外面,是一片新近开发的新街,高高矮矮水泥楼房。

镇幼儿园在新街一块围墙小院里,隔壁的那幢三层楼房就是镇政府。

幼儿园正在上课。见周菌两爷子站在门口,园长早猜到了她是谁。

陶园长把他俩迎进去,把周菌安顿到集体宿舍。说是集体宿舍,其实只有一个女老师住校,周菌进去才两人。

周二寒喧了几句,又叮嘱了周菌一番,就走了。陶园长笑咪咪叫周菌莫紧张,这些细娃,看着别打架别摔倒碰倒就没事。

周菌问:“陶园长,你认识王芳不?”陶园长呵呵一笑:“这街上就弄小个塘塘儿,啷个不认识。要不了几天,你也认得完。王芳她是原来县革委副书记的侄女,去年到区公所来的,打字员,临时工,听说是要转正的。”

农村幼儿园放得早,四点钟家长就把娃儿些接完了。

周菌赶忙来到隔壁,去镇政府找王芳。打字室就在底楼第二间,嘀嗒嘀嗒的声音,周菌一到门口,王芳看见,自是高兴得不行,逮着周菌手腕亲亲热热了一番。

王芳问周菌去幼儿园报到没有,周菌说报了,已经住下了。王芳说:“那怎么行,樊书记说,你来了就和我一起住。”

我们住在一起,好摆龙门阵。”于是挽着周菌去幼儿园把铺盖卷搬到镇政府4楼王芳的宿舍,帮周菌把床铺好。

王芳说:“樊书记为人多好的,很关心人,镇里面的干部都很服他。”周菌心中想起昨天樊真用在家里给她父亲嘀咕樊书记儿子的那些话,脸上不禁一烫,不自然地“哦”了一声,幸亏声音小,王芳也没在意。

第二天是星期六,农村小学和幼儿园都是三点钟放学。刚帮着老师们放学搞归一④,一高一矮两个半大娃儿在幼儿园,说找姐姐。

大的个少年约十三四岁,小的个女孩大概七八岁。

两个背着书包,有个老师问:“哪个是你姐姐哦?”少年说:“周菌啊!”周菌正奇怪着,陶园长听到声音出来,忙招呼两个娃儿:“反资、反修,你们放学了嗦!”拍拍反资肩膀赞道:“都快有你封哥高了!”又给周菌说:“这两个娃儿是樊书记家的,老二老三。”

周菌一听是樊书记的娃儿,心暖了些,从陶园长此话中,得知樊书记的大儿子的名字是“封”那时节取名都很革命的,高中时有两个双胞胎同学就有叫曾又红、曾又专,又红又专的,其他班级还有取名路线、政策、方针、计划、完成的,还有以伟大、光荣、正确取名字的。

封资修,那樊书记那个当兵的大儿子,排在反资反修前面,自然应该是反封了。

想到反封就是樊真用介绍的对象,周菌莫名就对反资反修有了几丝温情。不过毕竟生份,周菌不知该怎么答应。

陶园长见她局促,就问反资反修:“你们找周菌有什么事吗?”反资说:“我爸说,明天请人挞谷子,家里有客,喊菌姐姐明天去帮忙择择菜。”

陶园长“哦”了一声,不再开腔。周菌脸上一红,瞬时又板了脸:“我,我不去。”说罢出园,回王芳寝室去了,撇下反资反修在那里晾着。

吃晚饭时,说好周菌下楼喊王芳一起去食堂打饭,王芳却久不见周菌下楼来。

上楼一看,却见周菌坐在床沿,对着窗外发呆,喊她两声,她只咬着嘴唇不吭声。

王芳直问了几遍,周菌将放学时反资反修来叫她明天去帮忙的事说了。

王芳嘿嘿一笑,说:“樊书记叫你去帮帮忙,这算什么不得了的事嘛,值得你焖成这样。

这是樊书记看你长得灵醒手脚麻利,瞧得起你呀。”她边拉周菌下楼边贴着周菌耳朵说:“也许明天镇里许多同事都要去,不信你明天去看。”

周菌不便说出樊真用在家里说的那些,也就闭口,不再提此事,随着王芳去食堂,草草刨了半碗饭了事。

谁知第二天天刚亮,二人正洗嗽,就有人怦怦怦敲门。王芳开门一看,反资反修站在门口咧着嘴笑着,朝着王芳背后的周菌说:“我们找姐姐”。

那反修还是个半大孩子,也不等王芳开口,就进屋拉着周菌的手腕,甜咪咪地说:“姐姐你走嘛,去帮帮我们嘛!”反资也说:“我和反修做事慢,美尽骂我们笨,姐姐去教教我们。”

反修接口道:“美说,今天不能把姐姐请去,我和哥哥就不准回家。”那小家伙不仅拉着周菌手臂不放,还往周菌怀里贴。

周菌知道樊半坪下面的人喊妈妈叫“美”,她的记忆里已经没有喊妈妈的感觉,听到两个家伙美啊美的那种有妈的感觉,周菌觉得这两兄弟既可爱又羡慕。

周菌没有弟弟妹妹,反修缠着她那粘粘的童稚的感觉让她感觉有些温暖。

王芳看她犹豫,说:“快去快去,你看这兄弟俩诚心诚意的,都请你两天了。”把周菌直往门外推。加上反资反修簇拥着,周菌无奈,只得拿了件外衣随两兄弟而去。

樊书记家在樊家沟,离镇里五六里地,是樊半坪最肥沃的僰溪河畔。

到了樊家,远远就看见已经有几个镇政府模样的人在院子里,有的摆桌子,有的在择菜。

樊书记看见两个娃娃把周菌喊来了,忙招呼:“周菌,来来来,今天辛苦你了。”

又朝屋里喊:“开贵,你看,谁来了!美,你看谁来了!”屋里他老婆应声出来,上前赶忙去拉周菌。

檐坎下坐着的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远远的也对周菌裂裂嘴,虽然怪怪的,也算是打招呼了。

樊书记对开贵说:“这就是镇幼儿园新来的老师周菌。”又对周菌说:“这是我的书记,当家的。”周菌叫声“孃”。

开贵将手在围腰上抹抹,过来拉住周菌,满脸都是笑:“好漂亮的妹儿!你来帮我打下手,先熟悉熟悉。”

于是叫两个娃儿把茶壶提到田里去,田里十几个镇干部和请来的乡亲已经在收割,周菌则跟着开贵进屋,做些厨房里的事。

周菌在家里是做惯了的,厨房里的事本就不陌生,看开贵言语亲切,也就不怎么生份,一会儿就风风火火的,帮着开贵凼肉丸子、蒸烧白、凉拌蒜苔、点豆花,手脚麻利,妥妥当当,做得头头是道的,让开贵很是放心。

晌午了,院子里四张桌子,乡亲和干部围坐着,互相打诨,樊书记招呼着递烟,有说有笑。周菌已经把筷子碗蝶摆好,菜也端上桌摆起,反资反修把把两箱啤酒拉倒桌边,樊书记就喊大家请菜喝酒。

周菌穿着开贵给她扎的围腰,不时给各桌添菜。大家不住的说周菌勤快能干,夸得周菌心里乐乐的。

待大家酒醉饭饱,又去田间忙活,开贵、周菌几个后勤打杂的才吃饭。

吃了晚饭送走乡亲和干部,周菌帮着将收回院子角角的稻谷用篾席遮好,防止半夜有雨。

想到孃孃又将碗筷洗了桌子收了地面扫了,只差那关着的楼上没去,收拾停当,已经快九点了,萤火虫在微微的热风中一闪一闪。

樊书记和开贵叫反资反修打电筒送周菌回镇上去。

路上反资反修好奇地问起周菌,问周半坡那个石头仙女是不是真的有求必应,那个感应峰上有没有鬼。

周菌也从两个孩子零零星星的口中,得知反封是前年去当的兵,在新疆北边的塔城,是靠边境线的。

反资说,哥就像《冰山上的来客》那样的,端着钢枪,披着斗蓬,斗蓬上有厚厚的雪。

周菌高中的时候,区公所电影队到学校放过这个电影。想着反封在为祖国站岗,心里油然生出几分敬意。

第二天上班不久,陶园长来到教室,把周菌叫出来,说:“小菌,你还不是团员吧,像你这样优秀的回乡知识青年,还是该争取进步。”

周菌说:“入团有什么用嘛,好麻烦。”陶园长“哎呀”一声打断她:“你这娃儿,不懂事。一会儿把照片拿张来,我来介绍你入团。”

又说:“樊书记叫你去他办公室一下,他在二楼201。”周菌手捏得紧紧的,隔墙就是镇政府,她梭梭的走了十分钟。

樊书记办公室开着,亮着两盏日光灯,屋里就一张办公桌和一壁书柜,办公桌靠墙那端有个漆得发黑的文件柜,樊书记正对着门口坐着。

见周菌站在门口不敢进去,樊书记赶忙从藤椅里立起来,到门口把周菌喊进去。周菌斜斜的坐在方凳上,感觉樊书记正看着自己,她不敢正视樊书记。

“小菌,”樊书记说,“昨天辛苦你了。”

“没有。”周菌有些不好意思。

樊书记把一纸杯倒了茶端给周菌,说:“小菌,真用说你很勤快,是个能干人,昨天我亲眼见了。

你有文化,反应快,又肯干,我觉得你很有前途。

下月底,镇里要招考三名文员,我叫办公室给你报个名,你抓紧复习一下。”

周菌疑惑地看樊书记,怔怔地说:“我能行么?”

樊书记用鼓励的眼睛回应她:“你行啊!好好复习吧,不要多想。王芳这次也要考的。明天办公室会把复习资料给你们,你们好生背一下。”

周菌双手捏得出水,感觉有些紧张,不知说什么好。只听樊书记又说:“小菌,我也不把你当外人,反封他在部队当兵,还有一年多复员。

他不是很懂事,部队是很锻炼人的,你可以接触一下,和他通通信。等他复员回来,你们正式接触,也容易些。”说着把写着反封通信地址的纸条递给周菌。

周菌咬着嘴唇,不知说什么好,只觉脸上飞烫。樊书记见她不好意思,便把她手掰开,将纸条放进她手心捏着,说:“你也不要太拘谨,在单位上叫樊书记,私下里你就叫叔叔、或者跟着反封叫吧。”

说罢静静地看着她。见樊书记没再说什么,周菌站起来,怯怯地说了声:“那我走了。”便急急回了幼儿园。

此后每个星期天,反资反封都一早来接周菌去樊家沟,要她煮饭炒菜,说姐姐炒的菜好吃。

平日周菌和王芳便拿着镇办公室主任苏昭霞给的复习资料看,苏主任说这是内部复习资料,不要外面去说。

陶园长好像知道周菌挺忙似的,一直不给周菌安排正式的班,就叫她这样闲着,也叫周菌好好复习。

作者简介辜世伟,别名孤闻,号孤子,重庆江津人。喜百科,爱文旅,好结友。著有《智慧生物》《华夏人文经典传承》《孤子对话录》等文。发有《器经》等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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