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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崃山遗事——之四十四

 僰俗 2020-09-18

也不等樊左答应,周菌到屋外田头捡干净的凝冰敲了两砣,拿回来用胶袋子包了,放在樊左屁股灯下,樊左顿时觉得又清凉了许多。


见樊左没那么痛苦了,周菌悄悄走到屋外,拨诗小尘手机,想问问这种毒疮和找大医院的事,谁知一拨是空号,已经停机,细看号码,还是原来9字头的,现在都是13几的了,才知几年没有联系,那号码早就过了期。

周菌顿时头大,想了一会,进屋对小芳说:“小芳,你一会儿就弄点吃的,你们两个吃。我是得去重庆一趟,找诗孃孃带我去问问大医院,买点特效药回来。”

小芳“嗯”的答应,随后又追出来,把荷包里的三十块钱拿给周菌,说:“上次你给我没用完的,你去重庆带着,好花钱。”

周菌说:“傻女,我这点钱也是有的。你自己拿着,一会儿去切点烧腊,樊左他喜欢吃。”把钱塞回小芳荷包,自个儿上街,去车站买了张车票,往重庆去了。

凭着记忆,周菌找了半天,找到她单位,单位上说她早就退休了,听说退了休后,经常都在国外。周菌有点失望,问有没有电话。

单位上那同志找了找,把诗小尘电话抄给她,说:“你试试,看打得通不。”周菌一打,竟然通了,说在家里,刚回来几天,过半个月又要去荷兰。

周菌赶紧问了诗小尘住处,按图索骥,找到诗小尘家。那诗小尘头发都已经白了,不过很精神。

周菌问:“诗孃,你怎么到国外去了呢?”诗小尘说:“这里没有理想,还有诗和远方。退休了没得事,荷兰那边有个朋友,叫我过去当外教,讲讲中国诗词,我就去了。

平时都呆在那边,有事才回来。这次回来,是想把房子卖了,在国外太远,懒得经佑。

可惜你不在重庆,要在的话,这房子就拿给你管理,或者你拿去住。”她听了周菌说起樊左吃粉又染上毒疮,不住的叹气:“这娃儿,这娃儿!那赶快走,到医院问问该怎么医,迟了医院下班了。”

午饭也不吃,买了两盒天友牛奶两个面包,和周菌边吃边坐车往西南医院赶。

大医院的医生见多识广,听周菌说了病人状况,已晓得了大概,说:“这疮啊,确实是顽症,这是一种免疫系统遭到破坏后的并发症,通常应该是不洁注射或吸食毒品时,被血液传染的。

梅毒、艾滋到了晚期,都可能出现这种脓疮。当出现脓疮时,痊愈的可能性就已经很小很小了。”周菌着急地问:“那医生,就没得一点办法了吗,就只有等死吗?”医生说:“有还是有,死马当做活马医,看运气如何了。我给你开点药,一是外用杀菌的,一是内服袪毒的。

创口强力杀菌,体内强力清除病毒,看能不能有点效果。不过,这内服药,千万不能吃得太多,一次最多只能半包,上了一包,就有可能导致心脏麻痹,甚至死亡。”

周菌记牢了,买了药,看看时间还有公共汽车,就说要走。诗小尘也不留她,说:“救命要紧,我也不留你,有什么需要,你就打电话跟我说。”

又拿过周菌手机,说:“我给你安装个微信,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有微信,随时都可以联系。”教了周菌怎么使用,周菌就赶紧往长途汽车站跑。

哪知这车半路上轮胎爆了,备胎又没带,抛锚当了山大王,等周菌回到老屋,已经深夜一点过了。

月光下,远处骆崃山上的白雪灰蒙蒙一片,房屋周围转也被月光照得惨惨淡淡。

周菌见屋里没有亮灯,有点奇怪。小芳有黑暗恐惧症,晚上睡觉都一定是亮着灯的。敲门,不应,推也推不开。

喊小芳,没人应;喊樊左,还是没人应。周菌急得打旋旋,不晓得发生了啥子事情。

猛一抬头,却看见二楼窗口,那个周菌第一次来看见老太婆死死盯着她看的那个窗口,樊左好像爬在窗口上,脑袋搭在窗边边,不晓得是死是活。

周菌没得办法,搬起喷(67)在墙上的磨杆往门上撞。那门内是木闩子,撞了两下,终究抵不住,呯的一声就被撞开了。

周菌先摸到厨房,把煤油灯点起,端着灯去看房圈屋,房圈屋里铺盖扯落毯子都不见了,也没看见小芳。

想到樊左在楼上,于是先到楼上去看樊左。哪知走到木梯,看见小芳倒在梯子脚脚,衣服被扯得飞烂,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说,还被挖了好多血路路。

一摸鼻子,还有气,想把小芳扶起来,小芳软绵绵的完全没得知觉,怎么抱得起,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小芳抱起,一步一步挪着抱倒房圈屋床上。

然后去温水瓶倒了碗开水,化些白糖在里面,筷子搅得不烫了,端到床边来,一小瓢一小瓢的喂小芳。

小芳嘴唇沾了糖水,漫漫的眼珠子才动了。又隔一会儿,睁开眼睛,看见是周菌,倒在周菌怀里,喊声:“妈……”就嚎淘大哭起来。这一哭,那是哭得昏天黑地,泪水哗哗地流。

不用小芳说,周菌已晓得肯定又是樊左那祸害搞的事。小芳哭了半天,说:“妈,我给他喂药,阿莫西林只能喂两颗,他非喊喂四颗。

我说药吃多了有副作用,他就扯起跟我一耳屎,给劈头盖脸地打,骂我是想他死。他是病人,我又不敢还他。

你看他病殃殃的,那阵子却像发疯一样,你越忍,他打得越凶。我脑壳着打得嗡嗡的响,手抱着脑壳,被他一脚,就踢到楼梯下来了。”

“你们怎么跑到楼上去的?”周菌问。

“樊左说,他祖祖说的,楼上窗子看得远,楼上才有空气。你走后,他就喊我把铺盖弄到楼上去,又扶他去楼上。”

周菌突然想起,樊左一岁多点的时候,带起娃儿回这老屋看张开贵,樊左一个人,就爬着楼梯到二楼,是去跟那个表情怪异的祖祖呆了一会儿的。

冥冥之中,这娃儿竟跟祖祖有感应?周菌心头说不出的味道。

“妈,我肋巴痛得很,这一边都痛。”小芳说。

周菌想,肯定是一边的肋巴骨都着踢断了。“天亮我就带你去医院。你睡着,我去看看这祸害怎么样了。”把小芳放来躺起,然后上楼去看。

一爬上楼梯,就风蒿蒿的(68),窗子大开着,风从那窗子往里灌,樊左爬在窗沿上,头吊在窗外,也是一动不动。

周菌把手伸到樊左鼻子处,也还温温的有气出。她把樊左从窗口往里扯,扯来平睡在楼板上,不晓得哪点把樊左的脓疮碰到了,樊左惨叫一声,说:“龟儿子,你要整死我吧?”一拳往周菌打来。

幸亏周菌躲得快,没被打着。兴许是力气已经用完了,樊左一拳没击中,身体一下子又瘫倒在楼板,想伸拳又打,竟再也举不起手杆,但那双眼睛,黑暗中,绿森森的盯着周菌,黑人得很。

周菌看他那两个深凹的眼窝,脸皮像绷在骷髅上,像个僵尸,人都完全变了形。尤是这样,都还像魔鬼一样,又凶又恶,让人不得安生。

想起反封把自己折磨了那几年,就像被魔鬼折磨一下,周菌对小芳,说不出的内疚。

想到樊左这样子,不晓得还要把小芳怎么成怎样,小芳不知要受多少罪,周菌不知道该不该叫小芳离婚,免得被这祸害继续折磨。

可现在这娃儿要死不活的,他又怎么能去离婚。

灯光下,樊左背上那脓疮已经溃烂,血水和脓水混合着往下流。

樊左侧着身子,生怕碰着,嘴里阴一句阳一句的,一会儿喊痛,一会儿喊拿药。周菌死死地盯着樊左,看了又看,明白这娃儿大概已经是没得救了。脑子里不晓得想了些什么,叹了口气。

她下楼来,把重庆带回来的药和那碗温开水,端上楼。开了三包药,放在碗边,对樊左说:“左儿,药拿回来了,你吃吧。”

看他嘴巴依依呜呜的,不晓得是答应还是不是答应,也没见他动,把被子轻轻给樊左搭上,又盯着樊左看了一阵,自个儿下楼,对小芳说:“小芳,我送你去一个地方,你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也不让小芳回呵(69),帮他把衣服装起提包,拉起小芳,就出门往街上走。

小芳被周菌半拉半推的,也不知周菌要把她拉到哪里去。这时的天,都还蓝黑蓝黑的,离天亮还早。

周菌边挽着小芳的胳膊走,边说:“芳儿,我这儿子,已经是废都废了。说起来都是我对不起你。当初我不应该催到你结婚。

这两三年,让你过得这么苦。虽然你懂事,你不给我说,可我晓得,我都看在眼里。芳儿,我年轻的时候,樊左他老汉也是这么对我的。

我想摆脱摆不脱,我受的那个苦啊,现在想起,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我也幻想,樊左不会那样,他会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对你,能够和你正常的生活,以后有一个正常的结局。

可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他也没有办法。你也不要问为什么,这是命,这是上天安排的命。我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摆脱了命。

我以为我摆脱了,到现在才发现那只摆脱了一半,这上天的命还在,还有一半,到现在都还在缠着我。到现在为止,我都还没得到幸福。

可你不一样,你不能再在这里耗了,你还年轻,没有意义。流溪没了,他也废了,你就走吧。”她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快七点了,想来诗小尘应该醒了,拨了电话,果然通了。

诗小尘说:“菌子,这么早打电话,有什么事吗?”周菌说:“诗孃,你说了,我有事就找你。我今天要求你一件大大的事,你一定要答应我。”诗小尘说:“你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帮你。”

周菌说:“我要你帮忙,把我媳妇,不不不,现在已经不是我媳妇了,她已经自由了。你要帮我,帮她在重庆找一份工作,让她不再有伤心,不再走我过去的路,让她开始一条正常的生活。”

诗小尘听周菌语气,知道一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问:“周菌,出什么事了?”

周菌说:“两句话扯不伸抖。诗孃,你不是说,你的房子没人管理吗,你就让小芳给你管理,让她在重庆有个窝落脚。

然后,托托你的熟人,给她找个工作,让她有份收入能够养活自己。我现在正在送她去江津客运中心,我送她上车,我叫她直接来找你。你要把她当我的女儿一样,我亏欠她太多了。麻烦你,诗孃!”

作者简介辜世伟,别名孤闻,号孤子,重庆江津人。喜百科,爱文旅,好结友。著有《智慧生物》《华夏人文经典传承》《孤子对话录》等文。发有《器经》等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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