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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逐云彩的悲情浪子 ——一双新棉鞋

 僰俗 2020-09-18

 作者 :毛朝建

本公众号将陆续刊发《豌豆花开》的部分作品,欢迎朋友们关注

《豌豆花开》收录了作者十多年来创作的优秀散文作品,共46篇。这些作品,记录了作者从童年到中年生活的点点滴滴,从中可以窥见作者成长的心路历程。

豌豆花的花语是喜悦、回忆、优美、启程、出发。四、五月份正是豌豆花开时节,万物丰茂,各色的豌豆花竞相开放,带着春夏之交的雨露,从田埂、崖壁吊下来,折射出春日暖阳的光辉。于是,童年生活、父母亲情便蓬蓬勃勃地在的作者记忆中生长,展示出六七十年代不一样的农村生活画面。

豌豆花开象征着父母的爱情。慈爱坚强的父母用他们的羽翼,精心呵护着家人之间浓浓的亲情。

本书用《豌豆花开》作题目,是因为豌豆是农村一种普通粮食作物,粮食在作者记忆中很重要,这类题材占的比重较大。

作者是一名小学老师,人到中年,本书也收录了几篇关于教师生活方面的文章。


一双新棉鞋

周末,儿子儿媳带着我到重庆逛中渝广场,说过几天就是我的生日,要给我买一双皮鞋。我拗不过孩子们的一片孝心,走进商场买了一双近千元的皮鞋。

看中一双皮尔卡丹牌的,鞋帮油光锃亮,试了试,鞋底软和,很合脚。儿子抢着付了钱,让我穿上新皮鞋,把旧鞋子扔掉。我兴奋地穿上新皮鞋,像个新姑爷似的走在宽阔的大街上,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自信。

突然之间,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某个时候出现过……哦,记起来了,小时候,母亲给我做过一双棉鞋,当我穿上新鞋上学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幼时家贫,九岁那年的冬天,大雪一夜之间把大地盖得严严实实的。清晨,母亲依旧早早地起了床,准备出门做农活。刚打开门,就看见漫山遍野皑皑的白雪。

母亲东边屋角一趟,西边屋角一趟,一边跑一边兴奋地大声喊叫:“下雪了,哇,好大的雪哦!”我们尽管舍不得温暖的被窝,但还是被母亲的喊叫声吸引,起床看看南方难得一见的雪景。

我穿上打满补丁的衣衫,套上一件破旧的棉袄,在床下找到我的鞋子——一双只有几股袢子的塑料凉鞋,塑料袢子因为多处断裂,用烧红的钢锯片烙了补过。塑料凉鞋在冬天变得很硬,我把脚费力地伸进去的时候,袢子把脚后跟紫红色的冻疮硌得生疼。我撕下一块破布包住脚,勉强的垫住冻疮,忍住痛,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那时候没有鞋穿,一双塑料凉鞋从夏天一直穿到冬天。谁知道那一年的冬天特别冷,我右脚脚后跟的冻疮从原来的痒,到肿成一个紫红的大包。尽管奶奶每天晚上都给我烧热水烫脚,可低温造成的伤害连大人都没有预料到。

到后来,冻疮化脓,奶奶就用破布把我的脚后跟包住,晚上洗脚的时候,在热水里泡软,再慢慢地连布带肉撕下来,撕下破布的伤口变成白色的腐肉。

洗完脚,奶奶又用小刀慢慢剔除腐肉,再含一口白酒在口里,喷在伤口上。那痛,那酸爽,现在想起来还打寒噤。后来伤口越来越恶化,直至最后凹下去,大得像婴儿的嘴巴,母亲看到我每天洗脚时候痛苦的样子,心都碎了。

早出晚归的母亲连夜跑到学校,找到父亲说明了我的情况。父亲听了紧锁眉头,一向不爱求人的他,硬着头皮向学校的同事借了几尺布票两块钱,递给母亲。第二天,母亲赶早在供销社扯了两尺卡其布,称了二两棉花带回家中。母亲晚上做完农活,就从针线笸箩里找出剪刀和纸鞋样,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把卡其布和笋壳剪出鞋底和鞋帮。

再从米缸底部刮下一层面粉,兑上水,放在火上熬成糨糊,粘上鞋底和鞋帮,并填上新棉花。最后又在针线笸箩里找出钢针、顶针,为我做起新棉鞋来。

冬天日短夜长,一家人吃完晚饭,奶奶便端来一盆炭火,放在堂屋的四方桌下面,再端来一盏煤油灯——盏身是一个墨水瓶,里面装着半瓶煤油,用一根铁管子塞进旧布条做成灯芯。

奶奶点燃油灯,一丝昏暗的光便在堂屋里蔓延开来。光焰摇曳,我们几姊妹便坐在灯下做作业,母亲便拿着粘好的鞋底,坐在桌子边上,就着昏暗的灯光纳鞋底。我做着作业,偶尔抬起头看一眼母亲,只见母亲低着头,很用心地纳着鞋底。

鞋底很厚实,针扎到一半,母亲不得不用顶针使劲地往里顶,才能把鞋底扎透。扎几针还要把针尖往头发里抹两下,估计是抹点头油让针尖更润滑吧。母亲感觉我在看她,就抬起头来,看见油灯冒出浓浓的黑烟,就用针尖挑一下灯芯,屋子里瞬间便亮堂起来。

纳完一只鞋底,听见母亲叫我:“把你的右脚伸出来。”我听话地把右脚放在板凳上,母亲看着我的伤口,脸上一阵戚然。然后轻轻地捧起我的脚,把纳好的鞋底在我脚底量了量,“嗯,刚合适。”母亲满意地点点头。

我天真地问:“妈妈,这是给我做的吗?”母亲一边低头纳鞋底一边责怪道:“安心做作业。”末了,又转过头调侃我,说:“不是,做了送人的。”语调中满是慈爱。

一家人做完自己的事情,都各自躺床上去。小孩子瞌睡大,我一躺上床,就进入了梦乡。有几个晚上,半夜醒来,我见母亲的房间里还亮着灯,就忍不住爬起来,透过门缝,看到母亲坐在床上,正在油灯下费力地纳着棉鞋。

一天早上,母亲破天荒地没有早起。我吃过早饭,正准备穿着塑料凉鞋去上学,看见母亲从楼上卧室走下来,双眼布满血丝,手里拿着一双新棉鞋递给我:“毛三儿,今天穿棉鞋去上学!”我惊喜地接过棉鞋——蓝色的鞋帮,里面填满了棉花,摸上去很软和很厚实;鞋底也很厚,针脚细细密密的,白色的棉线上隐隐可见暗红色的血迹。

我兴奋地解下塑料凉鞋的袢子,把它扔到一边,然后坐在高板凳上,弯下腰,把脚伸进棉鞋里。可因为右脚有冻疮,脚后跟怎么也扯不上。

母亲蹲下身子,准备用两只手把我脚后跟的鞋帮撑开。这时,我才看清母亲的手,这是一双怎样的手哦——长满老茧的手掌上满是针眼,粗大的关节上满是血槽,十个粗短的手指肿得像一根根红萝卜!我不忍卒睹,直起身来,任母亲给我扯上鞋跟,眼睛盯着母亲的头发——黑发蓬乱,些许银丝夹杂其间。

母亲才四十岁啊,生活的重担已把她压得日渐苍老。母亲,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您不知熬了多少个夜晚,才让这双新棉鞋,赶在今天穿在我长着冻疮的脚上!

穿上这双暖和的新棉鞋,脚后跟的冻疮仿佛不那么痛了,我兴奋得像当了新姑爷似的,感觉心里特别踏实。我走到学校,坐进四面透风的教室里,突然对未来涌起一股自信——“我会努力的,母亲!等着我长大!”

儿子儿媳看着我沉思的样子,他们知道我经常这样,也没打扰我。我穿着新鞋,欣慰地看着两个年轻人。“良好的家风是一种传承。”我心想。

作者简介毛朝建,男,汉族,生于1967年。重庆市綦江区营盘山小学教师 ,自幼爱好文学,主要从事诗歌和散文创作,2009年加入綦江区作协。曾混迹于千龙书院、红袖盈香、闲情逸致、诸子论坛、大地诗刊等文学论坛,作品散见于《宜兴日报》、《重庆日报》、《长江诗歌》《大地诗刊》、《贵州民族报》《金沙文化》、《綦江文艺》等刊物,散文《又见椿芽满山坡》曾入选高中优秀作文范文。2011年,与其他作家合著出版散文集《晨曦》。

写作观:喧嚣的尘世,用文字守住内心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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