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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读郑直淑先生的《梁漱溟受批公案揭底》一文，深受感动，其中一些现场记录性的文字尤让人难以平静。 下面把郑文中的一些情节转述如下。 1953年9月11日下午，政协全国委员会常委扩大会议上，梁先生说了下面的话：“我想重点提出的，就是农民问题或乡村问题。过去中国将近三十年的革命中，中国共产党是依靠农民而以乡村为根据地的。但自从进入大城市之后，工作重点转移于城市，从农民成长起来的干部亦都转入城市，乡村便不免空虚。特别是近几年来，城里的生活提高得很快，而乡村的农民生活依然艰苦，所以各地乡下人都往城里跑。城里不能容，又赶他们回去，形成矛盾。有人说，如今工人的生活在九天，农民的生活却在九地，有‘九天九地’之差，这话值得引起注意。我们的建国运动如果忽略或遗漏了中国人民的大多数——农民，那是不相宜的。尤其共产党成为领导党主要在过去依靠了农民，今天要是忽略了他们，人家会说他们进了城，嫌弃他们了。这一问题望政府重视。” 在第二天的会议上毛泽东直接批评梁先生的所谓对农民的仁政是小仁政，在共产党面前谈农民问题是班门弄斧，是破坏国家总路线。 梁先生不服气，给毛泽东写了封信，信中说：你的一些话是说我，你说我反对总路线，破坏工农联盟，我没有这个意思，你说得不对，请你收回这个话。我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雅量。 到了17日的会上，有位中共领导人作了长篇发言，中心内容是联系历史上的一些事实，证明梁漱溟的反动是一贯的。其间毛中间作了若干份量很重的插话，主要有： “你虽然没有以刀杀人，却是以笔杀人的。”“人家说你是好人，我说你是伪君子！”“对你的此届政协委员不撤销，而且下一届政协还要推你参加，因为你能欺骗人，有些人受你欺骗。” 梁漱溟在9月18日的下午会议上针对毛的话要求给充足的时间让他阐释清楚情况，并说：“同时，我也直言，我还想考验一下领导党，想看看毛主席有无雅量。什么雅量呢？就是等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之后，毛主席能点点头，说‘好，你原来没有恶意，误会了。’这就是我要求的毛主席的雅量。”毛主席这时插话说：“你要的这个雅量，我大概不会有。”梁濑溟紧接着说：“主席您有这个雅量我就更加敬重您；若您真没有这个雅量，我瘵失掉对您的尊敬。”毛主席说：“这一点‘雅量’还是有的，那就是你的政协委员还可以当下去。”梁漱溟这一点倒无关重要，毛主席生气地说：“无关重要，如果你认为无关重要，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如果有关重要，等到第二届政协开会，我还准备提名你当政协委员。至于你的那些思想观点，那肯定是不对头的。”梁毫不放松：“当不当政协委员，那是以后的事，可慢慢再谈。我现在是想考验一下领导党，因为领导党告诉我们要自我批评，我倒要看看自我批评是真是假。”毛说：“批评有两条，一条是自我批评，一条是批评，对于你实行哪一条？是实行自我批评吗？不是，是批评！”梁还坚持说：“我是说主席有无自我批评的雅量……” （以上文字摘自《印象梁漱溟》第68至71页） 由以上文字可以想像到当时会场的情景，梁先生与毛主席都已是早已作古的伟人，我们无须依附或排斥其中的某一位，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这段对话，其中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梁先生是乡村运动的先行者，他从他的角度提出执政府要关注农村农民的生活，即使不合时宜，但也必须承认这只是一个善意地提醒，更何况开的就是政治协商会议？为什么一下子就变成反对总路线了呢？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因为这样一个发言，连梁先生的过去也被定性为反动，由意见相左的批评，忽而转到政治立场的批判，本来是一个民主人士，便立即变成了整个共产党的对立面，由朋友变成了敌人。因此，从整个过程看，梁与毛的争吵，是不平衡的争辩，是未战而先决的一场战斗。争论的结果当然是梁先生败下阵来。 但梁先生败了吗？ 梁先生面对毛的一阵又一阵的攻击，尤其是一些人身攻击式的批评，比如“你虽然没有以刀杀人，却是以笔杀人的。”“人家说你是好人，我说你是伪君子！”等一些强辞夺理式的指责，甚至面对一种凌驾于公理、原则、法令之上的生杀予夺之气势，梁先生始终握持一种君子风范：我只是要求给我时间让我说清楚真相，如果你错了，你要服输。究竟谁有雅量，不言而喻。 当然，晚辈在此不敢评判究竟是毛的思想正确还是梁的观点更好，因为那需要根据当时当地的具体背景来分析。但就这一具体事件来讲，我更敬服梁先生的人格与人品。 面对一个如山一样的伟人，不过如一棵松柏样的梁先生却在真理、原则、人格面前丝毫不让，平起平坐，这种气魄、胆识与人品对于当今的时代来讲，该是多么重要啊。试看周围活生生的现实，别说是毛泽东那样的伟人了，就是面对一个小小的科级干部，又有几个属员敢说一个“不”字呢，两股战战，双膝发软，唯有点头称是之功能，哪还有独立人格之品性。人格的矮化，人品的萎化，语言的奴化，思维的僵化，绘成了一派鲜活活的官场现形记。当心灵长期囿于威势之中，当人格始终被困于权势之下，当思想常常被官位强奸，还谈什么民主？ 写到此，不觉更加敬重梁先生。我想，我们应该都修一修梁先生的雅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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