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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617教学手记——“我没有自杀的权力”

 晋诺工作室 2020-09-18

这些天,一个接一个的坏消息,从小学到大学,不断有学生从楼下跃下,结束了他们花儿一样的生命。面对这样的消息,作为一个教育工作者,沉痛万分,不止一次地追问:这些孩子为什么那么决绝地离开这个世界?他们不怕失去生命吗?学习中的困难难道有比失去生命更可怕的吗?他们为什么不留恋这人生呢?我常常在疼爱他们的同时,又为他们的脆弱而痛惜不止。

今天读到一份作业,这份作业,你看了会怎样来回答。

作业如下:

我没有自杀的权力

这周末我刷到这样一条新闻,报导了一名喝酒的失恋女子怒砸飞机窗户,致使飞机迫降的事。她当时一定在寻死,我想,可惜这是商务机,她没有权力拉着陌生人一起投身死亡。

事实上,作为一个中国人,她或许真的没有自杀的权力。深入骨髓的教化并没有被个人主义和灵魂不朽论洗刷殆尽。父母是禁锢她自杀想法的第一层囚牢。她无法使自己脱离家庭,也无法做到绝对的无情。乌鸦反哺,知恩图报,数不尽的成语告诫我们尊敬并赡养父母,在百年以前甚至不能忤逆父母。人的感性还会使她在自杀前想起父母的憔悴的笑脸,流下痛苦的泪水。虽然情感上的禁锢比思想上的更易突破,但很多时候情感是与回报父母的思想相结合的,并不容易突破。

后代是第二层囚牢。中国人“无后为大”的思想虽不及当时那般严重,但要想“无后”,仍是极困难的。而当有了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之后,就更难突破这层牢笼。

费孝通所说的网状结构确实适用于中国人,生下来即有各种关系网,难以挣脱。我是挺佩服看破红尘的僧人的。他们得有多有力的翅膀才能扯断一切的留恋啊。又或许像贾宝玉,受了多大的打击才皈依佛门。我也很同情抑郁症患者,我认为他们是被入世及出世的裂缝所困难以自拔。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拜伦那样,真正地厌倦生命,我也曾拿起锋利的刀,但终没有勇气告别。有的时候,我的灵魂是这样的审问“我”,你到底为什么活着?小时候,我有很多答案,可现在,我一无所有。我的母亲不止一次对我说:“要不是你,我早就离婚了。”她不懂这样的话对于一个孩子有怎样的影响。我不怪她,因为她自己也在传统妇女形象和妇权主义者形象中自顾不暇,她只知道我从小就没让她操心过学习。我父母本是农民出身,只有高中文凭,普通话也不标准,然而我小 时候努力学习,只想让家庭和睦。等我长大了,他们也老了,渐渐地不再吵架,我也就失去了学习的最大动力。人是复杂的,迷茫和欣慰同时出现。至今,我只能从阅读中尝到读书的甜头。但品味一会儿后又觉索然无味。

我很爱我的家,我的家人也很爱我,但我们每个人之间都着浑浊的空气墙。当初我读《我与地坛》,我为史铁生的母亲落泪,当初看《哪吒》,我哪吒的父亲落泪,因此,我常和朋友打趣到:“只要是父母孩子的煽情画面,我就受不了。”我无力突破任何一层自杀的囚牢,也就没有权力自杀。周国平整理过各种死亡观,我想我应是虚假的灵魂不朽论主义者,期待着却恐惧着。

这些天在“正能量”事件刷屏的背景下,拿到这份作业,我该如何给学生回答。

当时匆忙也激动,我给他留下了这些话:

既由于时间的原因,也不想转到另一页去了,还有一个问题没有展开说明。现在再来看这段批语,感觉有许多话还没说清楚。

就目前报导的内容来看,单就事件本身,我认为写出“正能量”评语的老师没有什么过错,至于有人又翻出了该位老师之前的一些事情,“并案”处理,那就很难说清了。在这儿我不想就“正能量”事件再说些什么,我只想说,作为一名老师,我们究竟该如何认识学生学习过程中的行为表现。我的学生作业中表现的思想是正能量,还是负能量呢?

首先,从他的文字里,我看到了生活的真实或者说真实的生活的样子,我们无须去粉饰我们的生活面貌,尤其是家人之间的关系,这个孩子的感受似乎比我们许许多多的大哲学家、学者、文人说得更尖锐、更深刻。“我很爱我的家,我的家人也很爱我,但我们每个人之间都(隔)着浑浊的空气墙。”多么冷峻,又是多么残酷,实际上很多人都处在这种冷峻残酷之中,只是自己给自己加了一层保暖内衣而已。

显然,这位同学,他也给自己加了这么一层保暖内衣,只是还不那么厚实。

其次,我也不为这位同学担心,他之所以能把这件事写出来,正说明他对自己的人生有了比较严肃而郑重的思考,当他决定把这些内容付诸笔端的时候,正正说明,他在走向成熟。正如卢梭在《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梦》中的“我的画像”中所说:“把他们当中的一个人的真实面貌展现给他们看,以便使他们也学会发如何自己认识自己。”我想,我的学生正在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呢!

因此,我不认为我的学生满身负能量,我认为这是一个认真思考生活的人,他是一个经历了生活痛苦而后深深地爱着生活的人,他写出这段文字就足以证明这一点。

同时,下面这位同学的随笔,我也认为写得很美,她写出了一个孩子的纯洁无瑕,这些美好的时光在她的生命里留下的是美好,而不是灰暗。

 我们不能因为看到学生作业中的一点“灰色”就断定学生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正如这个同学所说,人是复杂的,“迷茫和欣慰同时出现”,正能量与负能量也可能交替出现同体共生。

这些作业给我的震撼是,我们只是在课堂上看到一个个生动的面孔,我们并不知晓这些面孔之下究竟有一个怎样的世界,而一个不了解学生内部世界的教师又怎能做好教育呢?教育的悲剧恰恰是教育工作者在不知晓受教育者的内心世界的情况下发生的。目前的应试教育不论被那些大员和沉醉于其中的一线同行鼓吹得多么“正义凛然”,我还是想说:一个以功利为唯一追求目标的教育早已忽视了人的存在,哪里还有什么教育。

我很感激这位同学,他让我再一次提醒自己,教育永远是了解一个人认识一个人的过程,在没有深入了解的前提下,教育都只是一种说教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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