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在人间】武长青丨父亲的情债（下）

 原创首发  侵权必究 

父亲的情债（下）

  □ 武长青 / 文

  （接父亲的情债上）

“父亲回来后，与母亲默默相对。父亲说：‘我知道你要走，你什么时候走，我送你，我对不起你。’母亲不吱声，眼泪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一扭头径自回房里去了。”

“那天夜里，我被说话声吵醒，看到父亲跪在地上，左右扇自己的耳光。只听母亲说，‘你在县城做的见不得人的事，老家人并不知情，我如跟你离婚，别人定会起疑心，这样就会连累小凤。关于你所欠的债，那不是什么好债，我自然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就变卖了粮食等物还了债。’”

“父亲跪在地上，放声大哭，求母亲的原谅。母亲泪光盈盈，并不看父亲，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小凤的缘故，如果你真想感激的话，就感激小凤好了。’”

“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听了这话，隐隐觉得父亲有点坏，母亲对我真好。”

“从此之后，我的家里恢复了平静，平时父亲外出做活挣钱，母亲在家种田照顾我。虽然家里生活渐有起色，但母亲对父亲较为冷淡，家庭缺少温馨和睦的感觉。不过，父母亲对我一直都很好，我有什么要求，他们一般都会满足。唉，我有时会梦到父亲和母亲一起牵着我的手，带我到村边跑哇、跳哇，真开心，可……”

小凤说到里，站了起来，在亭子里来回走动，此时小雨已停歇，天气却更冷清。小凤环抱双臂，看起来竟如此的瘦弱，忽然给人形单影只的感觉。

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知说些什么。

小凤笑了笑，说：“不必为我难过，真的，我现在很幸福，有一个好丈夫，还有一个可爱的小宝宝，我挺珍惜现在的生活。”她停了一下，又说：“我年纪不大，却经历了很多人间不幸，这生活真是百般滋味，让我尝遍，却味味难料。我18岁那年，父亲突然死了，死于一场与歹徒的搏斗之中，死得轰轰烈烈，死得英勇壮烈，政府说那是见义勇为，为此还奖励了我家5万元钱。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村周围发生了几起强奸案，父亲发现罪犯后，与之展开搏斗，被歹徒连刺几刀，但他至死抱着歹徒不放。这件事后，村人们改变了对我家的看法，以前他们在背后总说三道四，但自这件事后，大家改变了对我家的看法，他们非常敬佩父亲，我们也跟着沾光，也许认为父亲为他们除了一害吧。”

“父亲死后，剩下我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但这是最让我感到家庭温暖的一段时间，母亲事事想我，事事依我，有事与我商量办事，邻居也敬重我，你知道吗，活出尊严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啊。”

“我25岁那年出嫁，又开始了一段幸福时光，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多好，可三年后，母亲突然打电话让我独自到家里一趟，说有话要对我说。我到家后，母亲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饭后，母亲拉着我的手来到院子里。”

“那天天气不错，阳光很柔和的照在身上，母亲无限爱怜地看着我，对我说：‘你已经长大了，也为人母了，懂事了，有些话我得告诉你，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你必须要知道，但你不可轻看自己，这不是你的错。’我听到这话不明所以，呆呆地看着母亲。她告诉我，我的亲生父亲不是赵根生，而叫张二蛋。”

听到这话，我“啊”了一声，小凤没有理会我，继续说“母亲本就认识张二蛋，初中上学时，那张二蛋高母亲两届，因经常打架斗殴，学校无人不知，张二蛋却未必认识母亲。”

“母亲出学后，就在镇里一个工厂打工，赚些钱补贴家用。一天，母亲在镇里工厂加班晚了些，回家时天已黑透，行至一个前不邻村后不邻店的地方，恰巧碰到了张二蛋，那张二蛋坏事做绝，竟将母亲奸污。母亲借助微光，认出张二蛋，当时不敢吱声，事发后独自一人偷偷来到派出所，将张二蛋告发，并要求公安机关替她保守秘密。”

听到这里，我不仅对李素梅暗暗佩服，她性格如此刚强厉害，也非一般女子能比。小凤仍在继续往下讲：“母亲说到这里，把我抱在怀里，就像小时候抱着我一样，对我说：‘这实在是个不能让人接受的事实，你的亲生父亲竟然是张二蛋，我……任谁都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然而事实谁也不能改变。小凤，妈妈对不起你。’我在母亲怀里眼泪不觉就流了下来，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这几年你过得也不容易。’母亲说：‘我苦命的孩子，你要照顾好自己啊，妈妈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呀’。我们母女二人抱头痛哭。母亲含泪说：‘记住这句话，千万不可轻看自己，你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力，得有选择生活的权力，一定要有尊严的做人。’见我点了点头，母亲接着往下讲。”

“得知自己怀孕后，母亲羞恨不已，欲跳水库寻死，不料被父亲救下。被救下不再有寻死之心，又羞于到医院做流产，就想着赶紧嫁人，把这件事情遮掩过去。思来想去，觉得父亲心眼不错，就嫁给了他。可是世上真是造化弄人，父亲到县城，迷上了田妹一事，被母亲获知。母亲又气又急，多次与父亲吵架，看到无回天之术，准备与他离婚，但心又不甘，想知道这田妹是个怎样的人，竟然将父亲迷得神魂颠倒。一经打听，才知那个叫田妹的竟然是张二蛋的妻子，没想到世上有如此巧事，母亲愤恨、羞愧，复仇之心油然而生，欲将那田妹杀死再自杀，然终究放心不下我一人在这世上，心情百般纠缠，未能付诸行动。自此日日以泪洗面，对父亲灰心失望之余，默默回家。”

“我18岁那年，母亲偶然听说张二蛋刑满出狱，忽地感到一股不祥征兆。没过几天，周围村庄就发生强奸案件，母亲料定必为张二蛋所为。想起种种往事，自己的所有这一切均为这混帐东西所赐。如果不是张二蛋将自己奸污，自己可能也不会嫁给父亲……她恨得咬牙切齿，本欲报警将他除之，但想他再住几年监狱就又会出来。忽地想起父亲所作所为，就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让这两个伤害过自己的狗男人互相拼个你死我活，不管谁杀死杀，都能将二人从这世上除去，岂不痛快？”

“母亲思虑了一整天，将父亲叫到身边，把张二蛋强暴自己及女儿非亲生一事告诉了父亲，其中一些情节还添油加醋。父亲听后果然气得脸色通红，青筋暴出，如同一个发怒的狮子，暴跳如雷，拿了一把刀就冲进了屋里，准备将母亲杀死。母亲冷冷一笑，看着父亲的眼说：‘只许你做见不得人的事，却不许我隐藏一段难言隐情？何况这事非我所为，全拜那张二蛋所赐。看你凶巴巴的样子，只会对一个软弱的女人动刀，你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把张二蛋给杀了。”父亲大声吼道：‘好，我先去杀了他，再来杀你。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母亲说：‘他这两天天天出去祸害妇女，你晚上只可守在他家附近，见他出来，尾随在后，待他祸害妇女时，将他杀死，不但报了你的仇，还为百姓除了一害，岂不是一箭双雕。’父亲跺了一下脚，大骂了几句，就走了。”

“此后，父亲果真每晚必出，天明才回，如此连守5天。第6天夜里11时许，那张二蛋果真出来了，父亲偷偷跟随在后，行至村边一民房时，看那张二蛋闪身进去。父亲细看时，那民房院墙篱笆形状做成，他识得这户人家，这人家只有一名妇女两个孩子，丈夫在外做工。那张二蛋藏身亮着灯光的窗下，许久未动。”

“之前发生的强奸案件全在村外，为何张二蛋这次竟敢来到村里做案？后来人们分析认为，这张二蛋连做几案，人心惶惶，妇女不敢夜出，张二蛋也是色胆包天，白天经过踩点，夜间潜入村中做这丧尽天良之事。”

“父亲心中怦怦乱跳。但见这张二蛋等得不耐烦了，轻轻敲了几下门，屋里那妇女问声‘谁？’。张二蛋答：‘我’。那妇女也是胆大，竟然打开了房门。张二蛋立即推门进去，用手捂住那妇女的嘴，并用刀子威吓。父亲本来害怕，但忽然想到母亲的事，一咬牙冲上前去砍杀，却因手软，仅将张二蛋手臂划伤。张二蛋惊骇之余，对着父亲连刺几刀，父亲在倒地后，死命抱着张二蛋不放。张二蛋又对父亲连刺几下，将父亲当场刺死后脱身。第二天，公安机关开展大搜捕，将张二蛋抓获，父亲英勇之名也得以传扬。”

“母亲说到这里，幽幽地叹了口气说：‘你父亲死后，我心中非常难受，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万万不该让你父亲去做这样的事情，是我害了他。’我说了很多劝慰的话，母亲只是摇头不语。我临走之时，母亲嘱咐我，让我过两日再来看她。”

“她前两日抱着我说话时，我就感觉不对，却没有细想，那时母亲定已下了自绝的决心，所以要再抱一抱我，把我叮嘱一番。我再回到娘家时，母亲已喝了毒药自杀。桌上放有一张纸条，上面说，父亲虽对不起她，但她亦对不起父亲，一切恩怨就此对消，她愿死后与父亲同葬一起，并又说了好多叮嘱我的话。”

故事讲到这里，小凤泪光盈然，转头对我说：“此时我无父无母，如同一个可怜无依的孩子。可是我已为人妻、为人母，定当好生做人。不过，我想问一句，我父亲有爱情吗？”我知他指的是赵根生，望着湖对岸青中有黄的柳叶，却教我如何评说？

——  The  End——

武长青  70后，多与文字相伴，皆因工作故。工作之余，偶玩味文字，聊慰情怀。

 ©

 ©原创作品  授权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