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振广 婆婆终于在病床上睡着了。韩梅拉过毛巾擦擦额上的汗，到病房外走廊一头打电话。“郑海，妈从吃上这种新药，病情见好了。你放下心吧，好好工作，注意安全。”“是！”电话里传来那亲切的声音，“梅，又让你受累了。”“知道我累，就早点回家。”韩梅关手机回到病房，把婆婆的脏衣服划拉进塑料盆，端到盥洗间去洗。婆婆是半月前旧病复发住进的医院。婆婆患有间歇性精神病。那是郑海公安大学毕业从警的第一年，在一次抓捕毒贩的行动中，被一个一头卷毛的凶犯刺伤了左肋，险些致命。婆婆受了惊吓，落下这么个症候。那时她和郑海还没结婚，有人劝她立即终止恋爱，别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她没听这话，到郑海家去服侍郑海伺候婆婆。她不能抛弃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心仪神交的爱人。苍天眷顾真情，郑海的伤势恢复得很好，除了多了一块疤瘌，没留下残疾。婚后第二年，她生下了聪明可爱的女儿小梅。如今，小梅已经上了小学二年级，郑海也已经当了县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不过叫她忧心的是，婆婆的病越犯越勤，越犯越重。老人家平时好好的，只要听说儿子外出去办案，或者看电视看到警匪搏斗的画面，马上就犯病。犯了病就惴惴不安，呻吟颤栗，呼唤着郑海的名字到处跑。没办法，全家只好对她隐瞒郑海的行踪，撤掉了电视机。可是稍有不慎，被她嗅到儿子出警的消息，还是依然犯病。为此，韩梅曾和郑海商量，让他向领导申请辞去刑警大队长的职务，改行干别的。但郑海不同意，说他干公安就干刑警，绝不能因为挨了一刀子就退缩，他要抓住刺伤他的那个卷毛魔鬼，报一刀之仇。她知道丈夫是铮铮铁骨，也就不再勉强。这次婆婆犯病，就是不知道怎么知道了郑海去云南办案才发作的。幸好放了暑假，她有功夫陪婆婆到县医院来住院，只是苦了女儿和公公。他们爷儿俩每天能吃得好吗？小梅在爷爷跟前撒娇，爷爷舍不得管，她能按时完成暑假作业吗？她心里好不惦念。洗净衣服，韩梅端盆到医院的小花园去晾晒。这里草木葱茏，花开茂盛，医院为方便病人晾衣，在靠墙跟的杨树上扯了铅条。她扬起双臂往铅条上搭衣服，一个孩子抱住了她的腿。“嗯。爷爷在病房里陪奶奶，我就找到了这儿。妈妈，你到哪儿我都能找到你！”“好好，我家小梅长大了。”韩梅摸摸女儿的头发，嘱咐：“可是闺女你要记住，你还小，不能离开爷爷一个人到处跑！”小梅不愿听，撅起小嘴头：“妈，我不小了，我都戴上红领巾当小队长了！”“哎哟，小队长同志，咱们回病房吧？”韩梅拉起女儿的手。“我不去那里么，我不去！”小梅的嘴头撅得更高，“到了病房里，在奶奶面前，我们又不能说爸爸外出了！妈妈，我想爸爸！”“爸爸和我说过，暑假要带我和你到北京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可是，眼看暑假过去这么多天了，爸爸还不回来，他欺骗我们！”“小梅，不要着急，你爸很快就会回来的。”韩梅擦去女儿眼角委屈的泪珠，可她的眼睛却酸酸地有些控制不住泪水。“妈妈，你给爸爸打个电话吧，问问他啥时候回来，警察叔叔怎么能骗人呢？”“好闺女，咱不想他，咱也不给他打电话，咱不分他的心。”韩梅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滴在女儿的头发上，“爸爸工作结束，第一时间就会给我们打电话的。”“小梅乖，小梅不哭，小梅长大了，小梅已经是少先队的小队长了！”韩梅揩掉眼泪劝女儿，“小梅给妈妈当向导，领妈在公园里逛逛？”“是。”小梅满脸泪花给她行一个队礼，“辅导员老师，你看那边水塘里荷花开了，我们看看去。”
母女俩回到病房的时候，婆婆正巧醒来。她看见了老伴，吵着给他要孙女，嗔怪他不该老糊涂，自己到医院里来不带着孙女，万一孙女在家里有个什么闪失，不是摘她的心肝？“奶奶！”小梅跑过去，扑在奶奶怀里，“您别怪爷爷了，是爷爷带我一起来的。奶奶，您的病好些了？”“乖宝贝，奶奶的心尖儿宝贝，奶奶的病好了。”婆婆把孙女紧紧搂在怀里，又是亲又是吻。趁娘儿俩亲近，公公给韩梅使个眼色，把她叫到病房外。“家里出了大事。”公公焦急地告诉韩梅：“我和你妈住的那老宅子，县城规划要拆迁，昨天工作人员上门给了通知。小梅妈，真要把那房拆了，我们就得搬到你们楼房去住，那样郑海的工作秘密就瞒不了你妈了，她要天天犯疯病可怎么好？我心里着急没章程，就带小梅到医院来找你。”“唔，咋这么快？”韩梅一听也有些焦虑。公婆住的那片老宅子拆迁，县城里是有传言，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到了实处。平房换楼房，这于旁人家是难得的好事，可对她家来说却是一个难解的题目。从拆迁到分新房，再到装修齐整住进去，少说也得一年两载；这一年两载的，婆婆天天和她们在一起，郑海的工作秘密真个不好隐瞒了。这可是个愁人的事，难怪公公有点稳不住阵脚。她只得安慰公公：“爸，办法总会有的，等我和郑海商量一下咋办。”因为婆婆的原因，公公怕惹麻烦，借口不会使，至今也没买手机。郑海出门在外，全家唯一能和他联系的就是韩梅。她想起来心里就不好受——在通讯如此发达的时代，这样的家庭全县恐怕也就他们一家。韩梅拨通了丈夫的电话。“郑海，爸来医院告诉我，老宅拆迁定下来了，咱家咋办呀？”“咋办？”电话里好一会儿沉默，“那就先给爸妈租一套房住——总不能让妈和咱住一起，天天犯病啊。”“咱俩想到一块了。我也以为，这个问题现在咱家只能这么解决。”“韩梅，你告诉爸，让他老人家赶快去张罗租房，过几天我回去给二老搬家。”“好，我这就和咱爸说。”韩梅又叮咛，“这件事不用你惦记，我和咱爸能办好，你千万不要为此分心，你的安全第一！”韩梅告诉了公公郑海的意见。公公也点头说他家现在只能这么办。当他们返回病房时，婆婆正在收拾东西，和护士吵嚷。“告诉你，我能睡着觉了，我的病就好了！护士姐姐，请你开恩放我回家，我在这里早住够了！”护士急不得恼不得，手足无措。韩梅示意护士离开，把婆婆扶坐到病床上。“妈，你今天刚睡着了觉，还得再打针吃药巩固巩固。你的身体还很虚弱，等你硬朗硬朗咱再出院，好不好？”“我想家，我要回家！”婆婆依旧吵：“我不回家，郑海回来，看见他妈有病住在医院里，他的心还不碎了？”“妈，您别吵了，您老这样吵，又该睡不着觉了。”韩梅柔声劝：“您在这儿再住几天，在郑海回来之前咱就出院，咱一定不让他看见。”“对，咱一定不能让他看见！”婆婆不再往床下挣，“小梅妈，你手里有电话，郑海没打电话说啥会儿回来呀？”“妈，他说过几天才能回来。妈，您就放心吧，他一给我打来电话，咱马上出院回家。”“这样中，就这样，那我就再住两天。”婆婆服了劝，不再吵。韩梅长舒一口气，对公公说：“爸，您带小梅回家吧，这里的事您放心，我会把我妈照顾好的。”“我放心，放心。”公公连连点头，领着小梅往外走。韩梅送到病房外，嘱咐女儿：“在家听爷爷的话，别乱跑！”女儿向她招手：“妈妈，我听爷爷的话，你快回去看护奶奶吧，妈妈再见！”“小梅再见！”韩梅心头一酸，急忙转身进屋回到婆婆床边。郑海呀，你快点回来吧，你不在家，你看我该有多难啊？婆婆又来了睡意。她服侍婆婆躺下。婆婆攥住她的手，拉她坐在身边，闭上了眼睛。
三天后，公公打来电话，说房子已经租到，就在她上班的县第一实验小学附近，条件不错，就是租金高点儿，他尚在犹豫。韩梅说，爸，我知道您是从我和小梅上学方便做的考虑，只要房子条件好，您们老公母俩住进去舒适，多花几块钱不算啥，咱家的经济能力也不是承受不起，您老就定下来吧。公公又问婆婆的病情。她说大见好转，只要您把房子租好，她就办理出院手续，带婆婆回去操持搬家。商量已定，韩梅打电话告诉了郑海。郑海说搬家的事，局领导会安排人帮忙，你注意招待好同志们吃喝，别让大家饿了肚子。韩梅说这个你放宽心，我绝不会给你擦脸。她问：“郑海，咋又麻烦公安局的同志呀，你最近不是能回家吗？”郑海说：“我不能向你过多透露案情，我只能告诉你，经过侦查，我发现了这个案子的更多线索，什么时候回去就说不定了。梅，”那亲切的声音更加亲切，“亲爱的，为了报我一刀之仇，家里的事情只能一切拜托你了。”“你安心在那里干吧，我会把一切都做好的，我只求你注意自己的安全。”韩梅再也掩饰不住心里的牵挂，声音有些哽咽。“我会的，请你放心，亲爱的，吻你。”郑海关了电话。韩梅的手机却放在耳边好大一会儿没拿开。她在想象郑海和她说话的模样，胖了还是瘦了。思之深，念之切，心里空落落怅然若失。婆婆的睡眠恢复正常，病情明显稳定。当公公再次来电话，告知租的房子已经预交了订金，他已经带着小梅在那里开始生活的时候，韩梅就办理了出院手续。担心婆婆情绪受刺激，再度引发冲动，她带婆婆来到租赁的房屋，等婆婆看到了公公和小梅，才告诉了她老宅拆迁的事，告诉了这里的房子是租来暂住的。聪明乖巧的小梅拉着奶奶的手，从这屋走到那屋：“奶奶您看，这房子比咱家老宅还宽敞呢，我妈妈和我上学就在旁边，太近了。”公公在后边跟着，小心翼翼地对婆婆说：“你知道吗，咱家那套老宅，拆迁后按政策能换两套新楼——这回咱家发财了。”“是吗？”婆婆乐了：“将来咱把那两套新楼，一套给小梅妈，一套留给小梅，咱们两个老东西呀，就去住他们现在住的那套旧楼。”“就照你说的办。”公公奉迎：“反正咱俩老东西也不赶时髦，也不要好。”“对对对。没想到咱们老了老了还有这样好命，还能赶上老宅拆迁！”见婆婆心情愉快，韩梅悬着的心落了地。她绕到无人处给郑海打电话，告诉他让他放心。郑海说有你在家遮风挡雨，我一切放心，亲爱的，就是你太累了，叫我心疼。她说知道心疼我，就快些完成任务回家，带着我们娘儿俩去天安门广场看升国旗，孩子报怨你警察叔叔说话不算数，欺骗人呢。郑海满口答应，说我心里记着这事呢，一定尽快回去。公安局赵局长亲自率领几位警察来帮着搬家。真个是破家值万贯，东西倒动起来还真不少，往他们楼上送，往租赁房里拉，一直忙到傍晌。韩梅请大家去饭店，被赵局长一口拒绝：“这有什么不行？等郑海回来，我们和他一齐喝庆功酒！”“韩老师呀，你替他赡养老人拉扯孩子，全力支持他工作，不要说郑海，我们全局上下都对你感激不尽。郑海若是敢责备你，我批评他！”赵局长朝几位警察兄弟一挥手，“撤！”
租赁的房子宽绰，韩梅带着小梅搬过来和公婆一起住。婆婆的心情出奇地好，疾病没了影儿。婆婆是县文化馆的干部，能写善画，韩梅就让小梅缠奶奶教她画画。婆婆愉快答应，亲自动手支起画桌，找出来芥子园画谱和各样画笔摆上，吩咐公公买来染料，教孙女画起山水、花鸟、人物、屋宇，很是用心。小梅似乎也有这方面的天分，学习兴趣很高，进步很快。婆婆为孙女的聪慧更加高兴，教得认真仔细。数了三伏，屋里一早起就热的像蒸笼，让人喘不开气。租的这套房子什么都好，就是只有一个房间装了空调。韩梅把那个房间让公婆住。热得抗不住，想到自家有落地扇，她就骑电动车去取。走进小区，到自家楼下，看见一个敞怀露肚的光头汉子，开着三轮摩托收破烂。那汉子瞥她两眼，吆喝得更响。她上楼取下落地扇，横着在车后架上绑结实，骑车返回租赁房。那收破烂的汉子开车尾随她出了小区。韩梅没大在意，继续骑车前行，到了路宽人少处，加快了速度。殊料此时，那汉子把三轮摩托开得快如疾风，猛地撞向了她。幸亏车后架上的落地扇绑得结实，一头支住地，她才得以跳下电动车，跌倒在路旁。那三轮摩托停也没停，箭也似的向前跑去。“喂—— 你站住！你撞人了不知道？”韩梅从地上爬起，朝那汉子呼喊。那汉子头都不回，眨眼跑得不知去向。韩梅活动活动身体，没觉出哪里疼痛，再看那救了她性命的落地扇，底盘断裂，风扇扭曲，中间的控制面板成了碎片，根本无法使用。电动车把歪轮扁，不能再骑。她气得呼呼喘，恼恨那个没眼的汉子，宽宽的大道为什么骑着摩托往她电动车上撞？撞了人为什么还要逃走？你是怕我讹你吗，跑得比贼还快？告诉你这坏了良心的人，我韩梅只求事情有一个公平处理，绝不会多要你一分钱！这样回家是不行的，婆婆看见被轧坏的电风扇和电动车，必然担心她的安全，说不定又会引得疾病发作。她等在那里，终于等到一辆出租货车，请司机师傅帮忙把电风扇送到废品收购站卖了破烂，把电动车送到修车师傅摊位进行修理，拉她到商场买了一台新电风扇，之后装作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样子，回到了租赁房。婆婆见她买来新电扇，很开心。“小梅妈，我正怕小梅出痱子呢，这回你们娘儿俩黑夜睡觉也不至于太热了。”韩梅微微一笑：“妈，我是怕您惦念，才去买电风扇的。”婆婆告诉她，小梅学画很懂门道，从小看大，说不定将来会成为一位画家。韩梅笑得更甜：“妈，那您就费心好好教她吧。”婆婆兴致勃勃地又去辅导孙女。韩梅气得大骂：“那缺德的，肇事逃逸跑得比兔子还快！”韩梅奇怪：“郑海，你咋不吱声了？你在听我说话吗？”“梅，我在听。”郑海吩咐：“你马上到县公安局，不要找别人，直接找赵局长，把你挨撞的事向他汇报！”“有这个必要吗？我人没咋的，就是撞坏了电风扇和电动车，还用得着麻烦赵局长？”韩梅不同意郑海的建议，“为追求一点赔偿，给赵局长添乱，叫同志们怎么看你呀？”“韩梅，这件事你必须按我说的办，立刻去找赵局长！”郑海的态度很坚决，“见了面，赵局长会给你说清楚的！”“好，我去还不行？”韩梅只得答应。她认为郑海是想利用职业优势，小题大作来讨好她——那汉子逃就逃了吧，何必非得抓住他讨那么一点赔偿？不过郑海和他说话从没用过如此坚硬的语气，既是他一定让她去找赵局长，那就让赵局长在百忙中督促侦破此案，打击一下肇事逃逸的恶劣风气。当韩梅向赵局长汇报完她挨撞的经过，赵局长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当然真实！赵局长，我怎么能虚构呢？”韩梅听赵局长这样问，更加后悔不该听郑海的话，人家把她当成编故事了！“韩老师，”赵局长从办公桌后走到她身边，指指沙发，“你请坐，请坐。”转身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然后挨她坐下，把声音压得很低，“韩老师，感谢你给我送来如此重要的情报。”赵局长神情更加肃然，“韩老师，我现在向你介绍一下郑海这次去办的案子。你听了不要害怕，要守口如瓶。”赵局长告诉她，郑海这次去办的是一件贩毒案。前些年本县曾经发生过此类案件，经过打击已经绝迹，但从去年，有毒贩和境外毒贩相勾结，又见活动。郑海通过深入侦查，已经掌握到他们的核心机密。现在双方正在进行殊死较量。他们想在云南加害郑海，但在我公安系统的严密保护之下，他们办不到。赵局长说，他分析这次她挨撞可能就是一个信号，暴露出贩毒分子想通过这边的党羽对你们一家人下毒手，引郑海回来，寻机加害，以求保全他们免于没顶之灾。“啊！”韩梅吓得出了一口冷气，浑身索索颤抖。郑海，我的郑海啊，原来你在那边无时无刻不处在刀锋剑刃之上！对那撞我的禽兽，我还没当一回事呢，原来他是要撞死我！“韩老师，喝水，请喝水。”赵局长给她倒了一杯茶，“敌情虽然严峻，但你不要害怕。在云南，我们已经给郑海筑起了安全长城，敌人无奈他何。在咱家乡，我要马上布置钢铁屏障，保障你一家不出丝毫差错！”韩梅喝了两口水，稳住了跳荡的心。她由衷钦佩丈夫的睿智，在她还懵懂无知时，他远在云南就立刻认清了敌人的阴谋，让她来找赵局长报告情况。赵局长叮嘱她：“韩老师，你挨撞的事不要再对任何人讲，只当它没有发生。鉴于你家大婶的特殊情况，你在家里更要做好保密，以免出现不必要的麻烦。请存上我的手机号，有事直接和我联系。”
韩梅回家，悄悄告诉了公公赵局长的话。公公毕竟是退休干部，惊憟了一会儿很快冷静下来。“小梅妈，我看现在我们一家人不出啥事，就是对郑海的最大支持。从现在起，你看好小梅，我看好你妈。”“我分析，”公公又说：“咱们住的这地方，赵局长肯定安排警力暗中保护，咱不用担心；我担心的是咱外出的安全。县局警力毕竟有限，我们走出家门，赵局长不一定处处都能做好保护，所以在郑海完成任务回家以前，这一段时间我们尽量不出门。”公公检查了一遍防盗门和防盗窗，都很结实。韩梅把从老宅摘来的窗纱挂到各屋窗户上，这样她们可以看见外面，外面却窥视不到屋内。一家人呆在家里，再不外出。韩梅把这些向赵局长作了汇报。赵局长深表赞许：“韩老师，请转告大叔，非常感谢他老人家和你这样配合我们的工作。让你们受委屈了。”韩梅说：“赵局长，为了郑海，我们只能这样做。我们不委屈，愿你们早日破案。”韩梅谢绝：“我家冰箱还有一些储备，这等过几天再说。”韩梅惦念郑海，外表安定，内心如煮如焚。她没去过中缅边境，想象不出那里的山川形胜。她看过电视剧《湄公河大案》，知道丈夫正在那里与穷凶极恶的毒枭进行着殊死较量。她再不给他打电话了，怕分散他的心思，干扰他的行动。她要保障他聚精会神去战斗，去夺取胜利。为了转移心中的焦虑，她找出新学年所要担任功课的教科书，一节课一节课地写起教案。公公更是忧心忡忡，心不在焉地阅读儿子拿回家的《福尔摩斯探案集》，打发漫长的时间。好在婆婆和小梅教画学画进入了境界，心无旁骛，少了很多麻烦。然而既是生活在现实生活中，即使你不走出去，还是有人上门来。公公的老同事钱先生（这处租赁的房子就是他给介绍的），两天后按响了防盗门外的喇叭。公公急忙开门迎入：“老钱，你看我这人，从搬家也没过去向你和弟妹说声谢谢，失礼失礼。”“咱们老哥俩哪有这么多说道？”老钱摆摆手，“咱结伴去给老孙道喜吧——他儿子今天好日，我知道他早通知了你——你也没个手机，我只得过来找你。”“哎呀，你要不来，我还真给忘了！”公公拍拍脑壳，可他想到出门可能遇到风险，有些犹豫。“那我就去？”公公下了决心：“我和你孙叔交好多年，他儿子结婚要不去道喜，太不近人情。老钱，咱们走。”老钱狐疑：“老郑，去道个喜，看你咋还像办大事似的犯起考虑？”听着公公远去的脚步，韩梅再无心思备课，起身到厨房打点午饭。不料这时婆婆喊：“小梅妈，小梅学画的宣纸用完了，我带小梅上街去买！”“什么，什么？”她急忙跑到婆婆跟前阻挡，“您不能去，不能去！”“为啥呀？没有纸张，我怎么教小梅画画？”婆婆质问。韩梅遮掩：“妈，您身体弱，我怕您累着。我给钱叔打个电话，让他告诉我爸带回来。”“让他带什么呀？他不懂宣纸啥样的好，还是我去买。”婆婆执意要出门，她拦也拦不住，急得额头上冒了汗。“妈，你告诉我买啥样的宣纸，到哪儿买，我去买吧！”“唉，你和你爸，简直都把我看成了废人！好吧，你去买就你去买。”婆婆告诉了她宣纸的品牌和购买地点。“小梅，和奶奶到屋里好好等待。”韩梅锁好门，走下楼。没出楼道，两个青年人挡住了她，低声说：“嫂子，赵局长不让你出门。有什么事，我们给你去办。”韩梅感激地看看两个陌生小伙子，顿觉心头一阵温暖，悄悄告诉了他们她要出门的原因。“我们马上去买，嫂子请回。”韩梅回屋，婆婆问她回来的咋这么快，买的宣纸在哪儿。她撒个谎，说出门正好遇见同事去文化用品商店，就托人家去带；她赶回家来忙着做饭，您们娘儿俩教画学画太辛苦，今天咱要改善伙食。婆婆撇撇嘴，说小梅妈呀，我吃啥都没关系，看带回的宣纸要不合我的心意，你就再给我去换！啥事还有比咱小梅学画更要紧的？你就图省事，不用心！她赔笑说妈，买不错的，我那同事可精明呢。小心谨慎地过日子，韩梅觉得时间就像那拉面，被抻得长的没了头。白天提心吊胆，惟恐婆婆有什么要求要出门，唯恐家里发生什么不测之事要出门；夜晚四周安静，她牵挂郑海，两眼瞪得星星似的不能入眠。小梅一个暑假老关在家里，心生厌倦，吵着要到游泳池去游泳。说往年暑假爸爸在家，每到双休日都带她去游泳，今年莫说到北京看升国旗，连游泳池都去不成，她再也无法实现游泳冠军的梦。是的，她的女儿在游泳方面很有潜质，去年得过全县幼儿游泳比赛第三名。更何况，暑假已经过去大半，开了学她还能这样躲在家里不上班吗？就是她能找个借口请假，小梅也不能不去上学呀？若小梅不去上学，婆婆肯定要着急，她一着急就得犯病，到那时她可真地招架不住了。白天坐卧不宁，夜晚辗转反侧，韩梅明显地消瘦。婆婆忙于教授孙女画画，没怎么在意，公公有些担心。公公说：“这些问题我也想到了，可是咱又能怎么办呢？只能一天一天往前捱；说不定到开学，郑海也许凯旋而归。”小梅的绘画技艺进步很快。用毛笔在调色盘里蘸蘸，三笔两笔，一只小鸟就展翅欲飞，一朵鲜花就娇艳开放，满纸山青水秀，波涛有声。婆婆看在眼里喜在心上，连连称赞“神童神童！”小梅画得兴起，铺开一张宣纸，画起了北京天安门，画起了天安门广场的升国旗仪式。画完，孩子放下笔哭了。“心尖宝贝儿，奶奶的好孙女！”婆婆把小梅搂在怀里，“是呀，你爸走了这么多天也应该回来了呀？难道他把小梅和我们都忘记了吗？”婆婆情绪激动起来，两眼瞪圆，表情有些不自然。公公害了怕，近前解释：“你别着急，郑海很快就回来。”婆婆把公公推到一旁：“不用你给他说好话！你们爷俩一个德行——你上班那阵儿，啥会儿管过家里的孩子老婆？郑海紧随你——蛤蟆没毛这道种！我多好的媳妇多好的孙女啊，他一出门就一个多月，心里还有这个家吗？”韩梅忙上前撒谎：“妈，郑海打来电话，我一开学他就回家，他可想您呢。”婆婆泪水潸然。“他想不想我可以，他应该想着你和小梅呀！”“奶奶不哭，我爸就要回来了，我不想他了，奶奶不哭，不哭啊。”小梅伸着小手给奶奶擦起眼泪。韩梅和公公好劝歹劝，好哄赖哄，好不容易才使婆婆的情绪趋于稳定，搂着孙女上床去休息。公公长舒一口气，坐到客厅沙发上去沉思。韩梅愁得眉心疙瘩挽得更大。次日早饭后，韩梅告诉公公，学校有一件急事非办不结，她得去一下，麻烦他老人家照看好婆婆和小梅。公公说啥事这么急呀，不会等开学再办？她劝公公放心，说她已经告诉了赵局长，赵局长会派人暗中来保护她。公公才不再阻拦。韩梅拎着手包，聘聘婷婷下楼来，在小区门口站一会儿，快步走上人行道。她立刻发现，一个胖女人开着一辆红色轿车，跟上了她。无奈人行道比公路高出好多，汽车开不上来。红色轿车跟在她后面，她疾行它快开，她慢走它徐驰，总是不远不近跟着。路边有个长椅，韩梅坐下来假作休息。那红色轿车竟也在不远处停下。韩梅断定这辆红色轿车一定是冲她而来，就按动了衣袋中的手机。顷刻间两辆黑色汽车飞驰而至，停在了红色轿车前后。车上下来七八个人，把开车的胖女人拽出了司机位。韩梅跑过去，一把扯下了她的假发：“赵局长，那天开三轮摩托撞我的，就是他！”警察立刻把他铐走了。“韩老师，谢谢你！”着便服的赵局长过来握住她的手：“我以前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办法，可是担心你害怕，没有用。谢谢你主动请缨，帮我们捉住了嫌犯！”“赵局长，我不害怕。”韩梅腼腆一笑，“只有捉住他，我家才能安全，郑海才能回家。”经过审讯，秃头交代出他就是当年刺伤郑海的卷毛，以及云南毒枭指使他谋害郑海一家从而再杀死郑海的阴谋，交代出一张贩毒网络。郑海根据相关信息，在云南出手，抓捕了那个毒枭和大小喽啰，一场缉毒案大获全胜。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郑海回家，带着韩梅和小梅到北京天安门广场去看升国旗。小梅高兴地趴在爸爸的肩头说：“爸爸，警察叔叔说话算话，不骗人！”【作者简介】 刘振广，河北滦南人，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日报》《啄木鸟》《山东文学》《当代小说》《短篇小说》等报刊发表过作品。出版长篇小说一部、中短篇小说集两部、散文随笔集两部，主编过几本书。1.来稿请勿一稿多投，因为腾讯有严格的原创保护，后台会自动过滤，费时编辑后将导致无法推送，勿侥幸、请自尊。 2.严禁把发到朋友圈和交流群的稿子私发编辑或邮箱，阅读量低于100者，将控制后续来稿。 3.来稿内容含作者简介要300字以上方可加注原创，不加注原创无法添加到个人专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