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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杯”征文选登│赶集(小说)

 高世现 2020-09-19

娘亲杯”征文

选登

首届“娘亲杯″全国征文大奖赛
小说组

 (小说)

来去(广东)


鸡鸣声被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黄姨才把憋在心口的气重重地吐了出来,咳嗽声紧跟着像脱缰的野马,奔向夜空,夜色差点被搅乱了。她先是把肩上的担子轻轻地放下,然后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吃了几口清晨的冷气,一路上的担心呼啦啦地跑了个干干净净。


总算没人看到。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舒坦。


“咕咕……咕咕……”,突然,没等她擦掉脖子上的汗水,放在地上的担子发出了一阵古怪的声音。她连忙把夜色拨开,借着月光,摸出两个竹笼。一个竹笼装着三只鸡,一个竹笼装着两只鸭。每只鸡鸭都被她用绳子紧紧地绑住嘴巴。她很快就把绳子都解开了,鸡鸭们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对着鸡鸭们说:“叫吧,叫吧,现在你们可以叫了,没人听到了。”鸡和鸭们真地叫了起来,可是叫声没有传出十步开外,就被夜色打落在地了。她这才想起笼里的鸡都是母鸡,鸭子都是公鸭,叫声都不大。于是嘀咕着说:“白让你们受罪了。”说着,把那几条绑住它们嘴巴的小绳子丢在了风中。


鸡鸭叫了一阵,她也休息好了。于是又在夜色中摸索了一会,她摸到了半个箩筐的米糠,米糠上面是几个干丝瓜。她用手插进米糠中,一股暖意就传进了手心中。那几个已晒干的丝瓜,更是发出清脆的摩擦声。黄姨又爱又怕地摸了这些米糠和丝瓜,耳边又想起了男人的声音:“这东西能卖吗?丢人!”


她心里狠狠地骂了男人一声,把担子挑起,往田东圩赶路。还要走三十多里呢。


田东圩比巴马圩远二十多里路,以前黄姨来过两次,觉得田东圩不比巴马圩热闹,买卖的东西也不多。她这次赶田东圩,不知道能不能做好买卖呢?


天色朦胧的时候,田东圩就出现在黄姨的眼前了。远远地看到了宁静的田东圩,黄姨身上就多了一分力气,脚步又轻快了起来,被露水打湿的裤腿,“啪啪啪”地响着,比头上的风声更响。她很快就到了离集市只有一里路的小河,把担子放下来。这时天已大亮了,她看了看四周,还没人经过。于是她连忙给鸡和鸭喂了随身准备的玉米。这些鸡鸭很是配合,很快就把几斤玉米吃光了。接下来,她更是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了,就取出一个包袱,匆匆忙忙地来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把外衣和裤子换了。她从大石头后出来,对着一汪平静的水照了一下,人顿时精神了起来。等到头发梳好了,脸也洗好了,二十几年前的俊模样就找回了七八分。她看着自己干净标致的模样,心里想,就算做事出丑了,自己这个模样也能把丑事抵消几分吧。总之,她一定不能丢人!


来到集市上,她本想找个偏一些的地方摆卖的,但又怕不好卖,加上她想,这里是田东圩,不是巴马圩,不会有熟人的。于是她就和其他赶集的人一样,在集市正中间,找了个位子放下担子。正如她心里所想的,那几只又肥又壮的鸡鸭,很快就卖出去了。可是米糠和丝瓜还是没人过问一次。她把装米糠的箩筐从脚下往外移了一点,摆在更显眼的位置,五个大大的丝瓜也挂在箩筐边上。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快到中午了,还是没人看一眼。她渐渐地着急了。于是她开始叫卖了:“卖米糠啦,卖米糠啦,一毛钱一斤;卖丝……米糠啦,一毛钱一斤!”


她始终不敢喊卖丝瓜。


叫卖了一阵子,米糠还是卖不出去,更别说丝瓜了。她心里着急,但也没有办法。她感觉到田东人不比巴马人。要是在巴马,至少可以把米糠卖出去了。她又想,难道田东人不养猪的?或者他们的猪不吃米米糠的?她这样想的时候,听到旁边的人嘀咕着。


“这东西也拿来卖?”


她心里突突地跳了起来。


“她家肯定很穷。”


一丝恐慌掠过她心头。


“看她穿得齐整,应该不是穷人家。”


她觉得有了一比安慰,庆幸自己好好打扮了一下。


 她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一个女人“啪”地一声打了一个男人耳光:“她那也叫齐整?那你去买她的丝瓜呀!”男人吓得转过身去,女人气呼呼地把他扯开了。临走前还凶巴巴地瞪了黄姨一眼,丢下一句话说:“连丝瓜也拿出来卖,穷鬼!”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黄姨脸上火辣辣的。她不是为这对男女闹出的事脸红的,而是那个女人的后半句话,像一团火一样烧过她的脸。


 她连忙挑起担子,急匆匆地走开了。可是没走多远,她又咬咬牙停下了脚步。暗暗地对自己说:“讥笑就讥笑呗,只要能卖钱,不偷不抢的,怕什么!”更让她壮胆的是,在这里一个大上午了,还真没见到过一个熟人。于是她就又找一个位子,把米糠和丝瓜摆了出来。当然,她是不敢回到集市中心了,那些刚才哈哈大笑的人还在那里呢。
时间过得很慢,被来来往往的人群漫不经心地晾在一边。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太阳就偏西了,黄姨的米糠和丝瓜还是无人问津。


她已经叫卖了一个下午,她不仅叫卖米糠,还叫卖丝瓜了。她一边叫卖一边介绍米糠和丝瓜的用途与好处。她说她的米糠是粳米糠,猪吃了会长膘的;丝瓜是熟透晒干的黑皮丝瓜,洗碗一刷就干净,并且煮水喝了能去湿,洗澡时擦身子,什么香皂肥皂都比不上。她叫了一个下午,所有赶集的都听到了,可是就是没人买她的米糠和丝瓜。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看来只能挑回家了。她看了看天色,太阳已偏西了,再不走的话,她就又得赶夜路了。于是她收拾了担子,想吃一点东西就回家了。


正当她把担子挑上肩膀的时候,前面来了一辆马车。马车“嗒嗒嗒”地来到她面前,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赶马车的人,心头一下子提到了嗓口。她马上转过脸去。可那个熟悉的声音已叫了出来:“黄家妹子,你怎么在这呀?”

黄姨的脸上又烧得火辣辣的。不过她把心一横,转过身来,笑着说:“老马,这么巧,在这里碰上您了。”
        

老马把马叫停了,从车上跳下来,指着黄姨的担子说:“这是米糠吧?”
        

“不……”,黄姨咬咬牙,说:“是,是的。”
       

“卖给我吧。”老马说。
        

没等黄姨回答,老马就取出了一杆秤。取秤的当儿他又说了一大堆话,说田东人真邪门,不要说大米谷子玉米木茹了,连米糠都没得卖,他来这里的村庄、大小集市跑了几天,收不到三百斤东西。他给黄姨称米糠时又说:“还是你好,在巴马常把米糠卖给我。”
       

“咦?”老马突然看到了丝瓜,“这也是卖的吗?”
        

黄姨本来自从见到老马,心里就一直紧张着的,老马这么一问,又把她吓了一大跳。这回她死活都不承认这丝瓜是卖的。可老马却说:“你卖给我吧,上个月在巴马有个老干部还托我给他找呢。”
黄姨又惊又喜,就把丝瓜也卖给了老马。老马没问价钱,一个一毛钱,把五个丝瓜都买了。他不说这丝瓜倒出去能不能赚钱,而是说那个老干部是北方人,喜欢用丝瓜搓澡。
        

装完东西,老马就跳上马车,“驾”地一声,走了。黄姨这时心已定了下来,可是看到老马走了,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就着急地追上去,把老马叫住。老马问她什么事。她说:“老马大哥,我们是熟人吧?”
        

“是呀,”老马一脸疑惑,“怎么啦?”
         

黄姨说:“是这样的,我和他吵架了,不想让他看到我,所以我就来田东赶集了。你回去了不要和他说啊。”
      

“这有什么?”老马更奇怪了,“你们也四十多岁了,吵个架又怎么啦?”
        

“是这样的,”黄姨说,“他这个人死要面子,不想让我卖丝瓜,怕人家知道了就说我们是穷人家……”
        

“扯蛋!”老马突然大声说,“你做买卖光明正大的,有什么丢脸的!”
        

黄姨吓了一跳,连忙哀求说:“老马,我……他怕别人说我们是穷人家啊!”她一急,心里的话就泄了出来,她虽然改了口,但老马已听了出来,就笑哈哈地说:“原来是你怕人知道啊!”
        

黄姨脸上又烧了起来,马上带着哭腔哀求老马说:“老马,千万别说出去好吗?”
        

老马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看着她的样子,就答应着说:“好吧,好吧,我不说出去。”
        

黄姨差点给他跪下,但他已又“驾”地一声,马车又走了。他心里嘀咕着说:犯得着吗,不赶巴马圩,赶这么远路来田东圩卖这几个丝瓜。

看着老马走远了,黄姨才猛地觉察到天色真的太晚了,她连忙迈开步子,急匆匆地往家里赶。走出田东圩头,来到小河边时,听着哗啦啦的河水叫着,她才记起自己忘记吃东西了。她想赶回集上去吃,但已走出来这么多远了,再一个来回会花很多时间的。算了吧,反正自己耐饿,还能节省钱呢。眼下这钱太重要了,要把它花在最有用的地方。
        

她收拾了一下衣服,找个干净的地方喝了一肚子水,对自己说:“水同样能填饱肚子呢。”

从田东圩回家的路有两条,一条是大路,平时有拖拉机和马车路过,像老马的马车,就是走大路的;一条是小路,就是黄姨今天早上走的路。走大路比走小路要多十几里远,所以黄姨还是决定再走小路,虽然小路难走一些,虽然小路要穿过一片大森林。天很快就黑了,趁天还没黑就走快一点吧,能多走一些天亮的路就多一分顺畅,要不夜下走路,会很辛苦的。
       

 进入森林的时侯,夜幕毫不客气地降临了,下弦月又还没升起来,好在深秋的夜空星光灿烂,时不时透过树叶,落下一点点光,让黄姨能依稀地辨别出路面。她这辈子已习惯了走夜路,对路面的感觉很灵敏,加上头上时不时露出几个星星,所以她走得不算慢。有时,她的脚踩到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有时,被惊动的鸟在前面突然地飞出来,反而把她吓了。她知道走夜路不要去想那些可怕的东西,比如鬼呀、蛇呀、盗贼呀……所以她就克制自己的脑袋不去想人们在平时传来传去的那些故事。好在她脑子里有很多美好的事情,那些美好的事情足于让她忘记恐惧,忘记饥饿和疲劳。她真想唱着山歌,或者大叫一声。但她马上意识到,现在是夜晚,不是白天。白天在森林里放声大叫就能壮胆,夜晚的森林,发出的声音会让她更孤单、害怕。她只能摒着息,全神贯注地盯着模糊的路面,仔细地辨认路况,既急促又小心地像前行。累了,她就坐在地上歇一会儿。走了不知多久,她的肚子也已不知叫了多久。她越走越饿,越饿越累,她想加快脚步是不可能了。有时一坐下就不想站起来,可是想着要赶路,她只好咬咬牙又向前走。肩上的空担子有千斤重似地压着她,她甚至想着要把担子丢了。可是,担子怎么能丢呢,那是用来挑起这个家的啊。她开始听着森林里的虫叫声时,那是美妙的音乐呢。后来,她的耳朵嗡嗡地响着,已不是虫叫声了,那不知是什么声音,听得她头脑发胀,眼前也冒出星星来。她意识到自己已累得不行了,现在要是有一碗粥多好啊,或者一杯水也行。从田东圩头装的那一肚子水,给她一次性屙掉了。早知道这样,她憋着不屙,肚子里多多少少还有一些水呢,她就不至于这么饿了。

要是再不行,就睡在森林里吧。她开始有了这个想法。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她又不忘记提醒自己:能走就尽量走,尽量不把自己丢在森林里。那多危险啊。她咬着牙,一步一步的往前走。突然,脚下一空,她的身子猛地往下一沉,脑子一片空白……

当黄姨有意识时,眼皮还是沉沉的,想睁但却睁不开。她耳朵听到几个声音,声音那么轻,那么动听。于是她干脆不睁开眼睛了,静静地听着。

都怪我疏忽,要是让她上我的马车,她就不会掉下那山谷了。

老马哥您别这么说,要不是您,这两天我们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呢,更别说找到她了。

妈,您快醒吧,以后别跑那么远去卖东西,泉子家人不会嫌我们家穷的。

妈,您不用给我凑彩礼的,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阿发和你们。
        

黄姨想继续听下去,但热泪禁不出流了出来,她轻轻地叫了声:“我要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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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单位

我们娘的形象太老了,只有孟母与岳母,到近代,只有艾青的大堰河,但也是封建地主的奶娘,所以我们认为主办首届“娘亲杯”至少是有现实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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