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列传（七） 赵高负责查办治罪李斯，李斯被捆绑后刑拘。他在监狱之中，仰天长叹道：“哎呀，悲哀啊！无道的昏君，我还和他谈什么国家大事！当年夏桀杀掉关龙逢，纣王杀掉王子比干，吴王夫差杀掉伍子胥。这三位臣子，难道是不忠吗？最后都未免于身死，他们虽然尽忠而死，奈何所忠诚的君主非人。现在我的智谋比不上这三位先生，但秦二世的无道却超过了夏桀、殷纣和夫差，我因为忠诚赴死，也更理所应当。何况秦二世的统治能不乱套吗！前者他刚刚杀掉兄长后自立，滥杀朝中忠臣，让卑贱的赵高之流尊贵，大肆修建阿房之宫，赋敛天下无度。不是我不劝谏，而是他不听从我。所有古代的圣王，都饮食有节，车器有数，宫室有度，兴办大事和颁布命令，如果增加了费用，却对百姓没有益处的全部禁止，所以才能长治久安。现在秦二世违反伦理，对自己的兄弟痛下杀手，不害怕遭受天谴；侵杀忠臣，不考虑祸患；大建宫室，厚赋天下，不爱惜费用。这三者都已经做尽，天下人怎么能服？现在造反的天下人已经过半，但他仍然不清醒，任用赵高为辅佐。我肯定能看到贼寇攻入咸阳，麋鹿在朝堂上四处巡游那天了。” 秦二世派赵高审理李斯的案件，要求加以治罪，责问李斯和长子李由谋反的情况，把他的宗族宾客全部收捕。赵高对李斯严刑逼供，拷打一千多下，李斯忍受不了剧痛，只好含冤招认。李斯之所以不一死了之，是他认为自己能言善辩，对秦国有大功，也确实没有造反的想法，期望能上书申辩，盼望秦二世幡然醒悟后赦免他。 李斯在狱中上书说：“臣我担任秦国丞相治理万民，已经三十多年了。当年秦国地域狭小，先王时期秦国的土地方圆不过一千里，军兵数十万。臣我尽微薄之才，谨奉法令，暗中派遣谋臣，资助他们金玉，让他们游说诸侯，暗中修整甲兵，整顿政教，为斗士封官，让功臣尊贵，封赏他们爵禄，所以才能胁迫韩国，削弱魏国，击破燕国和赵国，夷平齐国和楚国，最终兼并六国，俘虏其他诸侯王，拥立秦王为天子。这是我的罪行之一。秦国地域不广，我又派兵北逐胡人和匈奴，南定百越，以展示秦国之强。这我的罪行之二。尊奉大臣，赏赐其爵位，以便他们更亲近朝廷。这是我的罪行之三。建立社稷，修建宗庙，以显示主上圣明贤良。这是我的罪行之四。更改尺度衡器标志，统一度量衡和文字，颁布天下，以树立秦朝的威名。这是我的罪行之五。修筑驰道，兴建游观场所，以显示主上志得意满。这是我的罪行之六。减轻刑罚，减免税收，以让主上赢得民众之心，让百姓万民都拥戴皇帝，至死都不忘记皇帝的恩德。这是我的罪行之七。像我李斯这样的臣子，所犯罪行很久以前就应当处死。因为皇帝希望我竭尽所能，才得以活到今天，希望陛下明察。” 奏书呈上后，赵高让狱吏扔在一边，大声训斥道：“一名囚犯有什么资格上书皇帝！” 赵高派他的十多名门客假扮成御史、谒者、侍中，轮流往复审问李斯。假如李斯改为如实答对，赵高就派人继续拷打他。后来秦二世派人去验证李斯的口供，李斯以为还像以前一样，始终不敢再改口供，在供辞上承认了自己的罪状，赵高把供辞呈给秦二世。秦二世高兴地说：“如果没有赵君，我几乎要被丞相出卖了。”秦二世派出的使者到达三川郡调查李由，但李由已经被项梁杀掉。使者返回时，正当李斯被交付狱吏看押，赵高就编造了一整套李由谋反的罪状。 公元前208年七月，李斯被判处五刑，在咸阳市场上被公开腰斩。李斯出狱时，和他的次子一起被押解。李斯看着他的次子说：“我现在只想和你一起牵着黄犬地卢，到上蔡县东门外去追逐狡兔，可怎么还有可能呢！”父子相视大哭，随后被夷灭三族。 李斯死后，秦二世拜赵高为中丞相，事无大小全部决断于赵高。赵高自知手中权重，害怕郡臣不服，就派人献上一只梅花鹿，他说是马。秦二世问身边左右：“这是鹿吧？”左右都回答说是“马”。秦二世大吃一惊，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出现了问题，就召来太卜占卦。太卜说：“陛下应当春秋定时郊祀，供奉宗庙鬼神。但陛下现在斋戒不虔诚，所以才导致如此。可以按照圣明君主的样子再虔诚斋戒一次。” 秦二世到上林苑中斋戒，但他其实就是整天在上林苑中游玩射猎。有次，一名行人误入上林苑，被秦二世一箭射死。赵高就让他的女婿咸阳令阎乐出面弹劾，说是不知谁杀死了人，把尸体搬到了上林苑中。 赵高劝秦二世说：“天子无缘无故杀掉没有罪的人，这是上天所不允许的，鬼神也不会接受您的祭祀，上天会降下灾祸，您应该远远地离开皇宫去祈祷消灾。”秦二世就离开皇宫到望夷宫中居住。 秦二世在望夷宫中仅仅住了三天，赵高就假托秦二世的命令，让卫士们全都穿上白色衣服，手持兵器面向宫内。他自己进宫告诉秦二世说：“山东的各路强盗已经攻进来了！”秦二世登上楼台观看，看到卫士们身穿白衣，手持兵器朝向宫内，感觉非常害怕，赵高趁机逼迫秦二世自杀。 赵高取过玉玺带在自己身上，身边的文武百官没有一人跟从。赵高登上大殿时，大殿有好几次都像要坍塌。赵高知道这是上天不允许他登上皇帝之位，群臣也不答应，就把秦始皇弟弟的儿子子婴叫来，把玉玺交给了他。 子婴继秦王位后，对外称病不理政事，和宦官韩谈、自己的儿子一起谋划杀掉赵高。赵高前来拜谒，探望子婴的病情，子婴把赵高召入。韩谈冲出后刺杀掉赵高，然后夷灭其三族。 子婴继位三个月后，沛公刘邦率军从武关攻入，军兵到达咸阳城下，群臣百官全都背叛秦国，没有一人起来抵抗。子婴就和妻子、儿子用绳子系在脖项上，站到轵道旁边迎接刘邦。刘邦把他们交给属下看押，项羽到达后把子婴杀掉，这时秦国正式宣告灭亡。 太史公曰：李斯以一名普通百姓的身份游历诸侯，最后进入秦国，抓住机会辅佐秦始皇，最后成就帝业，李斯位列三公，可谓尊贵到了极限。李斯知道儒家《六经》的要旨，却不致力于力促政治清明，用来弥补皇帝的过失，而是凭仗他显贵的地位，阿谀奉承，随意附合，推行严刑峻法，听信赵高的邪说，废掉嫡子扶苏后拥立庶子胡亥继位。等到各地已经群起反叛，李斯才想起直言劝谏，这不是太愚蠢了吗！人们都认为李斯忠心耿耿，反而遭受五刑身死，但我仔细考察事实真相后，和世俗的看法有所不同。否则的话，李斯的功绩真要和周公、召公不相上下了。 司马迁有诗赞曰：
黄其军 作于2020年8月28日（古历庚子年七月初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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