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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诗 | 四毛一戴:在湘西

 香落尘外 2020-09-21

文:四毛一戴 / 图:堆糖

在湘西

——我的边行边思?时代的遗物。

在心底,在我日夜磨损着的岁月里。

“十年。孤独” ,我将休假投身其中的

十年孤身远游--

在世界变迁过的隧道,

塞满了令人窒息的塑料袋。

啊,催老。催老的岁月,

世界忘忧,

眼珠子眺望遥远,

偏角的乡村,老杂货店,幼龙,黄昏的蚌壳,

还有玩世不恭的城市,在我的脚底下闪光。

死了父母的孩童,

他们已开始背负重沉,

我将为他们打开书包、铅笔、橡皮的画像。

混浊的河流乱石边。问:

(当你一步又一步地驮着柴禾

在“ 城市即真理” 一类的谶语前。)

此刻,还有什么抱负可以期待?

山坡上,一簇映山红和一簇野菊花在盛开着。

你小手指着。我看到了。

闻到了:就在不远处。它们张着嘴含着笑,

风送花香——湘西大山里烧出的檀香木,

从黄鹂和白雀尾巴上跳跃着的

几点光斑获得平衡。

而割破手掌的八岁小姑娘,由一个忽然变成了一群。

而我,是带着闲心来描述他们的劳作,

好好瞧瞧吧:

叫人所悟的小松枝,和

夹竹映山红的欲言中断。

戏剧性的湘西野菊?

和山野的某种“ 爱情遗忘角落” 。

有着恶名的乌鸦:

秘不可宣的银蛇。

小山竹的弹性,和天地无德的

世界:

虽然只是来去匆匆那么短暂——

我在浙西,也曾见过这一种,

我只是用复杂的眼光与它们对视。

而灯光下耀眼的红玫瑰,

总是相信色情能创造奇迹?

还有,“带给我否定” 的紫罗兰,

侧着脸像在悔过的仙人掌与菖蒲……

石斛,在江浙已有了人工培育,

仅仅为了一种形式而牺牲了香气。

有时我路过花店不忍见到这些名字。

这些空运来,很鲜嫩,

我们尚欠她们一个成年,

所有的盛开已成我的拒绝。

我拿死亡的句式来描绘她们,

有了开场白,总想到尾声能获得宽恕。

宽恕我并宽恕这个世界吧

充满了福尔马林气味——

从我的眼珠子里发现去抵制另一个发现。

双重的性格在溶入单一的性格。

我终于明白一种现象不过是一种天性:

像八岁时,上山用小铁锤把石头打成道碴,

我说:“血泡破了,不怕。为了学费,

看着邻家一起锤打的伙伴吧,看他的吃奶劲,

再去放眼未来!它就不疼了。”

我把百方小石块装入了火车皮,

百方,终究没有达千方……

回头,回头。我看湘西八岁少女,

有另一番滋味在心头。

我想起两个词是:“茄子” 和“耶路撒冷”

眼前的手机拍摄者学当年的老摄影师喊着

“ 茄子”--

一大排脸蛋脏兮兮的孩子咧着洁白的牙齿,

像喜鹊衔来一枚枚失而复得的指环。

一切的已知之物,像指环一样都能买到,

创口贴只须零钱,请挑起生活重担的女孩止血。另一半交给学校

在贫困县的一座陌生的大山:

在湘西,一间破旧的独门独户的老屋前?

我睁着外省的眼。

忧郁一般的错乱。

那一整天的种种质疑。

还有多少未知之物——排在后头,

如果还有下回

我愿意用一座金山来压住你的贫穷。

在这大山休假,

良心好过在都市里:

大楼高高矗立的宫殿,在捉摸不透的云彩里。

呜呼。所有未知之物正如一个人在

精确计算着他的心术。

找不到一具多余的身体,

各省各地相同的世界尽在眼中,

弃掉了内里只留下外壳。

在那里。我与真实的世界

达成一体。

短暂的休假,当我在小镇上,

练习双手倒立和退行走路,

纯真灿烂的笑脸,

睁大眼,咧着嘴,

我感到一些疾病正在离我远去。如同

“某一个物种已绝种了。而——我找到了词根”

回家,而后又失掉这一切。

窗玻璃上昨天尚存的光,今天却失了贞节。

春天气象的多变,

在这个落雨阴沉的下午。

味觉在口舌上有了厌倦晚餐——正如奥登在

悼念叶芝时说道:

“水银柱跌入垂死一天的口腔。”

这个世界,仅凭着水银柱支撑了?

这个世界,是否还有我们所讲的绝对?

是否还像我童年站在雾气中

看一株柳树在敲打

它的两岸。

这个世界已让我产生了过多的幻觉。

再见。我凭栏远去的异乡,

再见。装满金黄色河沙的铁驳船。小镇。

方言。人物。在山上苦苦挣扎的孩子,

一样的父母所生,一样的肉长的心,

一片盖着油毛毡的破旧木屋瓦房,

一次冲动的远行片断和

一国风习的浪费消费。

我从梦中离去,而后又回到梦中的,

不是别的,

正是这些,

眼中的世界。

是艰难活着的“物本身” 。

我常常行走在人烟稀少的乡间,

停顿在这闭塞的瓶子里——

“十年。孤独”,我不曾买来一条母狗和一只母猫

养在阳光直面小阳台上,

我不想欠下一个笼子。

是世界与物体的配合,

在行走与观望中分享了哲学的余思。

就像这对我不言不语的异乡,在大山中获得了野菊的簇拥。

我摘下的野菊,

得到了背上高大的肩包的配合。

我虚掷的身体,

获得了离异自由的配合。

在湘西。我一步一步地调养着自我的肢体,

老水车缓缓在我的眼前辗转,

哦湘西的水乡……

一座霓虹灯令人昏聩的古城,

正值它煮沸之时也不见有梨子一样的形状。

看向阳的坡上野菊向南,

对于随逃离来到的某次大山,

很久没有这样放意了

////////

我徒增了一场回忆:

当十月的远游在十一月结束,

大山深处默默沉淀着我异客的身体。

一些在语言背后,一直含沙射影的东西,

究竟是什么?

在木桥上我有着犹豫不决的恍惚。

那一个接一个

驿站里的小憩,和

山风的长驱,虫鸣的入耳。

清晰的生命又一次被我逼向了假设的记录。

江中的鱼儿在引导着我餐后的幻觉。

哦,竹筷子夹着的

鱼儿和木桨划过的旅途,

当我闷声不响走过,

在黄昏旋转的街角,

迎面的是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脸,

我知道,这里不属于我。

它属于一只鸟,

或者一个乏味的法老。这样一想,

心就有了依附。

我看见我行走在另一座

陌生的道路上。另一杯咖啡里,

另一个我可以自由行走,呼吸、对着山风

吹吹口哨,

对这土家族的古老河岸说再见。

一些莫名其妙的思绪,

一些莫名其妙的柳树,

一些莫名其妙的寓言。

奥登与叶芝身体互换:我们有了莫名其妙的喊声

“茄子”——咔嚓一声的永恒,

那些误入角色的天使,

我这个庸人欠了一个假动作,

我的来到只欠一个八岁小姑娘的鼻血,

这场行走只欠一块心病。

我不相信的眼晴。穿透不了黑夜的眼睛。

眼晴里看到

高山一户破旧不祥的老幼被月光照耀——

在它的杀无赦中,年少的身体。

在湘西

增添不了新的容器。

泪如汗从我脸庞滑下,

在谵妄中拥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内心无数次试喊,想知道她在

哪里应答——

在山的深处,

还是在一捆紧扎的柴禾下面?

在八宝盒中,

还是在我十年前那个忧心忡忡的秋日?

或者像从前那样,迷恋爱情诗的犯混,

躲在黑暗里写了十年的短诗,

把语言投胎换骨,

让自己重来一遍,

通过松针撞出微小的回声。

听从一个词,像八十老太坐在硬板凳上,

拨弄着它一无所附的灰烬。

仿佛听到在维斯康辛的白烟滚滚,当叶胡达·阿米亥

轻于纸张的诗句也

听从它在头顶的石榴中

传来爆裂的噼噼啪啪声。

听从瓶中的盐。

听从一个名下之虚,

当你连一声谢谢都无力说出。

这山不转水转,

我坐在石头上眨着眼晴,

这是“忘我”和吞咽的眼晴,

当内心的潮水涌动,淹没了孤独的岁末,

我终于发现找到了回家的词语。

2019、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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