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上厚厚的老茧刺痛他的额头，他蒙上被子，躲避她。她尴尬地笑了笑，整理好凌乱的书，关上台灯，叹息着关上了他的房门。 黑暗中的他恼怒的踢开被子，他嫌弃她给予的一切，除了贫穷，就是单亲。比起他的同学，让他更想冲出这个村庄，去往幸福的大城市，也许那里才有他想要的荣华富贵。 她也在憧憬着什么，笑望着破旧却让她倍感温馨的房子和窗外被月光淋湿的玉米堆。 随着一声鸡鸣，她就早早的起来为他准备饭菜，她特意多准备了一个煮鸡蛋在碗里，坐在桌前，期待着儿子说的第一句话。与母亲寡言的他，面无表情的拿起筷子，望了望他眼前吃腻了的菜，用筷子怼着米饭……身旁的她一直盯着他。 他冷漠的说：“你盯着我干嘛？” “儿子，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她满怀期待。 “不知……啊，对啊！”听到他兴奋地这么说。她的心颤动了一下，双手交叉放在脸颊仔细听着他说的话。 “今天是小芳的生日，全班早上要给她办一个惊喜节目呢!”看了看钟。“来不及了”。他拿起书包就要往外跑，刚要出房门时又跑回来拿走了一个鸡蛋，没有留下一句话。 她放下期待的双手，仿佛心碎般缓慢的拿起筷子，望了望那个鸡蛋，还是决定自己吃青菜，鸡蛋留到明天给儿子吃，即便那是自己的生日礼物。 一如既往晚上7点左右从地里回来，但是今天却很开心，回来的路上，边走便想着小富妈的话（小富是他的同学）“我儿子说你儿子学习可好呢，又考了第一，什么时候帮帮我家孩子……”想到这儿，她总是不自觉的笑出来。回到家，透过窗户看到儿子学习，更是倍感欣慰。她想和儿子说句话，却被拒之门外，因为她没有买到他要的运动鞋。 她一直日复一日的辛勤种地，供儿子读书，那一个单身妈妈最大的幸福。他成绩还好，可是一开口不是提出一些不符合家庭情况的无理要求，就是大发脾气。她担心他的压力太大，一直迁就着儿子，想着长大就好了，长大就好了，长大就好了…… 高考终于结束，他实现梦想---北京。他的心早已奔向那里，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临行前，他没有说一句谢谢或再见，她还是忍不住抱了抱身上满是行李的孩子，可他却没有放掉手中的行李去抱一抱他的妈妈。她泪流满面，不知是喜，还是悲，在车站徘徊了好久…… 这一天她独自在车站过了自己的生日。 穷人孩子早当家，他早早的就获得知名企业的实习机会。她一如既往的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洗衣，做饭，种地，缝缝补补……盼星星，盼月亮，盼望忙碌的儿子回来。但四年的大学生活，他只回了3次家。临毕业前的最后一次回家，他带回了他的女友，临回北京上车前，她抓住她的手说：“孩子，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他呀怕冷，不能吃辣有时还乱发脾气——”“妈，你烦不烦啊？别老瞎操心了！赶紧回去吧。”就这样她眼看着儿子被他心爱的女孩儿带走。 儿子在北京和女友安定下来，进了公司，月薪过万。他一直是她的骄傲。她把儿子邮来的钱和多年打工种地挣的钱一一用红布包好，锁在柜子里，因为她用不到这么多钱。多年后，她第一次去往北京那么大的城市，参加了儿子的婚礼，她将红布包裹着的变得发霉的钱交给了儿媳。他心里很不是滋味，那是翻新房子的钱，她居然一点都没动。原来曾经简朴的生活就是为了今天。 他第一次仔细审视了母亲，觉得母亲老了，两鬓斑白眼角和额头都爬上了她的脸颊，粗大的手指骨节让她无法伸直也无法紧握…… 他狠狠心，请了两天假。带母亲去了天安门，去了八达岭，长城爬到最陡的时候，母亲过早弯曲的双腿，让她步履维艰。他下意识的在高处拉住母亲的手，那手上的茧子还在，回想多年前那种摸在额头刺痛的感觉，他沉默了。于是他想让她再在北京待几天，她却说格外想念家中小院，执意想要回去……她说：“今天是我过得最快乐的生日。”他感到深深地刺痛，这么多年来，各种应酬让更记得朋友，上司的生日，却没有为母亲办过一个生日。于是，他暗下决心，明年的生日，一定要陪母亲。 那是个还没有电话的年代，家书是最好的慰藉。 他开始时经常给母亲写信，母亲眼神已经不大好，总是找隔壁家的孩子阿牛给他读，即便是普通的一句话，她也总是笑的合不拢嘴……这些信，她都一一攒着，时不时读过的信她有会找阿牛一度再读，孩子的性情总是难弄的，有时阿牛不愿读时，她也会拿出来揣摩那些字。 他升了职，各种应酬，每天总是忙到很晚，渐渐地就没什么时间写信了。过生日接老母亲的时间，总是拖，再拖。明年吧，明年吧，明年吧…… 又是母亲的生日，她微笑的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他准备了丰富的酒菜，细心的为母亲夹菜，絮絮叨叨。正如小时候她为他夹的那样，他开始抱着碗大口大口的吃饭，渐渐哽咽了。她微笑的看着他，眼睛都不眨。看着座位上妈妈的遗像，他泣不成声…… 这次，他在家里呆了好多天，几天前他回到家，看到灰尘斑斑的门，房子还是老样子，却少了温馨的气息。邻居说她突发性脑溢血，临走前最后说的是：“别告诉他，他太忙，太辛苦了，住几天我生日，他会回来……我睡一下就好了……” 她已永远睡去。 他打开抽屉，里面满是磨得残损了的信，和被摸花了的他的儿时的照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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