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枕着宽窄品成都

 禅艺会 2020-09-22

翻开四川地图,有一个字特别显眼,就是太阳的“阳”。德阳、绵阳、资阳、简阳,每一个都表明自己是缺少太阳的地方。去临近德阳的三星堆遗迹,发现这片土地缺少阳光还是有悠久历史的,古蜀国的人们就知道太阳的珍贵,早早便有了祭拜太阳神的习俗。——纯道题记

十多年前,就有了去成都的决定,机会也是每年都有。结果,这种一再讨论的计划总是不太如意,倒是那些从来没有想要去的地方,在朋友的一声招呼下,背起行囊就去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是过去;出发难,难在多变化,这是现在。

一年一年的流逝,终究没有去成。可以有伴的时候不去,偏偏选择了一个无人同行的日子,走上了蜀道。算是了却多年的愿望,也是为了祈福陪伴过我的每一个人,面对乐山大佛,攀上峨眉山,让彼此的遗憾尽可能少些。

初到成都,人生地不熟悉。买一张地图,朝最中心的天府广场走去。选择一家快餐店,二楼,可以瞰视广场的窗边坐下,开始设计成都行的细节。

我认识的成都朋友不多,但在少有的几个中,却发现他们的文字驾驭能力都有一手,那些古怪冷僻的字,到了他们的笔下一组合,就会鲜活起来。看我朋友写给我的句子,遣词造句,章法独特。排列得煞是好看,韵味十足,时时让我惊叹不已,莫非受过李杜点拨,或者三苏感化,这一方的水土中分明是染上墨水的,才让喝着这水的人有一肚子的才气。

不过,这成都的朋友,却大多不想以文为业,只是写写玩玩,宁愿把时间消磨在红茶绿茶普洱茶的交替品尝之下,喝出些小资的情调来。这茶与字一样,都是成都人的生活要素,只是今人更偏爱休闲,对创作少了许多兴致。

从地图上看,博物馆、图书馆、美术馆都在天府广场周边。这半天的时间,如果走得急,兴许可以看全这三个馆。走过去,博物馆已经夷为平地,新馆的模型还只是喷绘在围起来的墙面上。前方应该是美术馆,同样被围墙堵着,透过门缝望进去,一个巨大的地坑,在建造地基中。再走到图书馆,同样的命运。这成都脱胎换骨的年代到了,为什么偏偏定格在我去造访的这些天里。莫非后移这些年再成行的结果,正是为了让我留下遗憾,好让我有再去的理由?

本来,四川美术馆是我最想去看看的,不是知道他藏了什么宝贝,只是知道四川美术学院的厉害,尽管它其实是建在重庆,川渝本来是一家么,厉害的还有那个如今做了院长的罗中立。一个学院一个名家,就确立了四川在中国美术版图上的地位。如今好了,美术馆、川美,还有罗中立,这次全部错过了。

午后留下的时间不多,刚刚好周边的宽窄巷子可以填补这惆怅的时光。于是,我便向它的方向走去。我从西入口进入,那是一个繁华的转弯处,穿越宽敞的马路需要一些些胆量,但远望而去的古朴街景,早已让自己预热起专注的细胞。

过了马路,宽敞的广场平整地铺设了青石板,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整修过的新景点。一条深深的巷子如有磁力,已经把我目光吸住,跟着行人的脚步也进入了这方早日如雷贯耳的新天地,其实它应该是成都市中心最老的巷子之一。

先走宽巷子,餐馆、酒吧、咖啡馆、茶室鳞次栉比,斑驳的老墙上安上了最时尚的门窗,但家家都十分在意门头的雕琢,在现代的结构中镶上了远去的历史,不时提醒这条巷子如今的岁数。

是的,这是清军入关,开始统治昔日明朝旧臣留下的大都市时,一批旗人扎堆居住的时方。因此,这里有了皇城才应该有的八卦风水,北京才应该有的四合院。跨入如今这里的一个个餐饮场所,大大的院落中央总是更能引起你的注意,想象中老宅的主人如今安在?在这里发生过什么特别的故事。如今,你坐在园子里的任何一张藤椅上,都会成为四周室内窗边食客的风景。

巷子的中间,有几个民间手工艺者正在摆弄自己的绝活,包括了四川的一绝:掏耳朵。当着众人面,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敢于坐下被人掏耳朵,是需要一点勇气的。当手艺人用一根长长的掏耳工具塞住你半个耳洞时,还是能够听到路人轻轻的笑声,这笑声既包含着一种对勇气的敬佩,也是偶遇取乐场景后自然的流露。

没走过几家门店,便让我感觉这地方的好玩,想必华灯初放后,这里会更加热闹,是一个很晚才会打烊的好去处。形单孤影的人总算找到一个好出处,至少晚上可以不再寂寞的地方。于是,我决定退了原先的宾馆,要入住到这宽窄巷子的旁边来,可以让我早晚与它相伴一段时间。更何况,吃的不用再愁,但这里的餐馆之多,恐怕临到离开,也不可能尝遍每一家厨子的手艺了。我把宽窄巷子当作了旅行中最佳的厨房和餐厅了。

这一个下午,算是给自己踩点了,晚上就可以潜伏过来。就在巷子的另一头,一座新开设的时尚酒店正合我意,穿过一条小马路便是可以倒头便睡的临时客房,算是对宽窄最大的礼遇了:出门便在巷子里,走出巷子便可以休息。这样,白天尽可以去想去的地方,都不会耽误早晚的两次报到。

第二天因为准备了去都江堰,需要六点出发。天色还是黑的,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一个保安站在宽巷子的端口,问他巷子里有没有早市摊子可以买早点,他的回答让我失望,说至少要到八点才有营业的。于是,我只能穿过整个巷子,到另一头的面包店去试试运气了。

地上湿漉漉的,看来是昨夜里下过小雨。踩在从石板隙间长出的薄薄青苔上,感觉到脚下有些打滑。刚起床不久,脚力尚未完全恢复,我只能蹑手蹑脚走去。从巷子边铺子的窗户中,穿出垂下的藤叶,上面的水珠在微风吹拂后,相继掉落在石板上,让这路变得更加湿滑。空气中,有一股清草嫩芽的味道,沁人心脾。

大多数店铺的门还关着,开着的只是几家正在打扫,或迎送供应蔬菜和鱼肉的小贩。这些小贩够辛苦的,在游人没有起床时,他们已经完成了一单又一单的生意,而当游人如织时,他们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之间的谈话声音不太,但可以听到在巷子里的回声,这回声一定又吵醒了老宅里的其他人,以及他们的看门狗。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吠之声,还是会让人胆怯几分的。

当我买了面包往回走时,刚刚还关着门的几家,也开始有人搬弄起椅子,准备开市了。这来回一走,感觉就走在明清的时光隧道里,高墙飞椽,门雕石狮,一路看着我这个陌生的现代人走在它们的世界里。耳边突然感觉听到了打更声,回头一望,知道只是幻听,在这样的气氛中,似乎这声音是必然会出现的。看来,我入戏了。

这清晨的宽窄巷子,有着喧嚣时段里没有的风姿,宛如睡美人初醒时的妩媚与自然。这样的巷子在成都,应该还有不少。但是,在前些年的大跃进的旧城改造中一定被丑陋无比的现代高楼所取代。只有到了最后保卫战的时间,总算让成都的父母官意识到了老巷子的价值。留下它,就留下了成都的历史。五千年的中华,到处只留下了三十年浮躁的碎片。

随后的几天,我几进几出成都,去了乐山峨眉山、都江堰青城山、绵阳北川、以及三星堆原址,除了需要在北川讲课在绵阳过了两夜,心里总想念着这不长不短,一宽一窄的平行的两条巷子。

来到成都快一周了,竟然没有见过太阳。每天都是阴阴地出门,沉沉地回去。这天气有时有些小雨,更多时候好像被一层层雾霭蒙住,能见度十分的低。那天去杜甫草堂,也是被一层薄雾笼罩,迷蒙了眼睛,似乎不是去欣赏杜甫的豪气,而是凭吊这千年前的伟大灵魂去了。

在草堂里的一条石凳上,问正在休憩的老俩口,他们说成都的天气就是这样,一年中太阳露脸的日子不会超过一百天。这大大出乎我的意外,尽管还是有些不相信,但从他的语气中分明觉得成都人对太阳的期盼。他说,不仅成都如此,整个四川的大部分地区都缺少阳光。

原来如此,四川大部分的城市都在雾气中偶见阳光,虽然有些无奈,却找到了四川盛产美女的理由。避开了紫外线的过多直射,却有薄雾持续滋润,这皮肤要不细嫩也难。水汪汪的眼睛,水柔柔的皮肤,让成都的姑娘天生丽质,也让成都美眉享誉中国。

翻开四川地图,有一个字特别显眼,就是太阳的“阳”。德阳、绵阳、资阳、简阳,每一个都表明自己是缺少太阳的地方。去临近德阳的三星堆遗迹,发现这片土地缺少阳光还是有悠久历史的,古蜀国的人们就知道太阳的珍贵,早早便有了祭拜太阳神的习俗。

在快要离开成都的最后一天,我终于等到了云开日出的时候。自然地抬头望去,头上的云很多,太阳只是从密密的浓云中散开的一片净空里恰好露了一下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云遮掩住。成都的云,感觉是从青藏高原飘来的,这里的天空只是浮云想息息脚时的第一站。

中国人向来有坐北朝南的习惯,抬头望去的总是南面的云。住在成都,发呆的时候,望着这云时而密布,时而残存,时而成兽状,或而若禽样,难免会发问:那远处浮云的下面是哪里,再远处又是哪里?坐在天府之国里这般瞎问,又不能确切知道这神秘之地究竟是何处,便可以随便拿一个“云南”来定义,于是世上就真的有了一个叫云南的地方。这样的定义,分明是说,定义的人就在成都,或者就在周边。

坐在四川,想到云南,云南可能是我命中又一个暗号。什么时候可以去看一看呢?会不会又要等上好多年?

离开成都的那天上午,我又走进宽窄巷子。这次,我用心走了一下窄巷子。其实,宽巷不宽,窄巷不窄。在品尝了成都小吃之时,请一位画家为我钢笔速写一幅画。他自称是四川美术学院的毕业生,因为单位效益不好,下岗回家,却凭借自己的才艺申请到了设摊的机会。一把遮阳伞、一个圆桌子、二把椅子,就成了他全部的经营投入。“别看不占多少地方,一个月还要缴八百元呢”。显然,他对这个份子钱有些不满。对呀,上无寸瓦,下无片砖,只是占了一二个平方米,就可以收钱,这样的事,如今的政府官员早就习惯了。

平心而论,画得没有我期望的好,还好收费公道,留下一张在窄巷里绘成的速写,不论水准如何,只要看到便会想到那个依旧没有阳光的上午,在巷子里无论怎样地一坐,都是对城市历史的一种品味。

成都,有看不完的地方,有听不尽的故事,有想不完的往事。这十来天只能是蜻蜓点水,只是枕着宽窄巷子,与它有了些感情,便想记录下这段感情。

当我回头再望它一眼时,它会包容下一个匆匆过客吗?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