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参

人人每天常以此主语开头：我如何，我怎样，我的，我喜欢，我不想……但，何为我？

我，不过是能量的聚合体，他人也是，宇宙也是。因此我与他人、与宇宙，本质上并无分别，浑然一体。这能量瞬间生灭，瞬间聚散，灭时又已生，散时复已聚。因此其实又并无所谓固有的宇宙、他人与我。假若执着这能量为实有，则其顺势而聚生，万物俱有；若知晓其无，也就当下散灭，归于本无。这个能量，量子物理学称为纯能量，由此产生物质；佛家说为空性，也叫光明。

既是能量生灭聚散，自然产生轮回。轮回即是周期的现象，并不神秘。所谓六道轮回，即从现世人生也可以见得：世间凡美妙得不似人间之人、事、物，以及美梦，乃至偶尔无梦之一场好睡，即令人如登天界；权贵富豪们事事如意势焰熏天，犹自傲慢争夺，斗个不休，一如阿修罗；普罗大众，自是人间世，有乐有苦，终究苦多乐少，然而蕴藏着美与伟大的精神；畜生道，那些劳苦而愚昧、备受役使或欺凌，又或为人豢养不得自由者即是；至于世界之饥荒冻饿处、黑工厂、暗娼与毒贩出没的夜巷、奴工煤窑、医院重症室、集中营、火灾水灾地震等灾害现场、疫病流行区，哪一个不是人间地狱？又有多少人形饿鬼？这是不同空间的生命形态的轮回。

若要纵向看，即在一天之间，甚至数分钟内，也完全可能流转轮回。一念如入天堂，一念如入地狱，执着外境，随那些变动不居的人事物，心中转瞬间也变化无数念头。因其对自己的利害，而生好恶之心，由好恶而起乐苦感受，再一心追求长乐无苦。因不合自然规律，当然办不到，于是失望悲伤焦虑恐惧，无有宁时。即便当下安然，也有无数念头纷至杳来，内心真正的平静，从出现到结束，往往只余一瞬。

这一切时空里的轮回，皆因顾念着一个我字，于是流转不息，如同梦里做梦，浑浑噩噩，却自觉真实清楚。如此总也不醒，日复一日，岂不正如历经累世一般？回想数年、数月甚至数天之前，常常已觉得恍若隔世，当时执意挂牵之人事物、愿望、忧愁，今朝看来如何？然而若叫立时放下今朝现前所执意挂牵的那些，又肯与不肯？能与不能？可见轮回不虚，能出者鲜。

德山和尚有言：汝但无事于心，无心于事，则虚而灵、空而妙。毫厘系念，三涂业因；瞥尔情生，万劫羁锁；圣名凡号，尽是虚声；殊相劣形，皆为幻色。汝欲求之，得无累乎？及其厌之，又成大患。

他说的这个“汝”，岂不就是个“我”。若是万事万物连这个我，一并不放在心内，时间、空间、轮回什么的，又哪里还存在呢？

虚空生万物，万物尽虚空。天地宇宙，不过在一个人心里。那时四季更替、轮回流转、时空变幻、万象纷呈，也就如空中的风云雷雨、日月星辰，皆在天空中，又全不相干涉。

那大约就是空无中的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