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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四月初，我专程去北京广济寺品砚。古寺一隅，一方巨雕刻精湛、画面生动，为中国四大名砚之一的洮砚，我写了散记。又是一年四月天。由于人们熟知的原因，我宅家多日、寂寞无为之时，忽生品砚之念。于是，把珍藏的10方名砚，放置阳台明灿处凝视。遥想当年日夜奔行、潇洒入景。采写之余，品砚思古的一幕幕情景…… 端砚 我首先捧起的名砚。是带有“天青冻”的“绿端”，源自老坑。由于砚雕大师的精巧构思融入砚体，天然朴拙间，多了几许智慧光彩。此砚，在家藏名砚中，应为翘楚。 在报社当编辑时，与文化新闻版、文学作品般、旅游商品版“相继结缘”，每到一地采写，除了新闻报道，总不忘品赏一番当地文化名物。江苏镇江米芾公园那一方高2.25米、厚0.38米、重3.8吨的“中国砚王”，便是让我印象深刻、拍案惊奇的文化瑰宝之一。 那是一个细雨飘摇、游人稀少的下午。竹林、溪流、亭阁、曲径、花草……在一片迷蒙中沉静从容。绿色深处的研亭内，来自中国砚都——广东肇庆端溪“宋坑”的巨型端砚，无论从品色、品相、雕工、韵味……皆让我震撼。据介绍，这方巨砚的“前世”为一块重6.8吨巨石，被当地山民深藏家中。一日，当13位国内顶级制砚大师剖开石材，惊喜发现，石体色泽呈极其珍贵的“金钱火捺”，石中惊现美玉。于是精神大振、才思如泉。日夜辛劳、精雕细刻，弥足珍贵的一方国宝隆重面市。 那日，我面对无价巨砚、望迷蒙南山，眼前呈现一代书法大家爱砚成痴的情景…… 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晨。精研书画艺术的宋徽宗赵佶心情大好，让礼部员外郎米芾为御书房写两幅书法。米芾挥毫运笔、大显才艺，宋徽宗看后抚掌喝彩、兴高采烈，却未曾留意，眼前这位被称为“砚痴”的从五品官员，眼睛余光瞄着龙书案上一方名砚。 在赵佶仰头大笑之时，米芾挥袖舒臂，将砚台揣进怀中。不料砚中的墨汁四处飞溅，以致宋徽宗脸上斑斑点点。一向看重书画人才且性情温和的八帝徽宗，对此恶作剧，竟然不怒不怨，指着手足无措的“砚痴”笑弯了腰。机敏的米芾及时“补刀”：“这砚台臣已经用过，陛下不适再用！”赵佶挥手：“拿去拿去，你太可爱了！”自此，“米芾偷砚”，便成为一段“砚界美谈”…… 追怀到此，我把这方点染缕缕晨光的端砚，与几幅米南阳书法作品，放回樟木箱。 歙砚 那年，江西上饶市旅游局长与报社领导通电，请一位资深记者采写上饶旅游美景。本人有幸当选。由此，也让我初识上饶。 那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也是绿茶上市之时。一向喜爱“品绿”的我，自然向往独自散行，在古镇茶楼中，倚栏观花、静品新茶。 然而，带着几个新闻选题深入采记，岂能全身心放松、闲适独坐？因此，我听随陪同观览者的指引，首先走入婺源李坑。 婺源多地以“坑”为名，我有些好奇。谙熟婺源历史文化的陪同者闻之一笑，说这里是歙砚发源地。因采挖砚石，很多古村镇留下大小不一的砚坑，故此得名。 我摇头不解——记得歙砚艺术被列入安徽文化遗产名录，如何“飘移”到江西婺源？经了解，方知答案—— 江西婺源，曾为安徽歙州一部分，后归徽州管辖。千古演变、百代更迭，又被历史老人转移到江西。赣东北的奇峰险谷与江流茶香融入徽墨歙砚，代代风流才俊集聚于斯。古村老坑的名砚，也相继被文学大家、收藏大家、风云人物收藏…… 那日，在歙砚极品——龙尾砚诞生地砚山村，我欣然品了一杯“清明丫玉”，便走入龙尾砚大观园，与满目名砚，作心灵沟通。 老坑歙砚，或长或圆、或大或小，或气韵古拙、或凸显绝技……砚石无语，见证千年物换星移，大师砚雕，凝聚多少智慧灵感？ 多见不远万里前来选砚的游客。其中不乏行家，深知有收藏价值的名砚，须用“一看、二掂、三摸、四敲、五洗、六刻”鉴别高低。面对几方天价龙尾砚，我想起苏轼在《孔毅夫龙尾砚铭》中曾说：“涩不留笔，滑不拒墨，瓜肤而縠理，金声而玉德。” 我从行囊取出高倍望远镜，透过落地玻璃窗，向春意盎然的古街望去。但见远山隐隐、小桥弯弯。水畔商铺，少见五彩招幌，多见古朴红灯。少见餐馆、多见茶楼。少见广告招牌、多见文玩墨宝。似有一缕缕墨香，与这座名砚集结地相挽相依…… 我在想，品砚如品人。原石，酷似先天禀赋。雕工，可比后天成效。其中“德”字，至关紧要。歙石也讲求“坚、润、柔、健、细、腻、洁、美”八德。上品，虽嫩而坚，砚材纹理细密，坚、润，缺一不可。涩不留笔、滑不拒墨、扣之有声、磨之如锋……人生难得一知己，人生更难得一方极品龙尾！难怪南唐后主李煜总结为“澄心堂纸、李廷珪墨、龙尾砚三者，为天下之冠”。 正沉思间。不知谁开启落地窗，春风携着花香温柔涌入。此时，书法家在展厅书案挥墨。展台茶艺演示正酣。花香、墨香、茶香，在品相各有千秋的名砚上萦回…… 遥思深忆，随着窗外柳梢间啾啾燕语归来。我用放大镜长时间端详歙砚藏品的底色与纹路，时而轻扣砚体，时而轻抚砚雕，时而吟诵黄庭坚《砚山行》。此刻，我早已放松身心，任无为时光舒缓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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