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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听《西皮散板》

 稻读公社 2020-09-22

文/三山慈水

既然做人和作文是多少相关联的,既然要评说他的书,应该先说说他这个人。这是一个很认真很有点洁癖的人。这是一个矜持或者内敛的人,又是一个热情的放达的也有点顽皮的人。这是一个思想和感觉都比较发达的人。

我和他同学过一年。一年而已。他在初中三年级的作文就是范文,字写得工工整整,老师总有圈圈点点。我印象深刻,他在师范里就有过文学活动,他们出黑板报,他们搞文艺演出,他寄来过一本他写的相声。因此书上“作者简介”说上世纪80年代曾参加文学社,应该确有其事。

▲《西皮散板》

三十年前我说过,文学是疗养院。这些年头,他读了许多书。我和他有不定期的约会,他总是大谈其新近读的书,或者他的旅途,他的想法,当然我很愿意做他的听众。不久我会在他的木耳博客上读到他变成了文字的话,和当时在咖啡屋里给我讲的相差无几。现在我读到了他的《西皮散板》,至少他的思想已在我的大脑里回炉三回了。我是荣幸的,也是惭愧的。

我不懂戏曲,据说散板就是拆散了的原板。那么什么是原板呢?木耳自己说,西皮散板就是无板无眼,似乎没有规矩。

是的,他是一个矜持而又放达的人,在写作中他演变成了一个可以无所拘牵无限恣肆无限诗意的人。他在散文中获得了大放松和大关怀。散文就需要这样的裸露和明朗。“真正的散文是不戴面具的。”“写作是个人的行为。作家完全按照个人的意愿写作,受自己的鼓动写作,写作是自由的选择,在写作的时刻,作家是唯一的,至高无上的。”(林贤治《中国散文五十年》)他做到了。因为自由,他呈现了自己的异质,呈现了他的个性,他的叛逆和对抗。贯彻了文学作为社会批评和社会良心的作用。

阿来在慈溪的文学讲座里有句不雅的话,“没有自己的想法,就是个屁。”话虽粗了点,却说得在理。西坡记住了。西坡有自己太多的想法。《母亲》、《沙漠主人》、《伟大的温情》就显示了他的特立独行。《母亲》是被多少代人写滥了的题材,这位天下孝子却要冲出十六公里之外走出母爱的灵光,这不是大逆不道吗?沙漠主人不是被骟的奴性十足的骆驼,而是会思考爱自由的小甲虫。他为鲁迅先生“平反”。

读鲁迅给二萧的信,一个也不宽恕的鲁迅其实是个有着伟大温情的老人。二十年后他在学生面前忏悔,“那时,我刚走上讲坛,血气方刚,意气风发,一心想教出最棒的学生。我爱我的学生!学生是我的一切。但爱一旦褊狭,也会误入歧途,甚至在爱的大旗掩盖下给学生带来伤害。”他礼赞西方女人那不掩饰的健康的颤巍巍的胸部。他曾经给我说过,欧洲雕塑中的马不隐讳那健硕的阳具,在中国许多马却都被骟了。他不伪情,不矫情,显露了他的真性情和一肚子的不合时宜,这倒是暗合了东坡的脾气。然他的情感是细腻的正如他不苟且的头发,“只是没有月亮。我下意识看看天。我好像在寻找,又好像怕见月亮。月亮,太让人伤感。东坡先生许多诗句不都是由月亮引起而令人心头一片湿漉的么?我感觉我的心象很薄很薄的纸,一碰到泪水,就化了,没了。”

他虽不擅诗,但他的散文里却有诗的内质。他说到了感觉。“所有优秀的作家必须绝对忠实于自己的感情,对于世界的每一个细微的感觉。文学唯有保留了作家的真实感觉,才能在最接近生活的描述中构成自身的特点。正因为文学是凭借了激情、感觉的活力和偏爱来推动的,因此更富于个人性,在人性和世界的表现方面,显得更完整,更真实,更自由。”(林贤治《中国散文五十年》)读书,思想,写作。读大量的书,写少量的文字。书海里遨游,儒道释中突奔,规矩中放达,放达中规矩。休息天读书之外不忘看望父母,不忘天伦之乐,不忘家庭之责,做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好领导好朋友,这又全然是儒的修为了。

老实说起初我对他重拾文学是有点怀疑的。做了多年的党政领导,写惯了格式化的工作报告,会不会操持一种特异的文学语言?没想到他的文字这么卓越。进步可说令人咋舌。“清明,是关乎死的。”“我忽然觉得,清明,不只关乎死,也关乎生。”他的文字似乎平实,朴素,却也含蓄,峭拔,有质感,有张力。他没有现行的花哨文字。他没有刻意去模仿别人追随时风。他好自在。他的文章就像围炉闲话。他生性洁净,当然更有文字的洁癖,所以少冗言。散文诗歌是语言艺术。干净的语言是散文的基本功。这也是大量读书和有目标读书帮了他的大忙。还有他早年的笔头功夫。当然还靠他的领悟力。当初他还读书不多,却对领袖毛泽东的文字和书法无比敬仰。沙孟海雄强的碑书也是吸引他的,所以有二十年前西泠的旧梦,所以他的喜欢于右任草书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所以他的文章里也可以读到一种大气度。这也是无法掩饰的特质。尤其在他的一些序里。

他的位置上,为人写序总是免不了的。其实写序真的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写多了还易被诟病。因为写序吃力,不象随笔那样全由着自己的性子,要有格局,需要声势,有时候虽有诗意的描述,但出诸臆想,大而无当,失之空泛,所以并不是篇篇都能让人赏心悦目的,也不值得太过计较了。所以有些篇什他没有选入书内。不过《湖畔传来的消息》、《留住这块土地的集体记忆》和《坐冷板凳,做真学问》等数篇我还是欣赏或者说激赏的。至于本书他不请人作序,自序也是极短的三言两语,可见他自己对于“是为序”的态度了。

散文可以写实,也可以想象。也应该想象。他可以和900多年前的东坡寒暄。他可以看着东坡对饮唱和吟诵。他去厦门看弘一法师。弘一法师走起路来僧衣飘动,两腋生风。不过这样的想象未免戏剧化了一些,一不小心极易陷入雷同的陷阱。


虽然他夫子自道西皮散板,无板无眼。其实他很讲究章法。文章里照应自然周密,结尾都摇曳隽永。喜欢他写人物,文学特写《莫言震云他们与我侬》读来轻松,相信他写来也是轻松的。阿来的沉默,刘震云的神侃,莫言的举重若轻,和严歌苓的模糊,性格凸显,他让我们走进了这些有着著名作家光环的人中,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脾性的人间凡人。

遗憾总是有的。付印前,他去了北欧,写下了《在秋日里开始冬天的旅行》《为莫言打前站》,这些和《藏在风景里的村庄》等篇都没来得及收入书内。听他说正在酝酿新的写作计划。期待他写出更多更精彩的书,让我们更多地听他的“西皮散板”,娓娓娟娟或者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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