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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读译介丨有思想的章鱼

 稻读公社 2020-09-22

编者按:

《其他思想:章鱼、海洋和意识的深层起源》(Other Minds: The Octopus, the Sea, and the Deep Origins of Consciousness)是悉尼大学科学史和科学哲学系教授彼得·戈弗雷·史密斯于2016年出版的著作,作者在书中对物种进化以及意识的本质做了一次“非教条式”的全新而深入的探讨。他认为章鱼这个“最接近外星智慧生物的地球物种”,和人类一样进化出了意识,只是进化道路和意识结构有所不同,因为它的每条触手上都有“大脑”。这样一种经常被人们端上餐桌的只会喷墨逃跑的奇特生物,如果有着与人类不相上下但完全不同的智慧甚至有它们自己的思想,这让我想起了《你一生的故事》(Stories of your life and others)中外星来的“七肢桶”,那么面对章鱼,你是否会重新产生好奇心的同时又感到一阵莫名的惧怕?

作者:卡尔·萨菲纳(CARL SAFINA)

翻译:一宁     校译:杨立娟    统稿:一宁

——原载《纽约时报书评周刊》(2017.1.1,第9页)


如果我们遇见一个外星生物,其智慧起源与我们完全不同,那么,我们能否确认彼此眼神中闪烁的光芒呢?《其他思想》一书中,作者彼得·戈弗雷·史密斯探寻到了感知的共性和起源。他不仅是研究学术的哲学家,也是一位潜水爱好者。当我们的作者和章鱼四目相对,他就开始思考思想和意义之类的问题了。

在这方面,章鱼和乌贼,也就是头足动物,与人类的思想形成了极好的反衬和对比。6亿年前,我们共同的祖先是一种类似于小蠕虫的生物,因而头足动物在复杂化进程中有着自己独立的旅程。“如果说我们能把头足动物当作有感觉的生物与他们进行交流……这是因为大自然分两次来进化意识。”戈弗雷·史密斯写道,“这可能是最接近外星智慧生物的地球物种了。”在搜寻其他思想的过程中,我们发现“头足动物的意识是最另类的了。”

数亿年之后,我们偶然发现的一些物种,让人感觉极其陌生又无比熟悉。由于无骨和形变,章鱼“把可能性发挥到极致的躯体”能够在与眼睛同宽的缝隙里穿梭自如。与脊椎动物共享一套独特的、祖先遗传下来的神经系统的结构不同,头足动物的神经元细胞数量比得上哺乳动物,但它们的大脑是分散结构,触手中遍布的神经元数量几乎是中枢大脑(食管碰巧穿过这里,更别说,它们还有三个心脏)的两倍,而神经回路则让每条触手都拥有各自形式的记忆。此外,它们的皮肤能够感受光的刺激并做出反应。一只章鱼几乎全身布满了它的神经系统,以至于没有清晰的大脑与身体的界限。

可以说,章鱼最让人惊奇的是它的识别能力、“互动意识”以及令人消除戒备的亲密方式。“你向前探出一只手,展开一个手指,章鱼的一根触手会伸展开来把你的手指卷住并品尝,而触手的背后,一双圆圆的大眼正盯着你看。”

戈弗雷·史密斯眼看他的潜水搭档“被一只章鱼抓住了手,马特跟在后面,像被一个八条腿的小孩牵着穿过海床。”10分钟后,他们就到了章鱼的窝。

章鱼是有个性的,有的害羞,有的自信,还有的特别活跃。有些章鱼(不是全部)喜欢玩耍,吹打着瓶子寻开心。他们能够识别人的脸;一项研究证实太平洋巨型章鱼甚至能够区分穿相同制服的人。章鱼喜欢一些特定的人,对于其他的人则会向他们喷射宣示傲娇的水流。比如一只乌贼会朝着所有新的访客喷射水流,但对于老面孔就不会。巨型乌贼“就像一只章鱼依附在气垫船上”,而且似乎“总在改变颜色”。因此,如同“人以群分”,章鱼也可以分门别类。有些章鱼会在夜晚喷射生成光,环绕住自己。它们“有自己的想法。”

对智慧生命的寻找从异常久远的时代开始,甚至可以追溯到细菌对世界的感知和反馈,虽然它们的机理很有可能和运动探测器相当,而不是真的有知觉。它们能达到这种复杂程度确实是令人惊奇。为了既能获取养分又能避开有害的威胁,作者说,“细菌能用时间来帮助自己处理空间的问题……它用一种机制记录当前所处的环境情况,用另一种机制来记录在此之前的一些时间段所处的环境情况,然后他们会径直向前游去,一直游到环境中的化学成分感受比之前好的地方,如果感觉不妙,他们会改变前进的路线。”

又过了很久之后,多细胞的凝胶状动物进化出了神经元细胞。下层的神经把细胞“细微的收缩、扭曲和抽动”转变成有推动力的脉动,而其他神经则把上层有感光能力的组织连接到一起,以此来协调白昼和黑夜的生理规律。运动控制系统最终和光传感器相互交织,由此光传感器件可以指导躯体运动。所以,神经细胞就转变成了“具备信号转换功能的电化学风暴”——大脑。(最有力的证据:箱水母的12对眼睛中有部分跟我们一样,含有晶状体和视网膜,能够在以3节速度脉动前进的情况下看着海岸上的标志来调整自己的运动方向。)

然后,到了5亿年前,寒武纪的动物开始能够观察环境、捕食、躲避。感知、神经系统以及行为已然升级成为一场军备竞赛,来压制竞争对手的感知和行为。如果一只像大蟑螂一样有着近1米长的身躯、头上顶着两个大爪子又正在觅食的生物快速朝你游过来,“如果能察觉此事正在发生,并快速采取闪避措施,无论如何这都是值得庆幸的事。”正因为有了更强的对感知的加工处理能力以及必须做出抉择的需要(对抗或者逃跑),寒武纪缔造了地球上的第一次信息革命。戈弗雷·史密斯强调,“从那以后,大脑在这种对其他生物做出趋利避害反应的过程中得到了进化。”

在这种爆发性的进化过程中,你或许会设想一些更为敏捷的、控制力更强的生物会时不时地进化出来。让人吃惊的是,在34种基础动物形体示意图(动物分类门)中,只有节肢动物(昆虫类、蟹类)、脊椎动物以及软体动物下的一个小分支——头足动物最终进化出了“复杂而富有生命力的躯体”。其中,只有脊椎动物和头足动物演化出了庞大而复杂的神经系统。

与一些哲学家的假设截然相反的是,意识不只是向外的表达,它还与外部世界建立了双向沟通。意识也不是“突然以完整的形态闯入宇宙”的,戈弗雷·史密斯说。“认识、行动、记忆——所有这些因素从生命先驱以及某些特定情况下悄悄存留至今。”细菌是否能够感知事物,或者问问蜜蜂是否有记忆,“这些问题都没有明确的对与错的答案。”从低级的感知到高级复杂的感知是一个连续性的过程,“认为它们之间有明显的分界是没有道理的。”

那么感觉又是如何开始的?戈弗雷·史密斯提出了一些最基本的问题:“鱿鱼对身体损伤会有感觉吗?”龙虾或者蜜蜂的伤口会痛吗?昆虫不会去照料或是保护它们身体受伤的部位,但是受伤的蟹、虾和章鱼就会。一条斑马鱼被注入认为能激起疼痛感的化学药物后,它更倾向于在溶解有止痛药的水中活动,所以,没错,鱼能感觉到疼痛。戈弗雷·史密斯说,不光疼痛,还有饥饿、干渴以及其他“原始情绪”,并不需要“世界观”的参与。如果这些情绪被感受到了,那么这显然就是知觉了。

如果这是哲学,那么奏效了,戈弗雷·史密斯本就是为数不多的哲学家,他满世界寻找线索,他充满求知欲和好奇心,他勤于验证,也会倾慕赞叹。他的探索之旅是温厚和善的。他从来不会固守教条,也不会给人诧异的尖锐态度。他的引导让人耳目一新,他邀请我们缓下心来静静地思考,偶尔也恭敬地表达反对意见。

神经系统谱写出了“一曲由微小细胞的刺激交织而成的交响乐,并以细胞间隙(细胞通过此间隙得以相互接触)喷射出的化学物质来协奏。”比如最基本的,大脑可以协调肌肉产生运动。神经系统通过不同的精细化分工,加工、整合输入的感觉刺激,并使它们整体方向保持一致,以此来掌控生物节律与荷尔蒙。当生存需要做出抉择,大脑就进化出了认识。“知觉”,戈弗雷·史密斯说,“就有那么点意思了。”

如今我们仍在苦苦思索为什么会有意识。我们能在不经意间把迅速闪过的文字记录下来,甚至某些大脑损伤的人能在不过目的情况下对“视觉”刺激做出反应。而经过艰苦的训练,凭借无意识的肌肉记忆也可以完成复杂乐章的弹奏。这模糊的知识领域是多么令人着迷。未来的研究工作很可能会揭示参与其中的神经元回路的运作机理。

语言不是必须的。如戈弗雷·史密斯写道:“其他动物内心发生的非常复杂的事情不需要借助说话来完成。”猴子、大象以及其他动物,他们深谙自身所处的社会环境的复杂和细微之处,远比能说出口的多得多。

章鱼存在的时间千倍于人类。海洋是思想起源诞生之地。“当你潜入大海,你也潜入了我们共同的起源。”戈弗雷·史密斯写道。从远古走来,但绝非永恒。作者倾注心血于此书,以“致那些从事海洋保护的工作者。”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不管我们如何改变世界,让我们牢记于心:其他有思想的生物在以它们自己的生存方式与我们共存于地球之上。

《你一生的故事》是星云奖和雨果奖获得者、美籍华裔作家特德·姜所著的科幻小说集,结集了作者早期的7篇作品。作者以科幻的笔调探讨了上帝与人类、情感与理性、科技与宗教、语言学与宿命论等诸多严肃的主题,把想象力与文学语言的结合表现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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