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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读译介丨《尚待商榷的爱情》书评

 稻读公社 2020-09-22

编者按:

曹植的《君子行》里有句话“叔婶不亲授”,换成一句俗话就是“朋友妻不可欺”,说的是对朋友亲戚的妻子不要有非分之想,这无疑是千百年来人们总结出的一条具有全民共识的道德准则。而英国作家朱利安·巴恩斯却反其道而行之,他的小说《Talking It Over》描述的反常态的三角关系打破了我们固有的情感认知,在时代更迭中,这种“新潮”现象得到众多所谓的理论或者观念为其辩护,类似案例在身边层出不穷,不得不让我们对爱情和婚姻做重新审视。时隔近30年后,其中文译本《尚待商榷的爱情》首度出版,感叹于“互联网的记忆”,我们有幸搜索到一篇原版书评并译之,或能为读者朋友提供不同的见解参照。
 

朱利安·巴恩斯(Julian Barnes),后现代主义文学作家。1946年生于英格兰的列斯特,1968年毕业于牛津大学,著有长篇小说九部和侦探小说四部。2011年以《终结感》获得布克奖,也是获得梅迪西文学奖(《福楼拜的鹦鹉》)和费米娜奖(《尚待商榷的爱情》 的唯一英国作家。


查尔斯·尼科尔

原载于1991年7月24日《伦敦书评》 稻读翻译组 译

翻译:一宁  校译:Sandy、Lisa、Snow  统稿:一宁

朱利安·巴恩斯是一位才华横溢的作家。他以一种异乎寻常的、法医式的技巧捕捉当代生活的细节。他的风格是冷静而精准的典范。他常常很风趣,如果说他的幽默有点倾向于玩笑性质,那么至少他的笑话是好笑话。在代表作《福楼拜的鹦鹉》和《10½章世界史》中,他运用自己作为文学艺人的手艺,把复杂而有共鸣的观点阐述得淋漓尽致。

人物与事件关系的错综复杂以及重现过去甚而真正理解过去是何等困难,这是巴恩斯作品的永恒主题之一。《福楼拜的鹦鹉》便是对这一问题的试探。这好比我们站在一家昏暗又人头攒动的伟大作家名誉博物馆前,在排队穿过入口的时候,巴恩斯把我们拉到一些隐藏的侧门,向我们展示一个新奇的由神秘木材建造的宝库和意想不到的惊喜。读到书的结尾时,我们已经对福楼拜有了比之前更多的了解,但同时也意识到,我们所能获知的也只是些皮毛。 
 
在《世界历史》一书中,巴恩斯阐述并扩充了这种手法,不仅运用在他那扇意料之外的侧门上(如在小说《偷渡者》中,一只同行的蚀船虫亲眼目睹了诺亚方舟),还用在了他对艺术表现史的深度思考中(如在小说《沉船》中,作者深入挖掘了泰奥多尔·籍里柯的名画《梅杜莎之筏》背后的故事)。萨尔曼·拉什迪对巴恩斯的成就做了精辟的总结:“他展示给我们的,是有如历史脚注般的小说,是对已有认知的颠覆,是在我们自以为无所不知的边界上画下涂鸦的嘲讽。”
 

《尚待商榷的爱情》延续了这种广泛的调查思路。它提出了同样令人困扰的历史问题。我们怎么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任何人,即使是在场的人,又如何能确切地还原它的真实情况呢?在这种情况下,事件本身,即我们正在处理的那段历史,是细小的,私密的,虚构的,琐碎的。也许这是玩笑的一部分——整个事件就像茶杯里的风暴,像一场喋喋不休的空谈——但有时我发现这些核心问题会转变成另一个问题:我们在乎真正发生了什么吗?
 
从本质上来说,书的内容就是关于三个人的情感纠葛。它的开头就像一部带有嘲弄意味的雅皮士版《祖与占》:“那部法国电影里的几个人成天在一起,骑着自行车兜风”。以此嘲讽书中提到这部电影的人物——“斯图尔特挑选《祖与占》作为他学习法国文化的参考资料,倒是他的典型做法”——不过这个法国电影的典故倒是很契合这本书。它不完全像特吕弗的作品,但肯定更像出自埃里克·侯麦之手:又一部入木三分地剖析中产阶级的心灵及其变化无常的作品。
 

对这三个人物进行细致入微的刻画是正如我们所料的巴恩斯的一贯手法。斯图尔特是一个务实、木讷、时尚又随性的年轻银行家:“他唯一不符合进入‘50岁以上俱乐部’的条件是,他只有32岁。”他对生活的主要兴趣是钱:“我敬重金钱,金钱给我回报,金钱也帮了我的大忙。”还有奥利弗,斯图尔特最好的朋友,在很多方面却与他截然相反:放浪、性感、做作、文雅——他俩就像理查德·格兰特对保罗·麦克甘。奥利弗在埃吉维尔大道附近的一所不正规的语言学校教书。他热衷于歌剧、美食、葡萄酒等这些高雅品味的“生活必需品”。他经常使用“朦胧的”一词,还会用多种语言夹杂着说 “快送我去呕吐室”这样的句子。然后,在他们之间摇摆的是美丽的,有一半法国血统的吉莉安,这位古画修复者耳清目明,小心谨慎,故作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三个人中最清醒的,但在本书紧张不安的结局中,却证明了她是最强大的,甚至是城府最深的。“听着,”奥利弗说,“他妈的整个市场都归吉尔管,她始终掌管。女人管,有时可不是短期的,但却总是长期的。”
 
《尚待商榷的爱情》的故事脉络用一张邮票的背面就能写完:一个三角恋故事,两个最好的朋友和一个女人,女人先爱了一个,然后又爱了另一个。这本书的趣味不在于故事本身,而在于处理方法。巴恩斯选择了戏剧性独白这样的询问模式。三个角色轮流发言,给出自己的看法,偶尔插入一些次要角色的发言:比如岳母、前女友、女房东等等。其中最有趣的一个插话来自一个花店工作的女孩:“我喜欢花。但我不会老待在这里。林兹也不会。我们受不了来这里买花的那些家伙。” 
 
用独白作文是一件很难完成的事情,它会引发类似的尴尬反应:这些你不是特别喜欢的角色站得离你太近,迫使你不得不听他说话。整篇小说以一种单方面谈话的形式在你的大脑里进行,但在书的第一页某个人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介绍他自己(“你好,我是奥利弗”)并递给我一支烟时,我会感到不安。在独白中也有一种自我放纵的内在倾向。奥利弗矫揉造作的比喻——“生活就像入侵俄罗斯”——长达十行。我想,作为对奥利弗思想习惯的一种洞察,这是合乎情理的。正如他所说,这是他的一个“即兴片段”。但是人们什么时候会这样思考和说话呢?只有在独白中才会这样,真的。
 
巴恩斯与《Talking it over》话剧版主演的合影

这些独白提供给读者各种异于主流的思想交锋和颇为微妙的曲解善辩,巴恩斯对此总能处理得很好。《尚待商榷的爱情》就像把不忠的言语编织成束,围绕着核心的感情不忠玩起了翻花绳。这本书的题记很好地总结了这一点。题记是从肖斯塔科维奇的回忆录中摘录的一句古老的俄罗斯谚语:“他撒起谎来像一个目击者。”吉莉安作为一个古画修复者也提供了另一个角度:一方面,“原本以为没有什么,去掉多余的颜料,却发现了新的东西”,但另一方面,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回到原始的“真正”的画。
 
和巴恩斯所有的书一样,风趣性和可读性在本书的阅读中占据主导:他的妙语和俏皮话满足了收集爱好者的乐趣。“四人约会中的斯图尔特总是愣头愣脑,就像没有打开包装纸的面包棍。”两个男人站在相邻的小便池旁,“目光严肃,向前盯着,好像盯着墨西哥行刑队”。这些笑话本身也可以反转颠倒,所以奥利弗对性无能的比喻——“就像要把牡蛎塞进停车咪表的投币槽里”——反过来又变成了对女性性冷淡的比喻:“就像想把停车咪表塞进牡蛎壳”。
 


巴恩斯还巧妙地与他的三个角色建立了阶段性的亲密关系。一开始,他们就像坐在小说家膝盖上的假人一样,但随着逐渐长大成“人”,他们也会像现实中的人一样,那些最初让你反感的怪癖和做作反而变得讨人喜欢。这些怪癖和做作是巴恩斯所有作品的核心内容。它们是生活不可预测性的主要动力,也是我们从未吸取的教训。
 
这本书算不上是巴恩斯的上乘之作:读起来有趣但是不具挑战性。他一如既往的是一个极好的讽刺家,一个对平庸、混乱的现代英国的鉴赏家。他侧耳倾听着社交尴尬中指甲的刮擦声、那些势利和愧疚的各自陈述,以及我们对彼此设计师标签般的评判。斯图尔特是“那种把莫扎特《第21钢琴协奏曲》与《艾尔维拉·麦迪根协奏曲》混为一谈的人”,奥利弗是那种能留意到此类事情的人。我有一种感觉,这本书把受众定位于那些会购买朱利安·巴恩斯最新作品以便在度假时看的人,未免太自鸣得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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