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点击加载图片 今日妙语： 青冢埋魂知不返，翠崖遗迹为谁留。 本文由长安处处有唐诗首发。 转载请留言联系授权。 01 和亲是古代封建王朝处理政治问题常用的方法，为了避免战争，以建立姻亲关系的方式缓解矛盾、拉拢他国。 同时这也是代价较小的一种方式，需要付出的仅是一位公主和一些嫁妆。战争耗费巨万，嫁妆与之相比则少了很多。 公主的身份说起来尊贵，是皇女，高贵不可亵渎。但相比皇子来说，她们却是可以被舍弃的。 她们和皇子一样受万民供养，皇子把心血奉献给治国平天下，而她们能奉献的只有婚姻。  点击加载图片 太平年代的公主通常不必以婚姻做筹码，皇帝会为她们选一个称心的驸马，是勋贵的后代或功臣的儿孙，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 但当国家需要时，她们就会毫无选择地被当成礼物送去异邦。不管是去做正妻还是继室，不管对方是年轻力壮还是行将就木，都只能接受，她们从来没有选择。 牺牲一个女儿的幸福，换国家数年安定，帝王数年高枕无忧，怎么算都是划算的。 更何况和亲的公主很多时候并不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只需在宗室朝臣的女儿里随便选一个封为公主，再给出一份丰厚的嫁妆，便能送出去了。  点击加载图片 和亲始于西汉，兴于唐朝。唐朝历经二百八十九年，期间至少出了二十八位和亲公主。“盛唐”之名下藏着的，是这二十八个女子的血泪与孤寂。 崇徽公主，便是这些女子中的一个。 传闻崇徽公主在和亲路上途径山西时以手触碰路边石碑，留下了手痕，后人便以此痕为题作诗怀念她。 欧阳修也不例外，他作《唐崇徽公主手痕和韩内翰》表达对崇徽公主的敬佩怜惜，以及对当政者无能的愤懑之情： 故乡飞鸟尚啁啾，何况悲笳出塞愁。 青冢埋魂知不返，翠崖遗迹为谁留。 玉颜自古为身累，肉食何人与国谋。 行路至今空叹息，岩花涧草自春秋。 同为唐朝和亲公主，崇徽公主的名气远没有文成公主大。但相同的是，她和后者一样都不是皇帝的女儿。  点击加载图片 02 崇徽公主是名将仆固怀恩的女儿，仆固家世代从军满门忠烈，为国捐躯者不知凡几。出生在这样的武将世家，她自小养成的是个洒脱性子，喜动不喜静，很是调皮。 眼看快到出嫁的年龄，再这么下去怕是找不到好婆家，母亲便约束着她在家学女红、练仪态，希望她能有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那天她同往常一样在家耐着性子做女红，突闻家里来了传旨的圣使，说是有大喜事，要她前去接旨。 家中承过许多次恩旨，一直都由父兄叔伯接旨。这次为什么要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去呢，未出阁的姑娘能有什么喜事？她的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命公主而疏邑以封，焕于徽章抑有前范，咨尔第十女：禀秀云汉，增华女宗，卓尔洵淑，迥然昭异……是用封曰崇徽公主，出降回纥可汗，册曰可敦。割爱公主，嫔于绝域，尔其式是阃（kǔn）则，以成妇顺。服兹嘉命，可不慎欤！”  点击加载图片 当华美的册封词自太监尖利的喉咙传入她的耳中，她有些恍惚。什么公主？什么可敦？圣旨上这个被封为公主且要嫁给回纥可汗的人是谁？是她吗？ 见她久久不动弹也不谢恩，那太监拱手道：“老奴恭喜公主喜得佳婿。”一句话就把她拉回了现实。 她明白了，就是她。可为什么是她呢？她的姐姐已经被封为公主，代替皇帝的女儿嫁给回纥牟羽可汗，嫁过去便是可敦，可惜去年在回纥病逝。 难道如今姐姐不在了，就要她来填补那个空缺吗，竟要她嫁给自己的亲姐夫吗？她心中仍有一丝侥幸，问：“哪个可汗？” 太监满脸堆笑道：“回纥只有一个牟羽可汗，公主要嫁的自然也是他。” 她的心在一瞬间沉下去，然而圣意无法拒绝也不容拒绝。于是她仓促扯动嘴角，露出一个似乎是笑的表情，“臣女领旨谢恩”。 03 册封的圣旨上只有短短几句话，一盏茶的功夫能读上好几遍。可正是那短短几句话抹去了她的过去，注定了她的未来。 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仆固家的女儿，而是国朝的崇徽公主，今上的第十女，亦是即将远嫁的回纥可敦。 从此她要唤一对陌生的夫妻为父皇母后，要与亲人永别，独自生活在语言不通、习俗怪异的异邦。她要学会如何做好一国可敦，更要肩负起维护大唐与回纥姻亲的责任。 后来的她目光坚定，足够坚毅，愿意为了家国付出一生，无悔于把青春抛洒在千里之外。可此时的她仅仅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遭逢如此剧变，她怎能不害怕？ 她虽性情洒脱不似寻常女子，但也曾如寻常女子般在无人处悄悄幻想以后的郎君长得好不好，对自己好不好，以后儿女绕膝时会是什么样子，想着想着就红了脸颊。  点击加载图片 她希望来娶她的是位白马银枪的少年将军,这样她就可以跟夫君一起为大唐守卫疆土，致仕后就走遍山川湖海，天高海阔夫唱妇随。 可一夕间，少年将军变成异国君主，游历四方变成枯守宫廷，她所有的幻想都破碎了。 她要嫁的人是回纥的可汗，他长得好不好与对她好不好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唐需要一个出自大唐的可敦，而身为可汗的他可以给她这个身份，这就够了。 不是仆固家的小姐嫁给了姐夫，而是大唐的公主嫁给了回纥可汗。 少女绮梦如梦幻泡影，她对余生所有的浪漫期待，都失了意义。 崇徽公主出嫁那天，连绵的仪仗陪同她从长安城北的中渭桥出城，兵部侍郎、祠部郎中亲自护送，包括宰相在内的文武百官皆前来送行。  点击加载图片 04 这是难得一见的场景，满朝栋梁齐齐出现在一个女子出嫁的鸾车旁，目光中饱含敬佩。 大臣们纷纷叩首，再添上一句“感念公主大义”，就是尽了本分。 而她坐在车辇里，在被送给那个她原该称为姐夫的男人的路上，于无可抑制的颠簸中已经开始思念尚未远离的家乡。 她自小见惯了族人血洒疆场，为君抛头颅，作为女子的她一直遗憾自己无法上战场。如果舍弃她的性命为大唐换来福祉，她一定毫不犹豫，但事到如今，她要牺牲的不是性命而是幸福。 守疆戍边是报国，远嫁和亲也是报国。她只能这么告诉自己。  点击加载图片 当然，如果可以选择，她更想跟父兄一样征战沙场马革裹尸；如果她是男子，她一定奋勇杀敌，决不牺牲大唐的公主。 但没有如果，她也只能选择献祭余生。去国离乡此行千里，她必须学着跟千百年来走上这条路的女子一样坚强。 古有昭君出塞，以一己之力为西汉边境带来几十年的安定和平，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免于战火流离。 本朝有肃宗之女宁国公主和亲回纥，宁国公主一句“国家事重，死且无恨!”令肃宗泪流满面。还有她的姐姐，为了大唐能跟回纥借兵，义无反顾为国和亲。  点击加载图片 但她同时也知道，昭君的结局是“独留青冢向黄昏”，悠悠千载以琵琶论怨曲。 宁国公主和亲次年丈夫去世，若不是她急中生智划破脸颊，以剺（lí）面大哭表示丧夫之痛，便要被迫以身殉葬了。而姐姐呢，在最好的年华魂断异乡，不知姐姐离世前是否痛苦，可有遗憾？ 她隐约能猜到自己的结局。最好的不过是遵照蛮夷风俗嫁给一个又一个新的可汗，最终在头发花白的年纪燃尽一生，得到来自遥远母国的追封和哀悼。 悼词会极尽溢美，就跟册封词一样，美好得让她不敢相信是在形容她。 05 和亲路途遥远，从长安出发，走了好几个月。 到达的那天，贴身侍女为她掀起帘幕，牟羽可汗站在车前向她伸出手。这个男人扶她下辇与他并肩，向所有臣民宣布这是来自大唐的崇徽公主，是他们的新可敦。 今后，她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更是大唐的体面与尊严。 她在众多陌生甚至带有敌意的目光注视下挺直脊背，缓步慢行，尽力维持着上国公主的端庄，尽管她顽皮了许多年，还有些不太熟练。 微风拂过衣袖，她看起来庄重且典雅，同真正的公主已没有什么不同了。 她知道，自己来此处和亲，不仅避免了回纥与大唐的战争，更为大唐争取了一个有力的盟友。 于是那个原本属于她的少年将军不必枕戈待旦，他可以与未来的妻子携手看遍大唐河山；无数春闺梦里人不必变成无定河边骨，他们白日耕田劳作，到了晚上就教孩子认天上的星星。 所有人都会拥有幸福的家。 这样就很好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个真正的笑容。  点击加载图片 后来的崇徽公主履行了一个公主和一个可敦该尽的职责，为唐和回纥的友好关系贡献了自己的一生。 但史书对她的记载中最浓墨重彩的就是和亲，之后的事情只有寥寥数笔，连她是什么时候离世的都没有提到。 我们只能从别处大致推算出她应是在公元788年前离世的，具体的时间就不得而知了。 788年，唐德宗送第八女咸安公主和亲回纥，嫁给长寿天亲可汗，此时距离崇徽公主入回纥已经过去十九年。 如果崇徽公主还活着，那么按照当地的风俗应由她嫁给新任可汗，也就不需要再送来一位公主了。 06 于和亲的公主们而言，大义凛然的背后是不为人所知的孤寂。 岁月漫长得似乎没有尽头，冰冷冷的封号虽时刻提醒她们不要忘记本分，却已是她们与故国的唯一联系。山河故人都成过往，再相见，只能是在梦里了。 她们柔而不弱，不管是甘愿和亲，还是不得不和亲，始终孤军奋战在异族的宫廷，从未说过放弃。她们不必上战场，却有着不输千军万马的贡献。 她们的血泪也不像在战场上那样片刻间流尽，而是流淌在远嫁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流淌在边疆的每一寸土地里。 被异族欺辱时的无力，被故国抛弃时的绝望，被逼再嫁的不甘愿，无人诉说心事的寂寞，不得为父母尽孝的痛彻心扉……和亲公主大多经历过这些苦，除此之外更多的是无法言说的痛。 于世人而言，这些女子用一生庇护百姓，回报家国，当得起最崇高的敬意，于是无数诗人词人从不吝惜在自己的作品里表达出对和亲公主的敬佩称赞。 但再多的赞美终有说尽的时候。世人赞美她们，愿意为她们道一声叹息的却是少数。 晚唐时一个叫李山甫的诗人看到了这些女子的不易，于是他替崇徽公主发出了疑问，也是在替千百年来的和亲公主们质问： 《代崇徽公主意》 金钗坠地鬓堆云，自别朝阳帝岂闻。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当统治需要靠女子牺牲幸福来维持，眼前的安宁还是真的安宁吗？ 当帝王躲在女子的羽翼下偷安一隅，眼前的繁华还是真的繁华吗？ 当和亲公主们用柔软的身体挡在千疮百孔的边境前，不知此时的将军在做些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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