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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丨玻璃上的花朵

 长河副刊的书架 2020-09-23

    有的花朵,只开在玻璃上,而且只在冬天。

    这花,叫“霜花”。以前的乡下,火炉并不是白天黑夜都生着的。晚上,一家人围着火炉热气腾腾吃过了饭,说够了话,直到墙上的老挂钟困乏地敲过十下后,才开始散了,一个个进入到被窝里去。

    母亲肯定是最晚睡下的那个。她将碎煤弄得湿乎乎的,搅拌一下,然后铲进炉里去,压炉。这样等一家人进入梦乡后,炉火还能慢慢地燃烧。有时也会将没有燃透的煤渣盖在上面。如果压得好,第二天清晨还有余烬。

    即便是这样,一早醒来,还是冷的。赖够了床,好不容易才哆哆嗦嗦起来,呼一口气,面前就会升腾起一团白雾。那时的冬天,真是冷啊。

    霜花这时候就已经开在门窗的玻璃上了。孩子们一边抱着拳头,跺着脚,呵着气,一边看窗花。这个说,像菊花,那个说,像梅花,还有一个说,你俩说得都不像,像芍药花。几个孩子为此争吵起来。在猪圈喂猪的母亲听到了,用铁勺使劲敲了敲猪食槽,大声说,你们再闹,就让你们一人到河里挑两桶水来。

    天那么冷,河那么远,路那么难走……只这么一想,孩子们便安静了。只是,还是围着玻璃看。霜花层层叠叠,你压着我,我压着你,把一面玻璃开得满满的。这样形状的,那样形状的,都有。而且,还变换着模样。刚才看着像菊花的,这时又说像海棠花了。说像梅花的,这时又说像山茶花了。

    真神奇啊。

    这开着霜花的窗子,又像是一幅画。是谁画上去呢?一定是在昨晚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人偷偷来到窗前,一笔笔画上去的。可是,这个村庄那么多窗子,这个世界那么多窗子,这人怎能画得过来呢?

    霜花前,鼻子被冻成红辣椒的孩子们,想着昨晚父亲讲的童话故事,心思便飘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但这些花朵,很快就会消失。母亲用火钩将炉里压着的煤渣捅开,如果灭了,就拿干草来,用火柴生着。炉子呼呼地响着,烟筒烧红了。这时候,窗花消失了,化作水,湿漉漉地沿着玻璃流下来。

    但孩子们并不觉得遗憾。第二天,它们还会准时盛开呢。

    如今,乡下的玻璃很难见到霜花了。冬天不如以前冷了,人们取暖的方式也多了。也许,霜花依然会在一些玻璃上盛开,只是,窗前,已没有一双凝望的眼睛了吧。

(已载12月20日《德州晚报》)


END

■作者:曹春雷    ■编辑:王晓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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