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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之旅丨崔登祥:期盼一个寒冬

 长河副刊的书架 2020-09-23

记忆里似乎还记得那些年寒冬的样子。

九月间,随着一场大雾到来,寥廓的大地与澄澈的天空变得阴郁起来,天地茫茫,朦胧在一团混沌的雾气里,不见人影,只闻其音。雾很纯净,不像霾,吸一口是凉嗖嗖的清爽,不呛鼻子。大约一天或半天雾气渐渐散去,世界奇幻般地变了模样,树的枝条、屋檐上的蓬草、院子里的柴垛……变成苏茸茸的白,梦幻般的现实,童话样的世界,煞是好看。

清早,当我享受着昨夜土炕上的余温和被窝里的温暖的时候,外屋传来母亲“哐、哐、哐”的凿冰声,我就知道水翁又结了冰,嚷着让母亲砸块冰来吃。母亲嗔责着掀开棉帘,一块冰凉、爽滑的冰块塞到我嘴里,我嘎嘣嘎嘣的嚼着,冰的缩进被窝里。此时,在外屋忙活着母亲催我快点起床去打扫庭院,说鸡狗鹅鸭又把院子弄得遍地狼藉不堪了。

夜间,梦里迷迷糊糊地听父亲对母亲说:“下雪了,真大!”第二天一早,我就嚷着起来去看雪。打开屋门,呀!雪真的很大,屋门被大雪封堵了一尺多高,几乎没过了我的膝盖。院子的老枣树上、房顶上也积了厚厚的雪,我兴奋地跑出去,忙踩下一串串深深的脚印。

不一会儿,家家户户都忙碌了起来,父亲也顺着窄窄的垣墙,小心翼翼地爬上房顶去扫雪,雪厚的要用木铣一铣一铣的往下扔才行。母亲不敢爬房,她把房前屋的雪清扫成堆,堆在树下,然后用铁锨拍实,说这样可以给树保暖,明年还不用浇树。雪实在是太多,一堆一堆满院都是。父亲清扫完房顶,还要用小推车把多余的雪推到村后的大沟里,这些活要干上半天才完。

雪后,孩子们也热闹起来。攥雪饽饽,堆雪人,打雪仗是最常玩的游戏,有时女孩子们还会围在一起在雪地上作画,大一点的男孩子们则扫出小块空地,支起竹筛来捕鸟……整个雪天,孩子脸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雪化需要很长时间,甚至是整个冬天。适逢暖和天,雪随化随冻,此时屋檐下还会冻结出长长的冰凌儿,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闪着光,水晶一般,很是诱人。我常常央了大人把它弄下来吃,咯嘣、咯嘣地吃着,很是过瘾。大人们再三叮嘱我们要远离那些结了冰凌的屋檐下,免得掉下来砸伤了头。

雪化后,天边变得更冷了,村里村外的大道上冻出了几乎能伸进一个手指的裂纹。冻缝很深,孩子们做游戏时玩的“轱辘儿”一不小心就会掉进缝里,很难取出。我不怎么玩“磕轱辘”的游戏,而是常跟了爷爷到村外的大湾里去,爷爷捡柴,我滑冰。

爷爷背着筐,扛着条(一种把儿很长,可用来打柴或草的大镰刀),我拿了自制的“滑冰床”跟在爷爷后面,向大湾走去。湾很大,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在阳光下熠熠闪着刺眼的光。冰很厚,我甚至怀疑整个大湾都冻成了一块巨大的冰坨。爷爷不管我,自顾放下背筐挑选一块芦苇茬密集的地方,抡开䦅条喳、喳地䦅苇茬;我也不管爷爷,放好滑冰床,自顾嗖、嗖地滑着,飞一样的感觉。有时,爷爷偶尔停下手里的活,远远地望我一眼,又继续去䦅他的芦苇茬。当苇渣装满了背框,爷爷喊我回家的时候,我已是满头大汗,爷爷也是满头大汗了。

整个冬天,院子里的柴垛越来越高,家里的土炕也越来越暖。晚间,一家人坐暖和的土炕上,围着煤油灯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儿:大姐纳鞋垫,二姐掐辫子,母亲缝补衣服,我缠着爷爷讲故事。爷爷捻索着烟沫将烟斗填满,就着煤油灯点燃烟斗,悠悠升起的烟气和着淡淡烟香氤氲开来,化作一个个故事:

“那年,我38岁,本想外出做点小生意,结果稀里糊涂地被国民党抓了壮丁,让我给他们赶大车,拉官太太……”“后来呢?”大姐停下手中的活问道。“后来我跟了八路军,往前线送东西,到处都是弹坑……我们往后方拉伤员……”二姐又追问道,“再后来呢?”“再后来,解放了,我就回来了,是五零年(1950年)回来的……八路军的团长还给我开了路条和证明信呢……”我突然想起,爷爷的确有一个宝贝似的木匣子,里面好像就放着那路条和封证明信。

寒冷总是在深夜悄无声息的来临,外面已是寒气逼人,连外间屋的门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冻霜。此时,父亲就去灶下做一锅热气腾腾的疙瘩汤,大家暖暖地吃了,屋内又暖煦起来。吃过夜餐后,炕又热了上来,趁着暖暖的热炕大家都各自去睡了。

这是四十多前年的事了,现在回忆起来还是那么温暖、温馨,犹如昨夜。可惜,很多年没有遇到那些年一样的寒冬了。近些年的冬天虽说也冷,但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冬天,也下雪,但不大,不到一日就全消融了。雪天孩子们自然也欣喜,但少了堆雪人、酣畅淋漓地打一场雪仗的快乐。野外的水塘也了结冰,但断然是不能滑冰的,因为冰面不够结实,甚至还要在坑塘前竖起一块大牌子,上面写着类似“危险,禁止滑冰”等骇人的话。现在的冬天实在不算冬天。

又立冬天了,我期待今年能遇到一个寒冬,遇上一场清爽、弥漫的大雾或纷纷扬扬的大雪,最好还有晶莹剔透的冰凌,我便可以在皎洁的月光下,去雪地里去聆听那嘎吱、嘎吱--清脆的踏雪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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